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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有些不安:“千万别声张,让张太医悄悄过来。”
果然,太医三指在脉上一搭,冷汗立刻就下来了。我当下有了数,示意奶妈屏退宫人。
镇静地收了手,看着奶妈将一包财宝塞到太医手中,才在一旁开口:“太医有话不妨直言,本公主恕你无罪。”
他深深吸了口气,一溜地说出来,似乎怕一停下来,就没了再说的勇气:“往来流
32、怀珠 。。。
利,如珠走盘,是为滑脉。公主此脉,应是有喜无疑。”
“说下去。”
“算起来该有三个月了,只是公主最近忧思过度,胎儿有些瘦弱。”
他见我不发一言,一脸凝重,又怯怯地建议道“我是否现在就开些红花、巴豆,毕竟如果要堕掉,还是趁早。。。。。。”
有那么一刻,我也在认真思考他的话。毕竟大哥刚刚得位,正是我大展拳脚的时候。
奶娘在身边听了,立刻出声反驳:“太医在说什么?!这可是主子的第一个孙子呢!”我心中突然一软。
安静地抚摸着那尚未隆起的腹部,是啊,或许,这是母亲在天有灵,特意赐给我的礼物。她怕我一个人寂寞,特意给我送来一个小人儿,一个与我血脉相连,唇齿相依的亲人。
想到这,我甜甜的笑了起来,跟太医吩咐道:“母亲的事一直都辛苦你了。安胎的事,我也想继续交给你。往后这七个月,你负责替我照料好胎儿,记得把嘴巴闭得紧紧的,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听他连连称是,我心中方始大定。
胸中顿时溢满沉甸甸的喜悦,让我想马上飞到岁千红身边,与他附耳细说。
注:
(1)又作饭含,古丧仪之一。把珠,玉,谷物或钱放入死者口中的习俗。饭,是根据死者身份不同,把谷,贝放入死者口里;含是把珠,玉放在死者口里。所放之物根据死者地位不同而有不同。
(2)此处化用唐朝大明宫的含凉殿。含凉殿是皇帝的寝宫,设计独特,依水而建,夏天非常凉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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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33、甥舅 。。。
想到这,我竟一刻也待不住了,拉起裙角就去找他。
正出得灵堂,忽闻高声的唱礼从祭棚外传来:“威武侯前来吊唁!”
循声望去,我一眼就认出了为首的是舅舅戴重光。他大摇大摆地进来,连战甲都未除,只在外面松垮垮地披了件孝服。五官无甚变化,可这次见他,却完全脱去了当年的隐忍,像是把出鞘宝刀,尽露锋芒。
他甫进门,便四处打量起来,那浓眉一皱,脸上的法令纹深得如刀刻一般:“怎么把妹妹的灵堂弄的这般简陋?”
其实灵堂的摆设,内务府也未曾特别简慢,一般宫妃过世,也就如此待遇。可是张氏咄咄逼人,想要缩减给母亲陵寝的用度,我心中有气,就把两件事合起来,趁机跟他哭诉一番。
舅舅果然大怒:“欺人太甚!我们戴家人可不能叫人小看了去!
不过一会儿,就有大队士兵,抬着着精美的物品鱼贯而入,手中既有绫罗绸缎,又有金银玉器,列成长长的队伍,在祭棚外绵延了有半里地:“这都是刚才面圣,皇上赏给我们戴家的,如今就当借花敬佛,都权作戴妃的祭品之用。”
大概是那阵仗太大,门外渐渐人群涌动,不少宫女太监都过来打探。没过多久,就有内务府人捧了圣旨进来,说是皇恩浩荡,追封母亲为柔妃,赐谥恭仪,要给威武侯之妹风光大葬。
我恭恭敬敬地对宣旨的太监谢了恩,心中却笑得极冷:果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一边却又疑心,什么时候在父皇眼里,戴重光竟有了这么大的影响力!
两人寒暄了一阵,他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进来的手下打断了。那人低声向他报告着什么,我离得近,依稀听到“东宫卫戍”几个字。
识相地带他上过一注清香,就送他出门。见他们急急忙忙的背影,我才想起那个手下,不正是之前遇袭时见过的张侍卫吗?
谁知到了岁千红的衙署,却看见大门紧闭。大白天的,我正感到奇怪,偷偷绕到窗子旁,果然听到有人在里面低声交谈。
虽看不到里面,可传出把那狠厉的声音,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你潜入广顺侯军中,有否探听到什么消息?”
“广顺侯为人多疑,西南军中多是跟过他出生入死的老将。想要策反他们,可不是件易事。”我一听,便肯定这是岁千红在与人密谈。
那人边用指节叩击木头,紧张地问:“那我们岂非无计可施?”
“也不尽然,至少我觉得有一人可用!”岁千红不慌不忙,“西北军中的昭武校尉(1)铅华,他出身草莽,为人重利。这几年因为军功过人,反遭老将忌惮,将他派到了荒芜之地。只要您晓之以理
33、甥舅 。。。
,诱之以利,必定能将他收为己用!”
两人齐声大笑,岁千红又继续说道:“况且您现下圣眷正隆,皇上很多地方都得倚仗您!能被您看上,更是许多人巴不得的事!假若他还是不识时务,到时不用你开口,自然有人替你对付他!”
那人听了冷冷一笑:“皇上?他也不是什么好鸟!”
“当年他害你爹娘尸骨无存,看,现在你姨娘死了,连副象样的棺木也不愿意给。”他叹了口气:“真他妈让人寒心。”
岁千红原本清亮的声音顿时变得晦涩起来:“他做过什么孽,终有一天,上天都会让他都受回去的。”
“何必靠天?”那年长的人阴恻恻地跟着笑了,耳边顿如若吹过一阵阴风:“若是天不收他,自有我俩去替天行道!”
过了很久,久得我以为他们不会再说话,却突然听见岁千红回答:“舅舅说的是!”
我急忙地退开,不敢置信,心里震惊得无以复加。从窗边拿开的双手,满掌汗湿,沾满了一颗颗干裂剥离的碎漆。
我心惊肉跳,只会按着本能原路返回,却连撞到了别人身上都没有觉察。那人立刻弹开,反给我跪下了:“给公主请安!”仔细看去,那人也身穿东宫卫戍的制服。
无心纠缠,我随手一挥,便让那人跪安。可那人起身后,竟直直朝衙署的方向走去,我吃了一惊,立刻就将他叫住:“你欲往那边做甚?”
那人涨红了脸,憋了很久,才一幅豁出去的模样:“太子有事宣召岁千红,小的看您从衙署过来;正;正准备去那儿找他。”
我还没想好,身体已经早一步作出反应,紧紧地拉住了他: “你不可以过去!”
那人一脸惊诧,我才发觉自己干了什么。连忙松开了手,可眯起的眼睛,锐气未减, “本公主说了你不可以过去。”
他嘴里说着:“公主说的是,那我到别处去找。”可那脸色神情,分明还在问着为什么。
生怕他会折返回去,撞破他们俩的密谈,我急中生智,借口说有急事找大哥相商,命他立刻领我去太子处。
结果到了东宫,只顾想着刚才岁千红和舅舅的对话,却什么话也没说。大哥见我心不在焉,以为我在为母亲的事生气,连连说着身体为重的话,便打发我回去休息了。
我一天下来心事重重,回到宫中,连饭也没心思吃。正在洗脸,突然被人抱住了腰,亲热地问:“今天让太医过来看过了?”
心跳登然漏掉了几拍,吃惊地看着他“怎么?”
他笑嘻嘻地凑到我身上嗅着:“身上还有药味呢,还想骗我?”
我才放下心来,顺口答道:“对,张太医说我操劳
33、甥舅 。。。
过度,给我开了宁神的方子,要吃好一阵呢。”经历过下午的事情,我下意识地害怕跟他说怀孕的事情,胡编的谎言,出了口却再难挽回。
他也没有疑心,把我扶到凳子上:“那你得乖乖吃药。戴妃若知道你为了她,却赔上自己的身体,她在天上看着也会伤心的。”
说完又看了我好久,摆弄着我一根头发:“我也会心疼的。”
我面上笑着,却满嘴都是苦涩,像药还含在舌底,久久未散。
悄悄抚摸着肚子:孩子,假若有一天,你的父亲真想杀了我的父亲,我又应该怎么办?
注:
(1)唐朝武官,正六品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大家打分鼓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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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相依 。。。
那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像是有颗藏在骨缝之中小豆,静悄悄发了绿芽,在我身体里头冉冉生长,叫我用心血,一天一天将他喂哺长大。
怀孕初期,肚子还不怎么看得出来,往往穿着宽松的衣服,就能将隆起的小腹盖住。
岁千红每天当值,在我身边的时间不多,总是匆匆忙忙见过一面就走。我现下住在宫里,他也不好留宿,自然未能察觉。我亦非刻意要瞒,只是错过了适当的时机,便再没有找到开口的机会。
既要掩人耳目,我索性连着抱香和向秋都不曾提起。借着守孝的名义,闭门谢客。除了见见司徒信等心腹,更少有招待外臣。外头只以为我伤心过度,并没有太多揣测。
却说那日起床不久,晨吐完,刚喝了一口药,就看见向秋急急忙忙地闯进来,说太子府的新管事在外等候,有消息要面呈予我。
往日那个旧管家,因为男宠的风波,已经被换掉了。现在这人是广顺候新近派去的心腹,负责监视大哥的一举一动。我不敢怠慢,连忙放下药碗,就让他进屋禀报。
此人姓关名涛,曾是前朝的明经(1)及第,在西南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官,却偏偏碰上了文字狱,本以为死到临头,去到法场却又碰到了新皇登基。捡回小命,他却再也不敢入朝当官,便进了候府当西席。
他一走进来,便皱紧了眉头,捂住鼻子。
我心中尴尬,晨吐的气味想必不好闻,立即让仕女打开窗门。
—奇—他却仍叽叽歪歪:“公主原来是身体有恙,怪不得很久不曾关心朝事。”
—书—我看他一个大男人,如此锱铢必较,不禁皱紧了眉头:“先生过来,到底是所为何事?”
—网—“今日朝堂之上,监察御史参奏太子,说他纵容家人,建府愈制。”
我想起西山别院,心中了然。自古铜狮龟鹤,只能皇室御用,广顺侯为人好大喜功,这条罪在他可真是实至名归。“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先生何必紧张?他要参,就让他去好了!”
谁知那关涛勃然变色“太子刚刚上位不久,岂能有一丝痛脚让人抓住。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那可是杀头的大罪。我以为公主是疏漏不知,原来你竟是知道了却不管! ”
他见我一脸不在乎,又加了一句:“我定要将此事报告广顺侯。”
我心中有些生气,这人每次就会用广顺侯来压我:“的确,因为家慈的事情,我是有些疏忽。不过这么点小事,也值得去紧张?”
他冷哼一声:“小事?假若因此出了什么意外,广顺侯怪责下来,公主你是不是要负全责?”
既然撕破了脸皮,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往桌上一拍:“本公主的
34、相依 。。。
事,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玉镯应声磕作了几截。
大概是太过激动,腹中一阵阵抽痛,我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咬牙忍着。关涛那厮还不知制止,吵得我一手把药碗扫到地上:“好了,若太子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拿命去偿你,这行了吗?”
他看我是真怒,才不敢再多言。奶妈送客回来一看,我已经在靠椅上蜷成一团。我汗如雨下,见无他人在场,才敢叫唤:“奶妈,我疼。”
她抚着我,几乎要哭出来:“哎呀,怎么嘴唇都发白了,奶妈马上去叫太医。”
只觉得腹中越痛,像是有只大手猛力撕扯,要将五脏六腑都一并拉出来。忍不住一声惨叫从唇间逸出,我倒在胡床上,心中一酸,伸手拉住要走的奶妈:“也让岁千红过来!”
迷迷糊糊中,有一双手,抱住了我和宝宝。那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于隆起的小腹上,一下一下抚摸着。
低低的声线,哼着异地的乡谣,像从紧贴的肌肤中,渗进我的骨血里。虽听不懂唱词,可是那个乐调,依稀是小时候,他哄我睡觉时给唱过的。
“那是什么歌?”
像是早就知道我醒来了,可他还是紧紧贴在我的身后:“这是南粤的民谣,我那时在军中,那些地方来的士兵教我唱,说是专门哄小孩子睡觉的歌。”
虽然看不见,可我就是知道他在笑:“你看,一听爹唱歌,他就不吵不闹了。”
像有一股暖流从他手中缓缓传到我身上,将腹中疼痛慢慢抽走。不知怎么地,我突然就热泪盈眶。
他没有追问,我也不必再说,那一刻,我们同心同德,心灵相通。一家三口,像互相取暖的鸟儿,不管外头风吹雨打,可是心港无风,安宁如镜。
等张太医过来的时候,肚子已经不怎么痛了。本不想又听太医唠叨,可岁千红还是硬逼着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