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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的这样糊涂,莫非不是宫中长大的皇子么?!
可人垂头不语。
炭火盆中偶有“哔啪”轻响。
北风咆哮拍打窗棂。
那雪,却是越下越大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终再能说出话来。艰难地张开嘴,滞语犹疑道:可人,你……你可恨他间接害死你家小姐?
可人惊诧莫明,睁大一双眼道:主子,您怎会认为是……是他害死我家小姐?
心情烦躁,我冷笑道:琴姐姐若非误信他已死,怎么会断了自己生的念头?她若非错信他有情,怎会落得如此下场?你是最清楚的,你家小姐一心当人家是知音,可他却将“燕语”送给……送给……可不故意寒了琴姐姐一颗七窍玲珑心么?
可人道:主子请恕奴婢直言。他从不知道我家小姐小名,也从未对我家小姐有过承诺,小姐自谈不上错信于他。奴婢跟随小姐这么多年,小姐一生最轻松快乐的时光,便是与他琴箫合鸣的那段光阴。小姐萌生去意,固然是因错信他已仙去,但毕竟与他无关。况且……以我家小姐心性,即便此时仍活在世上,若要她眼睁睁地看他迎娶王妃,只怕……只怕那时她也是必不能活的。
说至此处可人泪流如雨。
我亦震撼,微呆。
良久可人又道:其实小姐早知他只将自己当作好友,自己却愿意为自己知音,付出一切。因此后来明明知道他心里喜欢……喜欢上别人,小姐也愿意帮助他心上人,并且引以为乐。
我犹不置信,皱眉道:他……真的从未对你家小姐动过情?
可人重重摇头道:回主子,没有。他那样的男子又怎肯去轻易爱一个人?小姐生前曾说,隆泰皇朝痴爱他的女子不知几何。自己能时时与之见面,已是天赐之福,从未怪过他。奴婢也听说过外间流传着一句话,说宁做他之妾,不当后宫妃。因此……因此……
她一路说来几次偷偷看我,却并不说完。
心中暗暗一叹,我皱眉道:一粒煮过的种子,任你水土壤再肥美,照顾再精细也不会抽出绿芽开不得红花。他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理,也应该知道我的人早已给了皇上,心也给了皇上。我什么也不能给他,他这样心苦却又为何?
可人微微一笑,抬起脸道:问题是他也并想不求主子给他任何东西。我家小姐说过,爱之一事并无对错,亦无正确方向。爱上不该爱的人……也许彼时身下地狱油锅,但那心却一定会风随云动,飞上九天的。
主子啊,可人低叹道:他对您如何,只怕您并不完全了解。其实他早分别安置好春菱与杨长安的家人,令他们无后顾之忧,对着您死心蹋地。又命杨长安随时跟随暗中保护,所以才有那夜您刚被人推入太液池中,杨长安会及时出现救您出那寒潭。宫中求人办事,钱字当先。主子您对钱财之事素不上心。听雨轩几次起起伏伏,咱们能一直不曾为银子发愁,那并非春菱懂得计算,原是他暗中襄助之故。
第一百一十七章 立雪(中)
知可人所言非虚,我心中五味陈杂,欲哭无泪。任凭红烛光影一下又一下在脸上跳动……沉默半响,方淡淡问可人道:可人姐姐,你可恨我?
可人闻言微怔,跪下正色道:主子言重,奴婢怎敢?
你是不敢么?我仍淡淡道。可人道:回主子,不是不敢,是根本不会。如果王爷爱上别人,奴婢若许会恨,起码是怨。但主子您却是……却是……却是小姐的好友。小姐也从未恨过您,奴婢又怎么能够恨您?
看可人模样,我明知她言中有隐情,不禁微微纳罕。对峙片刻,令可人起身。自己走近靠在墙边红木雕花的金漆碧纱柜,拿出装有那白若初雪,红若鸟血并蒂莲花钗握进手中。
那花便在掌心绽放,沉甸甸的。被我手上的温度暖了,一如文浩暖暖的心。不错,那是他的心,是他心不仔细遗失在我这里。
而我,并非他归宿。
我被感动与淡愁锁住,心中辗转反侧,叹息不已。又想,自己必须明确态度。否则这样拖泥带水让他无辜付出,对他只会非爱是劫。长长叹一口气,正下决心让可人拿去退还,突闻窗外鞭炮声四下响起,令人振聋发聩。
五色烟花朵朵呼啸腾起划亮夜空。
宫人们各着新衣,深深浅浅地笑。红红蓝蓝褐褐,花花绿绿朵朵地分批进来行礼贺春。握住并蒂莲的钗,我微微笑着坐在桌前一一打赏财物与吃食。眼中望着他们欢喜的脸,耳中听见他们对自己与腹中皇子祝福的话,心牵挂五丈外的风雪之中。
终于贺完。
春菱进来屏退众人,低低向耳边道:王爷已回。临行前吩咐奴婢告诉您,那冷雪雁国师就是令叔柳三公子。王爷说过几天他自会想法子安排您与令叔见面。
我惊得几从椅上立起,忙道:什么,此话当真么?
春菱点头称是。从怀里拿出一摞厚厚的银票,含笑道:王爷让奴婢转交小姐。他说这大过年的,您必有用得着的地方。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个睡意全无的除夕之夜。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
天公作美,雪罢初晴。每年的这一日,宫中必会有隆重的祭天仪式,仪式完后文泽会坐镇太和大殿接受臣子外使及嫔妃皇子们的春贺。随后赐宴,普天同庆。一路下来必至晚间,有身子之人自然经不住这番劳累——按宫规祖制,我可以守喜休养不去。清晨时分,略作梳洗,命可人杨长安拿些胭脂水粉,首饰衣裳及一提盒小茶果子,乘小轿悄悄去往北三所。
良妃与杜素金正相对闷闷坐。
见我去时,良妃隔着空气投过凛冽目光。见她青丝不乱,我怔了一怔。回头再看杜素金,果然灰头土脸,早没了往日风光。
第一百一十八章 立雪(下)
良妃恨恨看我,冷冷道:你又来做什么,想跟本宫拜早年么?
可人找出一张不怎么破旧的檀木椅子,往上铺块纯白兔长毛坐垫,扶着我缓缓入坐。
姐姐,我冷冷回看:妹妹没有时间与你斗嘴。此次来,只想告诉姐姐,若姐姐们想离开这地方——妹妹或可帮忙。
杜素金眼中露出炽热的光芒。良妃却冷笑道:你玩什么花样?是不是让人斗败,想本宫出去当你炮灰?
我将手抚上黄铜暖炉,无意无意地将手上凤血玉的镯儿与之相撞发出金玉脆响,微微笑道:随姐姐怎么想。姐姐自进冷宫以来,除杜姐姐外,只有妹妹我来看过你罢?可现在杜姐姐也……良妃姐姐一向明白,难道不知道如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博?
良妃闻言不语。
我又道:姐姐真想在此老死一生么?如姐姐真有了避世不出的心,又何必梳妆打扮,难不成姐姐还指望皇上能么?多少姐妹尚在“热”宫伸长着脖子盼圣驾呢,何况这里?
随手拿起良妃于木桌上的小小青铜镜,递在她面前微微笑道:对着镜子了解痛苦的人,能很快从悲伤中走出来。只因她能清楚地看到,哭泣的脸并不怎么好看。
杜素金突然“扑通”跪下捉住我手,膝盖落地处腾起尘土飞扬。妹妹,她嘶声道:妹妹,慧主子,求你快点救我出去罢。
我接过可人递过来的淡黄绣花丝帕子,轻轻捂住鼻嘴,片刻方道:杜姐姐请起罢。鸡与鹰的唯一区别便在于,鹰从悬崖后可以重新振翅高飞,而鸡不能。在宫中看一个人的潜力——特别是过去旧时风头强劲之人,便要看看将她置于死地后,她能否自己重生。你这么跪着,本就比别人短了气势。一个人没了那口气,可又怎么能够战无不胜呢?
杜素金果然立时从地上爬起,拍一拍膝上灰尘,她低叫道:你……竟将良妃娘娘与我作鸡?!
良妃拧住眉头喝她道:住嘴,少给本宫丢人现眼!
杜素金方才住了口,却是一脸的迷茫。
我微微一笑,对着可人使一个眼色。可人拿出一摞银票放在油漆斑驳的红木桌上。我笑道:知道姐姐们最近手头拮据,这些银子爱用不如,以及如何用——想必不用妹妹教罢?
之后接踵而至的大年初一至初三,我一直躺在床上休息。萼儿同嫔及其他几个相好嫔妃陆续来来往往,各人互赠一些小小春礼表达情谊。或吃茶或吃酒、也算有些过年气氛。大家知道我此时怕吵,均坐不多时便告辞而去。同嫔每日都来,小坐一会便走,隔日再来。
春菱怕我吵,令听雨轩的宫人们不再在院中燃放烟花炮仗。宫人们安安静静地说笑,或分享些只有春节时才能吃到的美食。
听说文泽在养心殿连歇三夜。
而文浩,却再没来过听雨轩。三天没有文浩的任何传言,遥想那夜大雪,我突然有种不祥预感。心中发虚,惴惴不安。求助春菱,她也打听不到。我黯然,一次次打开食盒,对着文浩做的小茶果子慢慢看。捡出一块一块又一块的向食用的油纸上排着放好,指尖轻触,却舍不得多吃半口。
初三下午,突然有了文浩音讯。
不好的消息。
第一百一十九章 重逢(上)
同嫔一脸惊慌地过来说:妹妹,出大事了!今早我二哥去你府上拜年,正巧见目布尔宁冷国师也在那里。冷国师与令尊脸色均不大好,似乎刚刚争吵过。我二哥见状,忙只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行至门口被令堂悄悄追上,说国师欲向皇上状告文浩强暴其侍妾未遂,扣文浩在驿馆中,等初三一过就要禀明西托大汗向皇上讨一个说法。令尊劝阻国师无果,现只有拖延时间。令堂请我二哥速与你联系,看你在宫中可能想出办法。
我骇然道:你二哥认得那国师?他……浩王爷又怎么会强……强暴别人待婢?可知西托大汗又怎么说?
唉!同嫔急道:那日皇上宴请西托大汗,我二哥也在百官之中,认得清清楚楚。至于文浩,那国师说他昨夜托词交流琴技,去驿馆喝得大醉,因此……西托大汗还不知道,这几日他没有歇在驿馆。他初来隆泰繁华地,夜夜流连烟花,正乐不思蜀。
又说:怎么办,西托大汗会不会以此做为借口突然再次发动战争?
闭上眼睛,静静思索一小会儿。我皱眉道:姐姐别急。这样,你先想法拿到皇后娘娘令牌,妹妹今晚出宫去找冷国师。
同嫔大惊道:不成不成。你如今当需静卧调养,怎能涉险出宫?
必须去。无论三叔出于什么目的,又有何理由,但我岂能眼睁睁着着三叔害了文浩?只是这话却不能对同嫔明说。同嫔见劝阻无效,自己又无其他办法,跺一跺脚,果然想法子取到皇后令牌交于我手。
待一切打点妥当,夜幕已低垂,丝绒般深蓝的夜空早已皓月当空,疏星闪烁。趁着那暗,我换上太监服饰独自混出宫门,直奔驿馆。西托大汗果然没在。厢房中有琴声传出。白色拉门门壁上,映出抚琴人修长的身影。我心狂跳,按捺住冲动站立门外静静听完。
余音飘起时,我心跳得更急,仿佛就要冲出胸口。强抑立好,隔着门款款朝内行礼道,宛转道:柳荷烟求见冷国师。月夜冒昧造访唐突,还请国师见谅。
如一尾活鱼游过水面。那门,悄无声无息地向左划开。眼前陡然光明一片,一身棉布白袍的国师迎上我眼,静静道:烟儿,你终于过来。
叔父!我低低叫他。几步上前,拜倒在他脚下流泪道:果然是您。烟儿愚蠢,竟未能在大殿中认出叔父。
三叔泪水纵横,扶我起身含泪带笑道:怎么能怪够你?连二哥一时都认我不出,更何况烟儿?
简述别后状况。原来三叔当年也为流寇冲散,并未去得北疆,隐姓埋名漂泊于江湖。他靠行医为生,后因想念兄弟,一路北上去寻。偶遇西托病重目布尔宁其他大夫束手无策时,三叔治好西托。西托感激之余,见其才华横溢便拜为国师。
看着他满是风霜的脸,我拿手扶向他面上伤痕,流泪道:叔父,您一定吃了不少苦。
三叔哽咽笑道:假的。有这伤痕旁人又怎会失礼多看,既不肯多看,又怎么轻易认我得出?
长舒口气,我含泪笑道:婶婶们呢,快请出来烟儿拜见罢。
三叔叹道:为叔此次回来也想找你三婶。十六年前我与她分开,从此再未没见过。
心中一惊,我强笑试探道:三婶不在,您不是还有两位侍妾么,也一样是烟儿的小婶婶,便请出来一家子闲话如何?
三叔脸色一肃,长叹道:为叔与若玉情深意切,又岂会再有旁的女人?那两名侍妾是却不过西托大汗方才收下,至今她们还是处子。
原来果然是三叔给文浩设局。
可他又出于什么目的?
第一百二十章 重逢(中)
知他思维一向非常人能揣度,不便直接问,我便王顾左右而言他道:十六年前您娶了三婶,烟儿从来怎么不知道?
三叔叹道:说来话长。那时我们家还未获罪,我在江南与她偶遇,两情相悦私下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