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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文泽……文泽,我心大恸。虽然他一次又一次冷却我心,虽然他有很多很多不如我意,虽然他将皇权看得高于一切,虽然有许许多多的虽然——可我骗不了我心,我依然那样爱他爱得痴狂!
那心,便如行走在万丈深渊上的独木小桥上,冷而摇摆。
茶!文泽语中已有不耐。
终下不得手去。重新热热地换上一碗茶汤,服待他吃下。看他翻身再入梦乡……我怔怔看住他,一直看着他……直至黎明前第一缕晨曦透窗而入,将梦剪成丝丝缕缕。心中五味陈杂,悲思千回百转……
突然间,我想,难道我一定在亲情与爱中选择么?
可不可以选择自己?
若我吃下“龟息丸”假死,照宫规会在宫中停灵七日。按常理叔父不会眼睁睁看我真的丧命,定会放文浩回宫给我解药。定会待我下葬后想法将我救出,带我远走天涯。文浩那么聪明,他一定会知我心意,会以此作交换他自由的条件罢?
当以己身换彼生。
如若三叔任我灭亡,太后又不肯服软去救文浩——死后与他九泉之下相见,我定要奴为婢地服待他,报答他一片深情。若他依然爱我,要我与他为妻……与他为妻……也只好给嫁他,以此化解两家恩怨罢。
心是悲的,嘴角却露出笑容。
远远地,天空隐隐突有雷声滚过。尚未入春,又怎么会有冬雷阵阵?
果然到了与君决绝之时么?!
看一眼仍在睡梦中的文泽,仿佛突然明白媚儿死前心情。虽然她为他死了,能为他死,以她死来成全他——她心中该是无比欢喜的罢?可是,文泽,多年以后的你,可还会偶尔想起那一年,一个叫作柳荷烟的女子曾经来过?
你不会。
我知道你很快会将我遗忘。皇宫是你的家,只是你的。而我,只是敲错你那扇门的匆匆过客。只因当初误入那一湾藕花,便从此误了一生……
终下决心扬头将药丸送入嘴中。
身后留下寂寂深宫,层层迷烟。
皇后面目渐露狰狞;良妃东山再起;宫中奸人尚未露出蛛丝马迹;阿若年后入宫;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马上开征……
一场深宫大戏,正在贺岁声中无声无息悄悄拉开序幕。
但这一切,与我已无任何关系。
骤不及防地,眼前突然开始迷糊。只觉天旋地转,身体飘浮。如同一个见不得阳光的女鬼,我在黎明来时与心爱之人阴阳两隔,魂飞魄散。
(第一部全文完)
荷泽天下
第一章 拒爱(上)
妹妹,请快醒来。依稀有位年青女子在我耳边轻唤。
是谁在叫我?
这声音——怎么这么象可人?
但;她怎么又会叫我妹妹?
确是可人。我听见她说:妹妹,若你不再醒,浩王爷的血就要流尽。因为你每吃一副药,都要王爷割腕取血做为药引。你一日不醒,他便一日不会放弃。
天!我挣扎着,努力想睁开眼。
可是完全无法动弹,又不能言语。
可人开始低低地哭。妹妹知道么?她说:父亲大人对王爷说,若要救你,需以人血为引。若你迟迟不醒,他定会为你流尽身上最后一滴血。姐姐求你,为了王爷,妹妹一定要醒来。你我姐妹还未相认,你怎么能就此离开?听王爷讲,妹妹晕迷前曾见过父亲,是不是他老人家给你用的药?
可人称三叔为父?
是的,可人喃喃道:我们本是堂姐妹。可父亲大人并不知道世上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家母原是薛于期大人的妻子,惜他娶家母未及三年,便另结新欢。家母生下姐姐薛琴心后,大人便找理由送姐姐远去外祖家中。母亲不肯与姐姐骨肉分离,便一起长住外祖家,从此叶薛两家老死不相往来。也许是命,让自小酷爱音律的家母偶遇令——两情相悦,怀上可人。后,父亲因故要离开一年,分手家母当时并不知道腹中有我。家母生我时难产而死,因此爽约,与父亲从此天人相隔……
心中震惊,完全已无法用言语形容。挣扎着,再挣扎,拼了命睁开双眼,怔怔看着午后阳光之中满面泪痕的可人,轻轻道:可人?
可人一惊,迟疑道:主子——你醒了?!
她正要大声欢呼,让我及时制止。只感浑身酸软,我疑心道:可人,你叫我主子?可刚才,你还说,你说你是琴姐姐同母异父的妹妹,而你父亲——是我叔父柳三公子?
可人倒吸一口冷气,迟疑道:你——全部听见?
见我点头,她略略沉吟着不再言语。缓缓的,除去左足鞋袜。小拇指上方,一小颗状若梅花的红色胎记,赫然在目。见状我胸口又是大震,慢慢从棉被中伸出左脚。我与她,我们两人左足的小拇指上,那胎记形状端的是一模一样。
六出梅花印——我们柳家独一无二的亲情标记。
我拉住她手,又是欢喜又是悲酸,轻轻点头道:姐姐!你果然是我姐姐。
又问:叔父现在知道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可人唏嘘道:我们父女还未及相认。父亲大人已回目布尔宁,其他事情容姐姐日后再向你解释。
我忆起前事,突然心内大惧。心尖猛颤,陡地坐起半个身,低叫道:我怎么没有出宫?皇上与王爷他们……
可人握住我手,含泪道:大家都没事,你只是……宋太医说要妹妹放宽心养好身子。妹妹还年轻,日后想要多少孩子都会有的。
孩子!如有惊雷在头顶炸响,伸手抚向小腹,果然平若河床。虽然自知他是保不住的,但事到临头却仍悲伤。软软倒上丝棉枕头,胸口如被万箭齐钻,却无眼泪流出。
突有丝竹之声传来,曲调欢快。不想听,它却一阵大过一阵,借着那风向耳内猛灌。见我眼中疑惑,可人沉吟片刻方才低低道:皇上正陪皇后游湖赏春。
心若被那乐声刺穿,暗暗地,血流一身。胸口在湖绿的棉被被沿微微起伏,我冷冷道:皇后身怀龙子,皇上原该陪着她。
第二章 拒爱(中)
可人忙暖暖地握住我手,柔声道:妹妹,皇上也是隔三差五的过来瞧你。你昏迷的第二日小产,皇上也很伤心,下旨太医全力相救。同时又派人请外祖入宫救治。正是外祖悄悄告诉我,你可能是服用过中原早已失传的“龟息丸”。及至王爷回来,才知果然。
又给我讲这一个月中发生事情。良妃因怀有龙子之故,复又得宠;杜美人也被放出冷宫,不降反升,已封贵人;谢冰月入宫,封为德嫔……
妹妹,可人道:你昏迷期间,来探望你的人还真不少。荣妃与同嫔二位娘娘自是不在话下,奇怪的是连良妃娘娘与新封的德嫔主子也经常过来。
唔?我也诧异。
可人抬头看眼红木窗外寸寸西移的阳光,握我的手紧了一紧,柔声笑道:看时辰御药房该给妹妹今日最后一幅煎药了。你每吃一副药,必须用几滴新鲜人血做引。因此,浩王爷他会在宋太医熬药前,偷偷去太医院取血。妹妹已整整昏迷一月时间,现在醒来,必须马上派人去浩王爷上通知一声,否则……
陡然惊觉,猛地又坐起身。我又气又痛心地说:糊涂!世上那么多人,何故定要王爷取血?叔父既然想带我出宫,又为何不以王爷的性命做交换条件,我怎么醒后仍在宫中?!
可人叹道:说来话长。皇上醒来后一见你晕倒;先慌成什么似的;传太医的同时直接命人接外祖入了宫。父亲大人医术师承祖父衣钵,外祖与他根本就是一时瑜亮。因而外祖虽没把握治得妹妹痊愈;但保你不死却是可以的。我们身在宫中又哪里知道外面的事,见妹妹命在旦夕,谁又能真正放开手去?经了外祖的手,父亲大人“龟息丸”的药效早弱了。妹妹虽不能清醒,但终有了呼吸,及至王爷带回解药,妹妹脸上方才一日日的有了红晕。只是这解药怪得紧,便要吃过雪蛤的人的血方可以作为药引。
我挺直的背突然略略一软,皱眉长叹道:倒是我在叔父面前提了提雪蛤,他便记在心里,只怕另换了解药也未尚可知!但王爷那样聪明,怎么不知叔父复仇之心,原是想让他吃些苦头的。即使他不滴血为引,我一样可以“复生”,或者反而可以醒得更早一些。
不错。可人道:话虽这么说,可是他怎么敢不听父亲大人的话?凭他怎么聪明,总越不过“关心则乱”这四个字去。现莫说取血,即使前面是可以让人粉身碎骨的悬崖,为了救妹妹,只怕他也是会纵身一跃的。
隐隐约约又有乐声传来,丝丝不绝于耳。
好一派歌舞平升平!
他与她,他们尽情欢乐的背后,有多少个柳家冤案?又牺牲过多少个林媚儿,薛琴心甚至我柳荷烟?
果然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可人说什么见我晕了文泽急得慌,只怕是安慰之辞。同样是他的骨肉,否则他怎么不心痛我没了皇子,反而陪一向不宠的皇后玩乐,左拥右抱地流连花红柳绿之中?
回忆前情,始知真相残酷。再相较文泽的绝与文浩的痴,我不禁心又气又苦。不顾腿脚无力,一掀开红色锦被,低低道:我要见王爷,着春菱去请。可人……姐姐,现在起,除春菱杨长安外,不许任何人进来,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已醒来。请姐姐帮我梳头更衣。
拗我不过,可人只得依言办了。
只得服待着梳洗。又应我要求,手忙脚乱地为我装饰。洁面、匀粉、描眉、画眼、扫胭脂、梳头、抹桂花油、插宫花步摇、贴花黄……及至装扮完,竟整花去近一个时辰。面对菱花镜中一直呆滞的自己,我强笑了。想了一想,又指挥可人捡出一件玫红缎底绣花朵五彩百蝶钉珍珠的裙装,外面穿件银灰狐毛比甲坐于大大的未央铜镜之前。
天已完全黑透。
春菱急步进来,突见我艳丽的模样,脚下也是滞了一滞。却什么也没说,走向身边耳语道:王爷来了;可要请他进来么?
点头。我一挥手,春可二人退出。便听见身后有细碎急促脚步声音响起,转过身果见的文浩,面若冠玉,穿一身茄紫四绣海水座龙图案正立在杏黄色苏绣门帘之下,带着满脸惊喜。心中纷乱如麻,我缓缓站起身,立在原地微微笑道:王爷怎么不进来?
第三章 拒爱(下)
文浩走近,将我从额头看至眼睛,含笑点头道:荷烟,你真的醒来?
我流出眼泪,答道:是。浩王爷您命我醒,荷烟又岂敢抗命?
文浩点头不语,眼圈却突然陡地红了。看着他,我伸手拉开文浩衣袖。果见那腕上有深深浅浅,条条的划痕。他一怔之下,想抽回手去,被我紧紧捉住。
有泪,一滴又滴落上文浩手腕。
疼不疼?我抽泣道:王爷如此待我,荷烟如何报答?
文浩微微笑,正色看我道:荷烟,其实我只想为你做点事情而已。
眼中有雾升起。看着他双眼,就那样看着他……放开他手,我怔怔地伸手去解银灰狐毛领口那粒东珠钮扣。文浩一呆,继而捉住我手,动容道:荷烟?!
心中风波再起。虽拧着一股劲,却仍羞红满脸。胸口微微起伏,许久方强笑道:王爷,今日荷烟美么?
文浩一怔,继尔一呆,强笑点头笑道:很美,小荷烟今日怎么会这样美?
我脸再度飞红。看他一眼,忙又低了头,双手绞动珠灰色珠绣裙带,轻而又地轻说:回王爷,荷烟今日美是因为……因为……荷烟今夜想做世上最美的新娘——文浩王爷新娘。
说至此处,胸口起伏如同海之波浪。我再次抬眼望他,更是满脸飞红地问:王爷,您今日可愿意……愿意要了荷烟?
空气中静得能听见彼此心跳。
只觉右手一暖,已被文浩握进掌中。荷烟,他俯头道:你真心喜欢我么?
又大窘,我看着青色地面喃喃地,低低地说:都说“宁做浩王妾,不当后宫妃”。荷烟也……也不能免俗。
呵,文浩淡淡笑道:小东西以后不许胡说!你可知道这两句话原是……原是以前服侍过本王的那些女子们胡编出来?
啊?!我听得双颊发烫,头垂得更低。突然身子一轻,被文浩横抱而起入在床上。大惊,胸口乱跳只不敢看他。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闻头顶传来文浩一声长叹。
丫头,他柔声强笑道:你这是想报答我,还是……想报复他?
如被迅雷击中。无限悲凉;心仿佛冬日漠漠荒原上一个被陡然撞醒的青铜大钟。头恨不能全身埋入棉被,却偏硬着一口气,抬头强笑道:都不是。王爷,您此问……究竟是不想还是——不敢要荷烟?
不敢?!他冷笑。
低低迎上我眼,他含了笑,带磁性的声音几近诱惑地说道:好罢。既荷烟姑娘盛意拳拳,小王恭敬不如从命。那么……便让小王今晚便服侍姑娘一回也罢!
我呆住。
他将脸贴得更近,拿目光在我脸上游移,以耳语般地声音低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