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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姚氏进言说秦云衡有不臣之心……至尊虽然不会因此重赏姚氏,可因此疏远秦云衡,甚至连带着记住裴氏的不好,大概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十六娘用指甲在案几上无心划动着,义甲尖锐的端头,将桌面划出一道道发白的印迹。
恰逢拥雪端了安胎药进来,竟是吓了一大跳。自小儿伺候十六娘,她清楚十六娘每个动作的意思,如今这桌子像是被猫抓了一般,月掩又不在房中,肇事的绝计便是娘子——她明显是心情异常沉郁了。
“娘子这是……”
话说了一半儿,她便看到十六娘左手中攥着的书信,脸色不由一变。
宫监来时她不在场,然而猜也能猜到,这东西便是家书。娘子看了家书,面色如此不好,难不成是郎君出了什么事儿?
可郎君若是有了事儿,这家书是谁写的呢……
“没什么。”十六娘抬了眸子看她一眼,勉强一笑,道:“我好得很呐,郎君再立大功,叫人欢喜得很。至尊又有厚赏……”
“娘子不高兴。”拥雪道:“奴看得出。若是这事儿,奴不便知道,要不便请石娘子或者老夫人来同娘子相商,也好……”
“不要!”十六娘忙道:“你便是看得出我心绪不安,也莫要同别人讲!须知这世上若有什么事儿我要瞒着你,那么一并旁人,都更要瞒着!再者老夫人虽是至亲,可年纪大了,近来身子又不适,咱们也不好去打扰!”
“……”拥雪怔了,脸面迅速烧红,声音也变得有些磕绊:“娘子您的意思……”
“你是我最最贴心的人儿。”十六娘看住她:“我从裴家带来的,也是要陪着我在秦家长长久久过一辈子的人。明白么……?”
拥雪也看住了她,许久方很是郑重地点了头:“是……只是,叫娘子心底下不舒服的事儿,当真不能说出来么?”
“这是忌讳的事儿。”十六娘道:“也许可以说,只是,那要到许多许多年以后才能说。”
拥雪到底也是大宅子里长大的,能叫这位从小骄纵的娘子也怕到如此程度的事儿不多,她猜也猜到了。忙道:“那是奴说的不对!娘子莫怪!”
“是你莫怪我才是。”十六娘道:“这种事儿,我原本不该避讳你。可是若是我同你说了,往后别人不知从哪儿猜到,说出去,岂不是叫你背了嫌疑么?便是我不怪你,老夫人那边也解释不下来!”
拥雪应了,这才想到手上还端着碗药,便道:“娘子可喝了药吧!奴端来时便是凉的正好,如今扯这一阵子话儿,药都凉了。”
十六娘点头,接了药碗,一口口饮尽了,却并不曾吃桌上一直备着的梅子与蜜饯。
口中虽是苦的,可哪里比得过她心里头苦呢。
拥雪出去的时候,还贴心地为她关了房门。十六娘坐在榻上,怔怔地想了许久。秦云衡的家书,她又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然而终究还是将它折起,收进了妆匣中。
之后,她推了窗子,唤进拥雪来,告诉拥雪,隔一日,她要进宫。
拥雪看住她,有些诧异,亦有些担忧:“娘子的身子……”
“无妨的。”十六娘道:“这阵子我也养了许久,大抵是稳了。昨日朱女医不还同我说么,那药不断,定可保孩儿无虞呢。”
“那奴便去吩咐……?”
十六娘点了头,看拥雪出去,便轻叹了口气,笑得有些发苦。
第二日,拥雪果将犊车安排得停当。马车太过颠簸,又不赶时间,她便叫车夫驾了牛车,车里也是垫了厚厚茵褥,想来不会颠着她。
这一次进宫,十六娘的心意,与以往是全然不同的。从前进宫,她皆是急着见到阿姊,有话同她说。可此次,她坐在慢慢前进的犊车上,想的却是……她该如何说?
阿姊托宫监让她进宫,是不是也有些无法叫人转达的话,想当着面与她讲清楚——那会不会与至尊对秦云衡变化的态度有关?
从宫门下车,再步行到长兴殿的路算不得远,然而十六娘却在拥雪的搀扶下走了许久——她不自禁地想拖延时间,想晚一点再去面对可能到来的一场摊牌。
惠妃所居的长兴殿,如今看来竟是这大内的中心了。皇后之位空缺,贵妃之位无人,不管是从品级上还是圣恩上,惠妃都是当之无愧的六宫之首。
可是看着阿姊那似有似无的笑意,十六娘却从心底下觉得,她并不幸福。
惠妃的小腹已然高高挺起,想来分娩,也就是这几日了。
寻常百姓家中,多是将儿妇送回母家生产的。然而这六宫须臾也离不开惠妃,她不能走,自然也只好接母亲姊妹进宫服侍。今日十六娘进宫,也是打了“替阿姊看看还有什么没准备到之处”的由头的。
万幸,今日至尊不在长兴殿中。
十六娘实在是不想看到这男人。原本她甚至感激他对自家夫婿的重用,可现下看来,那重用,想来根本便不是为了秦云衡好。
这样的厌恶,甚至在惠妃笑吟吟地提到“至尊”时,她都微微蹙了眉头。
这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惠妃眼睛的,她面色一沉,低声道:“不可不敬!”
“此间只有你我二人——阿姊,当着你的面,我不能说想说的话也便罢了,连一点儿心绪,都不可流露么?”
“不可以——宫中的墙是有眼睛的,宫中的天,也是有眼睛的。我知道,你对至尊有些不满,可那又如何呢?秦将军是臣子,你是臣妇,便是再委屈,终须生受着。”
“阿姊!我只是想着,二郎与我的家书……不过是说些体己话儿,至尊却……”
“他终须找些什么来塞住人的口啊。”惠妃道:“姚家党羽攻讦裴氏与秦氏勾连,意图不轨,这正是至尊最该担心的事儿。他若还装作不知,你叫人家如何想?至尊就为了我,装聋作哑到江山都不要了么?”
“可是一封家书能看得出什么?”十六娘看着她的眼睛里慢慢泛起泪光:“便是怀疑二郎,总该有个像样儿的法子去彻查!”
“像样的法子?”惠妃哂笑:“你也快做阿娘了,怎生还如此像个小娃儿?阿央,若是为了叫那些人信服,至尊得选谁去查这事儿?你便不怕他们捏造证据诬告你那二郎?到时候至尊便是想护着你们,也护不住了。”
“可秦家决计是清白的啊!”十六娘道:“再者,我不信至尊没法子找出最公正的人……”
“他自己不就是?”惠妃道:“你也莫再想这样的事儿了,心存怨念,也是好大一条罪过!与其盼着他不再猜忌秦将军,不若……盼着秦将军打个败仗吧。”
“什么?”
“最招人忌讳的,不就是他常胜不败么?”惠妃看住她,道:“想叫至尊放心的法子很多,叫秦将军写奏表来示忠,原也不错,然而到底不能保准——倘若他打出个败仗来,声名没了,可至尊不就……这以退为进之法,便是如此。”
十六娘了然,可又犯难,许久才道:“这仗要败到何等程度才好?再者,阿姊,这样消息,传不过去……”
“如何传不过去?”惠妃淡淡一笑:“你是没法子说,可总有人,能把该带的话带到!”
惠妃临妊
“敢问阿姊,将该带的话带到,算不算……是一桩不好的事儿?”十六娘犹有些忧心:“到底至尊未曾明说,妄测圣意也不能说与旁人听!我怕叫人知道了,又要说他……”
“如何会叫人知道?我做事,何曾留过这样的破绽。”惠妃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也写一封家书,托人给他带回去!如此……”
她俯首到十六娘耳边,低声说完。十六娘怔了怔,道:“阿姊说的倒是个好法子!”
“你阿姊,也就唯有这点儿本事了。”惠妃道:“你看,这般可还会被人抓到?”
“若是还能抓到,那人该是何等聪明。”
惠妃面上浮出得意微笑,正要再说,两道眉突然便蹙了起来。
十六娘一惊,想问,可话语出口之前,惠妃便折下了腰去。她费尽全力将惠妃搀起,却见惠妃面色已然苍白。
“阿姊这是怎么……阿姊!”
“腹痛……”惠妃的手紧紧按压小腹,声音发虚。
十六娘顿时便慌了手脚,想将惠妃搀到榻上去,无奈她这般半弯腰的姿势,使不上劲儿,也不敢使劲儿,忙高声叫宫婢们进来。
宫婢们闯进来,也尽是慌张的。有两个力气大的将惠妃扶了,另有几个忙慌慌收拾了床榻叫她歇下,这时才有人想着去召御医。
十六娘站在榻边,心跳得像是打鼓一般。她看着惠妃额上的汗,那竟是以她眼睛能见的速度往外涌,想来她实是痛极了!
“去,通报至尊!”十六娘抓了一个宫婢,大声叫道。惠妃的痛吟声很大,加上满堂宫娥嘈杂纷乱,她若不高声喊叫,只怕那宫婢什么也听不到。
那宫婢应了一声,撒了腿便跑了出去。十六娘也觉得身上发着虚汗——这是什么情况,她还是看得出!惠妃这十有□是要临盆了……
她紧紧攥了拳头。如今,在御医赶到之前,她是万不能慌的!至尊不来,阿姊又疼成这般,这一屋子宫娥,只能听她的话……
“她出红了么?”她竭力回忆朱女医同她说过的话。
“……回秦夫人,出了。”宫娥揭了惠妃身上覆着的锦被,看了一眼。
出红,便是破水了。十六娘知道这个,却真不知下一步该怎么是好——她是全无经验,身边这些宫婢,便更不可能生育过。眼看着一屋子女人,却谁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道没有准备侍产的嬷嬷吗?”十六娘抓了惠妃冰凉的手,扭头回看。
“秦夫人!奴去找了,她们俩都不在啊。”有婢子慌张答道。
十六娘一怔。宫中做事,讲究的是个滴水不漏。惠妃快要临盆了,她这长兴殿里,该时刻都有两个侍产的嬷嬷在!便是一个有些事儿走开,另一个也总该在的。
如今这两个侍产嬷嬷都不在,说是没人动手脚,谁信?
“那御医呢?”十六娘道:“御医总该有在的吧?”
“荷儿她们已然去请了,想来马上能到……”
十六娘点点头,不再与她们多言,只将惠妃的手团在自己掌心中暖着:“阿姊,莫哭叫了,省些力气!过阵子待御医和嬷嬷们到了,还得将孩儿生下来……”
惠妃散落的头发已然叫汗水打湿,粘在脸上。她看上去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气度风采,这一刻,她已然不再是那个在后宫中说一不二的宠妃,却只是一名行将做母亲的女人……
可不知为何,至尊却是迟迟不曾来,待到御医赶到,那两名侍产的嬷嬷也还不曾回来。
“老虔婆!”十六娘实是忍不住,发作道:“谁给了她们这样大的胆子,敢……”
“阿央……”躺在榻上,几乎有气无力的惠妃轻轻掐了她的手一把:“别说,别说……这自然是有人……刻意谋算下的。你,得罪不起啊。”
十六娘险些哭出来,道:“阿姊如今还要这样说?可你腹中的孩儿……那是万万耽搁不得啊!”
惠妃缓缓摇了摇头,道:“无……无妨。你守着,我便安心的。旁人在不在,不甚要紧。阿央……阿姊从来最喜欢你,是不是?若我有什么,你这做姨母的……”
“阿央也从来最敬爱阿姊的。”十六娘知她意思,忙打断她说话,道:“阿姊莫多想,这孩儿是至尊皇嗣,天下最是有福的,怎么也不会有岔子!人家都说女子生育要疼好一阵子,阿姊这才开始疼,有甚大不了?且安了心……”
外头守着门的小宫娥此时才跑将进来,道:“回惠妃并秦夫人!至尊到了!”
惠妃的唇瓣半张着,极无力地点了点头,复道:“阿央你莫要出去……至尊来了,想我这孩儿,还是有福气的。”
十六娘实是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只得握了她手,用上几分力气。
至尊来了,外头的御医方才能定下心来,隔着帘子指挥宫娥们为惠妃接生。可女子生孩儿哪里就能一蹴而就的?十六娘看着阿姊的哭喊声渐渐弱下去,看着她扭动着腰肢,牙齿咬得嘴唇发白,心下当真是越来越惊怕。
如若自己生育时也是这样……
她从宫娥手中接了绢帕,为惠妃拭汗。然而触手时,惠妃美丽的脸庞竟然是冰凉的。
“阿姊,阿姊,用力。”她听得自己的声音在响,可这声音,连她自己都觉得远得很,像是隔了蒙蒙暮霭,听不清,捉不到。
“可是……疼啊。”惠妃从牙缝中挤出这几字来:“阿央,我疼……好疼……”
“阿姊!”十六娘亦着急,向那几个宫娥道:“方才御医如何嘱咐你们的?”
“御医说,要惠妃按着疼痛的节律使劲儿,万不可自己慌张……”宫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