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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都没几两肉了!若是在我这里饿瘦了,子瞻指不定怎么责怪我呢……”
“大哥才不会责怪你呢……”子由习惯性地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在这个时候,秦观走过来拍了拍苏焱的肩头。她惊讶地转过脸去,就见他对着自己笑道:“还不和我一起下楼找周掌柜点菜?再磨蹭下去,打烊了我们可就什么都没得吃了,你今天自郊外回来也还什么都没吃吧?饿吗?”说着,又故意凑近了她脸细看:“不过最近好像少游你真的消瘦了些,平日里也没见你少吃啊,难道是有什么心事?”
苏焱心里一慌,马上别过脸去扯着嘴角讪笑道:“哪有啊!我整天和你在一起,还能有什么你不知道的心事?”说着,赶紧扯着他胳膊往门外走去:“嗯,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走到门口,她又回身嘱咐子由和吴侍卫稍作休息,她和秦观下去点菜,一会就回来。
听着他们说说笑笑下楼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子由坐在椅子上轻声叹了口气,却在几乎同时,站在他身边的吴侍卫发出了一声更重的叹息。
子由转脸向他看过去,就见吴侍卫正皱着眉头盯着自己,低声道:“少爷,这样真的好么?”
自方才秦观进来,吴侍卫就阴着个脸,秦观和他打招呼他也是爱答不理。只是秦观一向笑脸迎人,对他的态度丝毫也不介意,他反而没办法恶劣下去——这点倒是和苏焱差不多,从前他再生气,苏焱一对他嬉皮笑脸他就没辙。可是看着他从小照顾到大的少爷如今在无人之时才会在脸上流露出的落寞,他终究还是不忍心,这世上,除了他,也许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子由的心事了……
“有什么不好呢?你也看到了,焱姐她很开心……我自信很了解她,她对着秦公子的眼神是我不曾见过的,那里面有对着我和大哥时都不曾有的东西……”
“可是……明明是少爷你第一个遇到小姐的!而且小姐她从前最喜欢你……少爷,你为什么不对小姐说出来?你这两年……”
吴侍卫还想说什么,却被子由挥手打断了:“吴侍卫,话不是这么说,感情的事,和先来后到没有任何关系。焱姐是喜欢我,她如今也依然喜欢我……只是我也无可奈何地知道,她还在把我当成孩子,尽管我如今长高了,长大了,可在她眼里,我依然并不是个男人,只是她的小弟,所以她才能对我毫不避讳……说起来,她几乎都没有对着我脸红害羞过……”说到这里,子由仿佛回忆般地轻轻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来,嘴角边流露出一抹温柔笑意:“我只要这样就好了,我来找她也并不是想让她在我和秦公子间做个抉择。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能说,那对她不公平,对秦公子也不公平,他们如今彼此喜欢,秦公子对焱姐的感情,大哥也和我提起过,连他都能放手了,我又有什么做不到的呢?至于我……我曾经拥有她整整一年无忧无虑的时光,只是这点,已经无人可及了……所以如今我只希望她能够留在我们身边就好……但如果我和大哥都不能让她留下,那么秦公子就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番外篇2 子由篇 江南可采莲
我在收拾去洛阳的行李时,将那副画也一并带在了身边。
那是大哥在六月时作的画,他说要将它题为《江南可采莲》。还记得那一天我去到他房中,就见他正伏在书桌上全神贯注地画画,甚至我走到他身边去他也不曾发觉。
我在他身后探头去看,然后我不禁笑了起来,原来他是在画焱姐。前一天我们去王公子府上做客的时候,焱姐在荷塘边上伸手欲摘取那朵白莲,那时她对着一池荷花所绽放的笑容,如今全被大哥的丹青妙笔定格在了画卷之上。
“大哥的画真是越来越好了。”我忍不住赞叹出声,大哥一惊,停下笔来,转头见是我,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大哥他自小聪明出众,才华横溢,刚过弱冠已经名满天下,从来都是自信和骄傲的,而他会露出这样略略有些局促的样子,就连我这个弟弟,也是极少见到的。
“子由,”大哥叫我,又转过头去看着桌上那幅尚未完成的画作,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露出些憧憬的神情道:“你说,她看到这个,会不会高兴?”
“焱姐?”我看着画上正对着白莲伸出手去的女子侧影,微笑着点头:“当然,她一定很高兴。”
大哥闻言立刻对着我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欣悦:“嗯!等我画好了,我就送给她去。”
那时,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接下来发生的巨大变故。
后来,焱姐离开了,接着,大哥也远去了岭南。家中忽然间少了两个人,两个对我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亲人,一下子寂寞了许多。送别大哥后,回到府中,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先去到焱姐的房里,看着已经人去楼空的室内,想起从前多少次在她这里逗留,她坐在那张檀木桌边给我说了许多闻所未闻的奇妙故事,常常逗得我开怀大笑,那时她就会杏眼弯成月牙状笑吟吟地对我说:“子由,你还是这样笑法,我看着最开心。”
焱姐,你可知道,看着你这样对我说笑的时候,我也是很开心的……
从焱姐的房里出来,我又去到大哥那里。送大哥上船的时候,我依然觉得内疚,我成全了焱姐,却背叛了大哥,他这次选择远走岭南,算起来的话,也是我一手造成……可是他却对着我摇头微笑,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多亏了她,想起来搞什么锻炼身体,结果还真的很有效,如今也让他能够放心地离开……
可是其实我知道的,大哥他是在逞强。他从脖颈中解下那块焱姐送他的竹节玉佩交到我手上时,眼中满是不舍。我接过尚带着大哥体温的这块绿莹莹的玉佩,另一手却不自禁地紧紧握住了那自焱姐将它送给我那天起,我就不曾离身的“喜上眉梢”。
我进了大哥的屋子,想要将这块竹节玉佩好好地帮他收藏起来,却在走到他书桌边上的时候,看到了那幅画卷。画上的少女一如那天般的笑颜明媚,可画中之人与作画之人,却已是天各一方了。
我怔怔地对了面前的画发呆,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来这幅画依然尚未完成,自那天我从大哥的书房出来后,接下来发生的事便开始不受控制,想来大哥也再没有心思去完成它了。看着画上的空白处,我心念忽起,竟拿过大哥的笔砚颜料,从他来不及完成的地方继续下去。我替他画完了荷塘,画完了那朵焱姐想要摘取的白莲,最终,我还替他把他早已决定的画名题在了上面。
全部完成之后,我颓然坐倒在了椅子上,那刹那想起从前我们几人常在一起玩乐的情景,竟已恍如隔世。焱姐在她走的那天对我说,子由,你不知道我的事,我根本不属于这里,就算我今天不走,再过两年我也必须离开你……这句话,这些日子来不停地萦绕在我心头,我知道焱姐她从来不会骗我,可是只有这句话,我是不愿意相信的……我不信从此我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以后,每日里我几乎都去到大哥的书房里看书写字,疲倦的时候略一抬眼,就能看到画上的女子身影,恍惚间似乎还能看到她在对我笑着:“子由,累了吗?要不要出去玩一下?”
来年春天的时候,我也离开了临安,北上赶去洛阳应试。焱姐从前陪我读书时经常煞有介事地对我说,子由,你以后一定会很有出息,不会输给你大哥的。所以虽然我对于功名并没什么奢望,但就因为她这么说了,我便决定去入仕,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话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就去信了。而出发的那天,我又一次去了大哥的书房,摘取了那幅《江南可采莲》,一并小心翼翼地收在了行囊之中,似乎这样,焱姐便依然伴随在我身边。
在洛阳,我的应试过程很是顺利,大家知道我是苏洵之子,苏轼之弟,也对我礼遇有加。我真的像焱姐说的那样,不再是当初那个孱弱少年,逐渐在京城闯荡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交往到了越来越多的朋友,见识到了越来越广大的世界……可是,心里的什么地方却似乎总是空了一块,而那处空白,只有当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对着墙上那幅画卷中的女子侧影,才会逐渐填满……
一日同僚之间饮宴,那时距离我中进士已过去近半年。席间众人聊起新科进士中的青年才俊几乎都与达官贵人家的小姐成了亲,唯独我与幼安兄尚是孑然。这时便有人插话道:“幼安那是早已心有所属,没看人家赶考时都有佳人伴随身侧?而子由你呢?据说你高中进士那会儿可是全洛阳的待嫁少女都对你引颈期盼,更何况你还是苏洵大人之子,大苏公子之弟!可那么多人前来提亲,你都婉言相拒,又是为何?难道你像幼安一样,早有心仪之人?”
我笑看了坐于我身侧的幼安兄一眼,自从我俩相遇以来,便一直言谈甚欢,后来又一同高中,更是从闲暇时的词赋到庙堂上的政见都一致,彼此早已引为知己。平日里我甚爱去他府上找他聊天,幼安性情豪爽,他那未过门的妻子嘉砚姑娘也从不避讳生人。而说起那位嘉砚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她有什么地方和焱姐很像,比如她们说话的方式,一些新鲜的用词,嘉砚姑娘偶尔也会冒出一两个来,我曾经试探地问过,可是她故里在苏州府,与焱姐并非同乡……而且有一次我兴致勃勃地教幼安从前从焱姐那里学来的牌戏时,嘉砚姑娘在一边惊讶地道:“这不是扑克吗?”反倒让我吃惊了半天,缠着她问这问那,结果幼安后来笑说那天差点要喝我的醋。
嘉砚姑娘有时也会问我问题,比如最近生活如何,身体可好,有没有什么烦心事,她很认真地问,仿佛要做什么记录。我也很认真地回答。因为她身上有和焱姐相似的地方,所以我对她也极信赖,常常不由自主地就和她说些从前和焱姐在一起的琐事。然后她会用一种带着些许莫名内疚的神情对我说:“子由,你那姐姐……她也一定很想你。”
我一愣,心中顿时便有了暖意,微笑着点头:“嗯,我也很想她。”
这时见我向他看去,幼安心领神会,便开口调笑那人道:“怎么?你还不感谢子由?若不是子由拒了亲事,现在哪轮得到你做吕大人的乘龙快婿?”
席间立时笑成一团,那位李公子笑道:“那我还真要感激子由割爱了。说真的,子由,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给兄弟点提示,大家也好帮你看看哪家小姐合你心意不是?”
我只笑着摇了摇头,心仪的女子这种问题,我还真的没怎么想过,先前之所以婉拒那些婚事,也不过是觉得自己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却在这时幼安兄也凑过来笑道:“对啊,子由,我也一直很好奇,到底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平日里从你嘴里听到的女子除了你那位姐姐就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我一怔,转脸向他看过去,心里却猛然升腾起那个对着莲花伸出手去的身影,情不自禁就脱口而出道:“可以与我携手游玩,陪我读书写字,高兴时能够共我纵声大笑,生气时会立刻跺脚发怒,悲伤时愿意伏在我肩头大哭的女子……”
这话一出,却是引得席上人人面面相觑,半晌后,那位李公子才面露难色地苦笑道:“子由,这你可真是难为大家了,听你话里的意思,这佳人既要知书达理,又要活色生香,性情还得不加掩饰,可寻常闺秀哪个不是被教养得低眉顺目?这等妙人儿,只怕是可遇不可求啊……”
那天夜宴结束后我回到房内,点了烛火坐在桌前盯着墙上那幅画出了半天的神,耳畔始终重复着那句“可遇不可求”。我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王公子和大哥都喜爱上她,因为他们都不曾遇到过她那样真性情的女子……而我那时,却还是个懵懂的孩子,不曾想过得到她的感情,只是每日里得她在身边便觉得快乐,只想着这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就好……
想到这里我却是一阵茫然,既然如此,为什么今天的席上,我却说出那番话来呢……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吴侍卫的声音:“少爷,怎地夜这么深了还没睡?房门也不关?”
说着,他走进来,看看我,又看了看墙上的画,忽然皱起眉头问我:“少爷,你又在记挂小姐?”
我点点头,正想说什么,吴侍卫却忽然低声问我:“少爷,那你当初……又何苦放了小姐走呢……”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有点犹豫,但终于还是对着我说了出来:“自小姐走后,少爷……你……你便再不曾像从前那样笑过了……”
我不由失神。当初在临安的岸边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时,我心里是否真的一点点都不后悔呢?那么如果我当初不曾放焱姐走呢?强她留在我和大哥身边的话,又会怎样呢……她还会……还会露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