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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一歪,“于是这个愿望就能实现?”
“当然了。”我理所当然瞪他一眼。
“来,今天我们不仅要折莲花灯,还可以叠其他东西,这样就可以实现很多愿望了。”我一本正经说到。
我兴致勃勃地教他折莲花灯,千纸鹤,星星,稻草人,衣服,帽子,兔子,等等。
“左角打斜折下来,对!跟着我一步步来就成。”
“迟歌,我只见过剪窗花有很多花样,从来没有见过用纸张能折出各种各样的东西。”
“嗯,我倒不懂剪窗花,没有人教我。折纸是小时候缠着娘,阿姨和邻居姐姐学的。我可最聪明了,只消看过一遍,就能牢牢记住步骤,什么动物都难不倒我。”
余洛的手指修长,灵活,折出来的兔子比我的还要精巧。
我气道:“你真笨,兔子胳膊都歪了。”
他疑惑地瞅瞅我手中的成品,又瞧瞧自己的,“没有吧,好像是你的歪了。”
我耍赖,“就是你的歪了,我是师父,师父当然比徒弟折的好!”
他笑起来,轻松而真心的笑,“好好好,果然是‘歪了’!”
我喜滋滋抱着我们的劳动成果,“折了好多呢,现在可以开始许愿了。”
率先放了一只小帆船在池塘中,推波助澜,“莫迟歌的心愿是启云早点醒,健健康康。”
余洛学着我的样子,把他的帆船推进清波,“我希望娘在泉下有知,不再恨我父王。”
然后我挑了一朵纸杜鹃,掉书袋一句,“花儿,愿天下有情人,终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注②)
余洛说了一个让我大跌眼镜的心愿,“我想吃七岁生日时小琪子用黄泥烤的那种香喷喷的鸡。”
“我想变成倾城倾国的大大大美女。”
“我想能够清静一天,在湖上自由自在泛舟钓鱼,什么烦心事都没有。”
“我要陪余洛一天钓一天的鱼,煮鱼汤,做红烧鱼,糖醋鱼,葱花鱼,清蒸鱼,腌咸鱼……”
“东风山矿难的亲属,能顺利拿到抚恤银两。”
“我好想吃雪糕,巧克力。”
……
余洛把最后一只纸鸭子放走,“最后一个愿望,迟歌的心愿能够实现。”
“笨死了笨死了,”我嚷嚷,大概从没有人敢像我一样骂他笨,“要是我,最后一个愿望是再许一千零一个愿望。”
他笑得清淡,“够了,人不能太贪心,今晚的心愿全能实现,我心满意足。”
细微平凡的心愿,皎洁明亮的玉盘。弯弯曲曲的河道挤满了折纸。
我用剩下的一张纸叠了花蕊状的心型。
“这个送给你,就不漂流了。”
余洛接过去,“这是什么?”
这是一颗心啊,我的心。
西方文明他应该不懂吧。
我没有说出来,“在我想告诉你之前,你慢慢猜吧。”
“好。”余洛把那颗心收进衣襟里,珍重小心。
我笑了,“余公子——”
“不是余公子。”他忽然打断我的话,拉过我的手在掌心划了几笔。
一个“宇”字。
原来是“宇”,我一直错以为是“余”。
夜深了,我突然有点冷。你除了一个“宇”字,没有别的可以对我坦诚了吗?
比如,你的楚王世子的身份,比如,你想得到兵符。
我却准备飞蛾扑火。
凄凄笑着,我在他掌心写下“乔”字。
等于承认我是相国之女,等于承认兵符在我身上。
宇没有说话,漆黑深沉的眸子静静看我,像一泓古潭将我吸进去。
我着了魔一般,将一直哽在喉咙深处的话说出来,“你是我的灭门仇人吗?是你做的吗?”
“不是,”他停了一瞬,平静淡然,“乔相满门遭戕,我第二天才收到飞鸽传书。你相信我吗?”
我笑了笑,发现自己的脸有点僵硬。
“我相信。”
“我真的不记得乔竹悦以往的事情了,重伤醒来,我发现自己是乔竹悦,却没有她的记忆。一路遭追杀堵截。最糟糕的是,兵符……不知道藏在哪里了。你呢,相信我吗?”
我眼里蒙上一层雾,看不清景物,也看不清宇的表情。
“我也信你。”他短短说了四个字。
却让我眼前氤氲散开,看见他满眸的怜惜溺宠。
细细的泪痕在我脸上蜿蜒,我努力绽放一朵笑容,“宇……”
他叹息一声,温柔拂去我脸颊的泪,“不要担心,把一切都交给我,让我面对外面的狂风暴雨好了。让我守护你吧,悦儿,好吗?”
一切都交给你,我能吗?
他真挚的温柔将我包围起来。
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至少此时此刻,他的怀抱时真诚为我敞开,够了。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怀疑什么,阴谋,皇位,兵符,冤魂,暂时扔到一边吧。
我失神地靠上他胸膛,任由脉脉情丝把我束缚起来,心变得柔软,似几点雨落下,心湖泛开层层涟漪,又酸又甜。动荡不安的情绪沉淀,稳妥地泊在安全的港湾。
幽清的荫梨香挑逗我的鼻尖,熏染上我的泪珠。
“宇,我……”
他修长的指缠住我背后的青丝,温柔抚摸。微热的呼吸撩拨耳后敏感的地带,让我一阵悸动。
“不要哭,我在这里,没有什么可怕的。”他极温柔地用唇碰了一下我耳垂,和我十指交握。
我扬起嘴角看了看他,他脸上是认真执着的神情。
忽然很想唱歌,于是我就这么做了,在他耳边清唱。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一朵雨做的云
云的心里全都是雨
滴滴全都是你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一朵雨做的云
云在风里伤透了心
不知又将吹向那儿去
吹啊吹吹落花满地
找不到一丝丝怜惜
飘啊飘飘过千万里
苦苦守候你的归期
每当天空又下起了雨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每当心中又想起了你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注③)
“别唱这么悲伤的曲,悦儿。”宇扶起我肩膀,握手的力度大了几分。
“我就是天上的云,不知道会飘到哪里,遇上了你。”我把脸埋在他怀里,贪婪他传过来的温度,像最轻柔的雾纱,笼罩娇嫩的肌肤,带来安全舒适的触感。
他叹息一声,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碰去泪珠。
“云的心里全都是雨(宇),恩?”他有意逗我,瞳仁流溢幽幽的光彩。
我仰头看他深黑无际的眼眸,在里面看到一个满脸红晕害羞的姑娘。
“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聪明。”我小声嘟囔。
只为情字煎熬,没有人能逃出这个轮回的桎梏,我也没能。
残留的荷香,蝈蝈的鸣叫,疏朗的星星,深蓝的天空,编织成一张动人的网,丝丝扣住心弦。
绵绵密密的刺痛击中我,既醉人又揪心。
宇把我单薄的身躯圈入怀,慢慢低头靠近。
俊雅的容颜在眼前放大,我紧张地垂下眼帘,手指只会僵抓他身上的衣服。
轻微的鼻息拂在脸上,彼此交融缭绕,脑子失神无力思考。稍凉柔软的唇轻轻贴上我的樱唇。我不敢睁开眼,感觉着嘴上那波凉意慢慢荡漾开去,就这样,好像很久,好像又一瞬,象是雪花飘落在冰面上刹那间的凌结。他极尽温柔的吻,四片紧紧纠缠的唇瓣……
“世子,莫小姐!”硬邦邦的声音冷不丁插进来,瞬间将旖旎的气氛打破至冰点。
我吓了一大跳,血液全轰上脑袋,全身霎那僵硬了。宇迅速放开我,转头过去时声音依然跟平常无异 ,“段先生?”
我一个激灵抬头,正对上一双幽深莫测的眸子。
段离潇高大的身影,带着点点清寒,闯进视线里。银白色神秘面具,薄薄的唇,飞扬的发丝,他身后是无边无际的星空。
我感到脸烧红了,低下头去不知所措。这个冰山干什么啊,没看到人家正……居然再最尴尬且最……最美好的时刻冒出来,天啊,他一定什么都看到了。
我结结巴巴开口打招呼,“呃……段先生,你,你好。”
我窘迫得想一头钻进地洞里。
段离潇无波无澜的声音传过来,似乎什么事都 不知道。
“离潇来向世子辞行,一个月时间已满,离潇是时候回芊眠谷了。”
芊眠谷?什么地方,听起来很美丽的样子……
宇的眼神陡然变得很奇怪,清透依然,却蓦地深黑不见底,仿佛包藏了无数秘密和疑惑的浩瀚宇宙。
正当我以为宇要说些挽留的谦语,他一直捏着我手腕的手指紧了紧,淡淡道:“那么段先生保重。”
段离潇略一颔首,干脆利落,没有再出声。他犀利摄魂的目光盯了我半秒钟,眼前一花,还以为出现幻觉,那个神秘诡异的段离潇已经没有了踪影,似消融在夜色中,不曾出现过。
注①:北宋词人,周邦彦,《关河令》,描写羁旅思乡之情。
注②:语出晚清刘鹗,《老残游记》。
注③:《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演唱者,孟庭苇,一九九三年台湾上华唱片公司出品。监制:吕世玉,制作人:吕国梁。
26。鬼焰灵蛛
临睡前月落悄悄给我吃了一丸药。问那药是做什么用的,她只闪烁其词,说为我好。
夜深人静,连蝈蝈都睡去不再唱歌。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身体着火般热的难受。我拉过薄丝被抱在怀里,脸贴在柔软的面料上,脑子不受控制地反复浮现宇那个未完成的吻。
雪一般纯净的荫梨香萦绕在心头,化成不染人间烟火的绝世容颜。或许,段离潇的贸然打断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否则我已溺毙在千万缕的柔情中,被怜宠的怀抱融化犹不自知。
朦胧中悸动的少女情怀昏昏睡去,已多日未曾出现的摩擦怪声忽然又响起,似什么动物的噬咬,啃啄肢体,比以前更大响动,含着焦灼的情绪。
我烦躁地掀开被子正要起身,突然人声杂乱,有急促的脚步声朝房间靠近,漆黑中冒出几点灯火。
“小姐,小姐,”月落焦急呼唤,夹着欣喜,“巧儿来报,云姐姐醒了!”
“启云……”我一骨碌爬起床,连鞋都来不及找,套着中衣就冲了出去。
院内一片混乱,片刻之前黑沉沉死寂的夜,一下子灯火通明,人影慌乱。丫环小厮们奔走相告,怕是早有人去报告水琪了。
我扑到启云厢房时,已经有五六个丫头捧着热水,汤药进进出出,忙碌非凡的光景。
“启云,云儿!”我大喊,飞快跑进去。
“小姐!”启云一眼就瞅到我。
她比月落醒来时要精神的多,脸色虽苍白,却是双眸明亮警惕,神情沉稳不慌。
忙乱了一阵,总算下人们弄好退下了。
“小姐,月儿,是小紫把我唤醒的,它都快要焦躁死了。”启云拉着我和月落的手,眼里闪过点点的忧心。
小紫是谁?她怎么能唤醒启云?
月落连连点头,擦一把泪,“嗯,都几个月没有唤它出来了,它一定很想小姐。”
“小紫是谁?”我终于问出来,莫名其妙。
忽一声叹息,启云温热的手掌握紧我,眉间郁色闪瞬即逝,“小姐,连小紫都不记得了。”
“小姐,小紫是云姐姐为你养的鬼焰灵蛛,”月落拍拍启云的背部,解释说,“是小姐从小到大唯一的宠物。灵蛛是一种仙家祥瑞,以血作蛊,能保主人化解百毒,驱邪避煞,延年益寿。小姐出生的那一天起,云姐姐就让小紫跟着你了。”
我依然一头雾水,没听懂几个字,祥瑞?怎么月落的话听起来那么玄乎?
“鬼焰灵珠?”名字阴森森的,乔小姐养的什么宠物啊。
启云拿过枕头垫在床头,让我靠在她身上舒服些,“小紫和小姐感情最好了,冷落她这么久,它不耐烦,不如现在唤它出来看看吧,说不定小姐一见它就明白了。”
我疑惑地扭头四下张望,“唤她出来?在哪里?莫非启云会隐身术把她藏起来了?”
月落目瞪口呆看我的动作,“小姐,这……”
启云哭笑不得,揉着我头发柔声道:“鬼焰灵蛛平常只能潜伏在主人周围,埋在地底活动。主人走到哪,它自然会跟着,决不走丢。主人召唤它才可以冒出地面,其他时候是看不见它的。所以小紫这几个月没出来,憋得慌了。”
我像在听天荒夜谈,什么?这个宠物还终年埋在泥土下不见天日?怎么这么可怜?好玄啊。
“那就叫它出来吧,反正房里只有我们三人。”我不知天高地厚。
启云从袖笼中掏出一包粉末,教我把药粉洒在地板上。
我轻声呼喊,“小紫,出来吧,小紫,出来吧……”
我傻乎乎勾魂似的念了十声后,凝神屏气,好奇等待奇迹的出现。
药粉在空气中散发马齿苋一样的怪味,一阵沉寂后,奇怪的摩擦音慢慢由小到大,像几块泡沫再钝锯,越来越响。
我心中陡然升起不妙的预感,这折磨心脏的怪音,不正是夜夜吵我无法安眠的声音么?只是现在这声音清晰的多。
我微抖着手抓月落的衣服,慌声问道:“月、月儿,鬼焰灵珠是什么动物?”
月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