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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有例外的。
那就是双胞胎。
双胞胎中的两个孩子,将会分享这样的力量。
一人一半,不多不少。
而张氏,身为最强大的“场”的创造者一族,需要的不是两个可爱的孩子,而是强大的,有能力有资格支撑起这个门系的继承人。
这就意味着,我的父母必须,在我和我的姐姐之中,做一个抉择。
姐姐。
或者我。
留下一个,一个强大的孩子。
没有人再会分享他的能力。
他是独一无二的。
他们给他或她取好了名。
姓张,单名一个桃字。
一个雌雄莫辨的名字。
在我们出生的那天,一切都有了结果。
父母决定,舍弃双胞胎中的那个女孩。
张桃。
张桃。
张桃。
我,是这个名字的主人。
我有罪。
我打一出生就有罪。
我欠着一条人命呢。
——也许直到死,我也无法还清。
{05}
张桃慢慢地叙述着他的故事,一个不是他犯的但却是错在他身上的故事。
最后一句话说完,他的目光仍旧没有离开架子的上层。他的侧脸逆着黯淡的光,手里的扇子安静地,一摇,一摇;驱不走回忆,什么也驱不走。
张桃微微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下面看不清神情。
我却看到他在微笑。
好像在说:无所谓了,我们走吧。
我没有说什么,转身推开下一扇隔门,微黄的樟纸摸在手里有古朴的感觉。
下一个房间仍旧是满的。
仔细看来,“娃娃”并不像在商店里摆给女孩子看的那样,一色可爱美丽。张桃的“娃娃”们,有的残缺不全,有的造型怪异,有的甚至乍一看都看不出那是什么,而当你凑近了并且看清楚了,瞬间毛骨悚然。——像普通玩具那样好看可爱的也还是有的,只不过都让人不想去猜测那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而已。
本来在“场”之中,时间是完全不会有任何流逝的痕迹的,然而透过半透明的樟纸流入房间的阳光此刻却开始黯淡,好像时间渐晚。
“你累了吗。”张桃似乎察觉到我的分心,笑眯眯地问我,“不喜欢娃娃?”
“不是不喜欢……”只不过你的娃娃实在让人很难喜欢起来而已。“我……”
我还没把话说完,接下来的字眼就被卡在喉咙里。
——在我的左手边,和我一般高的架子上,各色的娃娃中间,摆了一只纸娃娃。
很普通,那种用纸黏土做出形状然后用颜料装饰的纸娃娃。
实在太普通了。
可是我看到它的时候,绝对吓了一跳。
“这是……!”我瞠目结舌地把它从架子上取下来:“……千代春辰?!”
纸娃娃并没有怎么丑陋或陈旧,正相反,它像是刚刚完成的,干净精致
问题在于,它的脸,分明,分明,分明画的是春辰!
“你叫它谁都好。”张桃不以为然地吸了一口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烟管,慢慢地说,“——我只是没想到这里会有你认识的人。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方才放着纸娃娃的架子很高,我退后一大步,仰头。
我看到了——整整一面墙壁的架子,摆满了纸娃娃。
神态各异,男女老少,百态尽现。
“这些啊,”略凉的风越过窗子,把张桃肩头的长发扬起来。他诡谲地笑笑:“——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傀儡了。”
'傀儡'
名词条。
指用悬丝等方式操纵,用以表演的工具或玩具。
被摆布的,被统治的,被利用的。
没有思想的
无关重要的。
假的。
{06}
傀儡。
傀儡就是那种美丽而不真实的存在。
存在得异常悲哀。
当它的所有者需要它的时候,它便是最好的,无可取代似的;然而当它的所有者不再需要的时候,它甚至连存在的立场都没有。
没有自己的意志,没有说话的权利。
没有情绪,没有欲望。
只有身体而已。
它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着某种目的或是为了代替某个人的。
除此之外,连意义也没有。
“你喜欢?那可不是好事儿。”张桃从我手中取走纸娃娃,举到眼前看。“……你的那位朋友,恐怕要出事情了。”
“你胡说。”我不敢抬头看张桃。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不喜欢胡说。
“噢,这样么。”张桃微微一笑,“人们都是会被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吸引的。尤其是像你们这些敏感的灵能者。”
“你说,你为什么能在那么多傀儡娃娃中间把它认出来?”
“你可知道我的傀儡,是干什么的吗?”
我哑然。
“它们也许只比没有意义要好一点点噢。”张桃把纸娃娃重新放回我的掌心,慢慢道,“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某个注定的人’接受劫难。”
代替品。
对于傀儡来说甚至是一种荣幸。
一出生,便准备着,在某个或堂皇或晦涩的角落里,等待着。
只为某一天,为它们‘注定的人’牺牲彻底。
“春辰……?”我蹙起眉头,仔细打量着手里的娃娃。
大眼睛,圆脸颊,卷头发和麦色的皮肤。
很漂亮。
这个理由足够了。
它会和我一样喜欢你。
春辰。
“你说……你这里的东西都是商品?”我看向张桃:“——并且出售给需要它们的人?”
“没错。”张桃点头,微笑不再言语。
{07}
我想我累了,不是因为走的太久,而是突然没由来地心慌疲惫。
于是在我的要求下我们离开了满是娃娃,恐怕不会走到尽头的房间,回到悠一所在的书房。
悠一似乎被突然打开门的我们吓了一跳,但马上一脸的了然。
“怎样,”张桃笑得异常邪恶:“我们没让公子久等吧?”
“是啊。”悠一冷笑道,“实际上我只等了三秒钟。”
三秒钟。
相当于我们才出去就又进来了。
我一脸惊讶:场之外感觉不到场之内虚拟的时间流逝,难道连场之内的人也感受不到么?
悠一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冷笑着瞥了在一边笑得狐狸一样的张桃一眼:“很有技巧嘛。”
“多谢夸奖。”张桃摇着扇子,狭长的眼睛眯起来,奸笑。“很久不用了呢。——场之中的场。”
原来如此。
大场套小场,一场之中,还有一场。
张桃的店是一个很大的场,然而他的每一个房间,都是一个独立的场。
不管我们走得多么深,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没变。
{08}
“话说,六月十一,”就在悠一拖着我要告辞的时候,张桃突然说。
我回过头来。
“——男的那个。”张桃又补充了一句。
悠一脸色难看地回过头来。
“小姑娘在我这里买了有趣的东西哦。”张桃又开始摇扇子了,笑得比刚才还奸,“她还没付帐呢?”
“……所以?”悠一慢慢地问,语气不善。
“你是她的监护人,当然你付罗。”
“她买了什么?”
“那你要问她。”
“傀儡娃娃。”我把纸娃娃捧起来给悠一看。
悠一看了一眼,转向张桃。
“好。代价是什么?”
悠一侧身,把我挡住。
“六月十一,这个娃娃可不便宜呢。不过是你付得起的。”张桃慢慢走过来,悠然笑道。
“——吻我,悠一。”
正文 信
从张桃的店里回来后,悠一显得比我还要累。既不看我,也不和我说话。张桃平时只会叫人生日,只有当他要向人索取什么的时候,才会叫人名字。他说
那么张桃是索取了什么呢?我不知道。
我独自坐在客厅里,抱着枕头。
我们临走的时候,张桃在我们身后懒洋洋地说:
六月十一啊,现在像你这样的灵能者很少见了。一个傀儡娃娃恐怕值不起这个吻呢。
好吧,那就额外补偿一下。——就当小礼物送给小妹妹吧。
悠一头也不回地,匆匆拉着我往外走。
掩上门的时候,我听到了张桃最后的话。
——出生日期总是真的;但名字,可以是伪造的哦。
——你们两个当中,有没有谁的名字是假的?
有没有谁的名字是假的?
有,还是没有?
如果有,是谁?
我很介意张桃所说的话,悄悄给家里打了电话,问家里的私人医生这件事——他的记性很好,记住整个本家的人名不成问题,不过这次我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
很快我收到了几封信,我独自在房间里,把手里的信封举到对着阳光的地方看。
信有三封。
一封是我原来的主治医生山田寄来的,一封是从本家寄来的,还有一封,信封上什么也没写,只是潦草地写了两个字“藤堂”,大概是直接放进了我们的信箱。
说到山田医生,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直到几个月前我离开家族,他一直是本家聘请的私人医生。
作为藤堂一门未来的当家和现任灵媒,我恐怕是太脆弱了,本家的老一辈总是抱怨说,藤堂家历代没有诞生过这样虚弱的灵媒,多亏有山田医生在,否则还真不知道这个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呢。
他们是偷偷说的,在宽敞的回廊里,我的父母趾高气昂地从旁边走过,他们便住了嘴。
当时我刚刚睡醒,倚在纸门后面,默默地看着爸爸妈妈走过去,却根本没打算停下来,进房间看看我。——只是生病而已,这很寻常;只要我不死,我父母的地位就还是在的,即使家族里的人有不满,但谁都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不是吗?
他们走远之后,本家那几个老人又开始抱怨起来了。
少主人,恐怕也是很寂寞的吧……
在末了的一阵沉默之后,我听到有人说。
那个时候的山田医生把我从纸门边抱走,轻轻拍着,拍着。
不要听,不要听,快睡吧。
他说。
我拆开了第一封信。
优一小姐:
我是山田。听说您和表少爷现在住的地方是市郊,空气应该不错,这样我就放心了。不过,Z城地处季风区,气候很多变吧,您要当心身体,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请打一个电话回来,我可以到那里去,跟在离你们比较近的地方。
本家现在的当家是您的二叔父,虽然不及您和表少爷那样是灵媒,但也是认真严厉的人,所以请您不必担心本家的事。
……
……
如此种种
我一路看下来,这些本该出自我的生身父母口中的话,竟然被一个私人医生说出来,真不能不说这是一种悲哀。
二叔父果然做了当家了。他老早就这么想,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在我离开之前,在本家亲戚面前死命挽留我的二叔父,背地里最是积极地准备把我送走。说不定他以为我离开本家,再也得不到家族严密的保护,在外面用不了几年就得被敌对的各个家族算计死,那么在下一个灵媒出现并且长大之前,他完全可以把这个家族捏在手心里,除非他满足。
也许二叔父根本没想到,现在给予我庇佑的人,远比这个家族的保护来的强大。
那就是他们口口声声叫着“表少爷”却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悠一。
不过,同样早早就离开藤堂家族的悠一似乎有着和我不甚相同的原因,他的身份一直很微妙,但是究竟哪里微妙了,我却不得而知。
山田医生是我非常敬重的人,他的信很长,说了一些琐碎的事情和嘱咐。信的最后,一行小字似乎是仓促加上去的。
小姐,关于您上回的电话,我回答说藤堂家并没有一个叫“藤堂悠一”男孩存在过,大概是我的误会吧,虽然这么多年在藤堂家我确实不知道这个人,那或许指的就是表少爷,因为在那之后我询问过几个本家,他们也都不确切地记得表少爷大名叫什么。但是表少爷父亲本人是否认这个名字的,后来改口说可能是假名;虽然不知道是否真有这件事情,我还是觉得应该告诉小姐您。
祝,安好。
9月2日
山田
悠一的名字,是个假名
我愣了一下,皱起眉头。
张桃那么说是想提醒我什么?就算“悠一”是假名又代表了什么?
一瞬间,我想冲到苏富拉比去质问他。
但是——用什么当作代价?
或许,他只是随口说说?毕竟,假名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最多代表,悠一没有对我坦诚以待而已。
因此,虽然有点不安,我还是只能放下这个问题,去拆第二封信。
这是本家的来信,笔迹很陌生,也许是哪个已经不记得名字了的亲戚,例行公事地问候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