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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它。”慕唐把冰儿拉到身前,双手扶著她的肩,让她面对著海。“它有时平静,
有时凶猛,有时温柔,有时喧嚣,有时清澈见底,有时深沉莫测……最主要的,它一直在动,
一直在变,看看那些小泡沫,一个接一个,此起彼落,你现在看到的,跟你两秒钟前看到的,
已经不是同一个泡沫了!你见过更容易变的东西吗?人,也是这样。”
“可是,许多人的生命是不变的。像巷口那个欧巴桑,她帮人洗了一辈子衣服,现在洗
衣机如此发达了,她还是在帮人洗衣服。”“你看到的是,不变的生活,并非不变的人生。”
慕唐挽住她,走向海滨浴场的贩卖部去。“事实上,即使是生活,也在变,只是你不知道而
已。至于人的心态,实在和海一样,是变幻莫测的。”冰儿停下脚步,仰视著他。她的面孔,
又充满了光彩,眼里,也闪烁著阳光。“慕唐,我真搞不懂你,你是医生,为什么你会去研
究海?去研究人性?而又会把这两样东西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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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有联想力,这一点也不稀奇。”慕唐笑了:“读书的时候,我常和几个好朋友到海
边来露营……一种逃避,从解剖室、细菌、病理学、人体构造……逃到海边上来,看著海,
想著生命。”“你那些好朋友呢?”“变。”他说了一个字。
“变?”“是啊!像海浪一样,大家都在变。有的出国了,有的改行了,有的结婚了,
有的去大医院了,有的挂牌了……总之,大家都变了,而且,大家都很忙,偶尔,彼此通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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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互相问问近况,就是最大的联系了。至于海滨露营,已经成为记忆中的一个小点而已。
电话这玩意儿,缩短了人与人间的距离,也拉长了人与人间的距离。”
“对!”冰儿深表同意。“因为电话随时可以和对方谈话,见面的次数就一次比一次少了。
我的同学们也是这样,大家只通电话,不见面。”他们说著说著,已走到贩卖部前面,这儿
挤满了游客,穿著泳衣,披著浴袍,裹著毛巾,都在买吃的喝的。慕唐问冰儿:“想吃点什
么吗?渴了吧?要香吉士还是汽水?”“她最爱吃冰淇淋!”一个声音忽然冒了出来,一个高
大的人影遮在他们的前面,同时,有客蛋卷冰淇淋已经送到冰儿的鼻子前面来了。“世楚!”
冰儿倒退了两步。惊愕的抬头看著。“你跟踪我们!”她轻呼著。“快!吃冰淇淋吧!”徐世楚
说:“不吃都化了!慕唐,”他语气亲热而愉快:“我们两个喝汽水!”
慕唐不敢相信的看著徐世楚,真是阴魂不散!他心里想著。另一方面,心里又对他这种
“跟踪精神”生出种很奇怪的反应,非常惊奇,非常烦恼,而又有些同情,有些佩服。
“冰儿!”他拍拍冰儿的肩:“吃吧!人家徐世楚好意买来的!”“是啊!”徐世楚笑著:“我
们到那边坐坐好吗?你们在太阳底下晒了大半天了!瞧,我租了一个太阳伞。来来来,一定
要休息一下,否则,冰儿会头晕的!”
李慕唐啼笑皆非。冰儿已拿起了那个冰淇淋,就像早上闷著头吃糯米团一样,她开始闷
著头吃冰淇淋,眼睛看著脚下的沙,头俯得低低的。李慕唐扶著她的腰,他们走到徐世楚的
帐篷底下。徐世楚忙著开汽水罐,递了一罐给李慕唐,嘴里笑嘻嘻的问:
“冰儿,要游泳吗?我车子里有你的游泳衣。”
冰儿慌忙摇头。李慕唐想起冰儿为什么一路上都东张西望,颇怀隐忧似的。原来:她已
有预感,徐世楚会追来了!
“徐世楚!”他喝完了汽水,把罐子往垃圾箱一丢。抬起头来,盯著徐世楚说:“谢谢你
的汽水和冰淇淋。我们要走了,希望你遵守诺言,不要来妨碍我们。这样一路跟踪,会造成
我们很大的困扰。”徐世楚那明亮的双眸立刻黯淡了下去,他不看慕唐,却看冰儿:“冰儿,
我妨碍你了吗?”
冰儿吃著冰淇淋,一句话也不说。
“世楚,请你不要为难冰儿。”慕唐说。
“好,”徐世楚抬起头来,注视著李慕唐:“你们走你们的!我走我的!我并没有跟踪任
何人,只是眼看我的女朋友……不,说错了,”他一扬手,清脆的给了自己一耳光。“我‘以
前’的女朋友,在晒太阳,我于心不忍,想给她一把遮阳伞。眼看她渴得嘴唇干了,我于心
不忍,想给她一杯冰淇淋。人!有的时候做的事,不出于理智,而出于感情!这叫——情不
自禁。如果我对你们造成妨碍,请原谅!我绝对是无意的!”
听这种谈话,简直可怕!李慕唐一把拉住了冰儿:
“我们走吧!”冰儿被动的跟著他,往停车场走去。
他们一声不响的上了车,欢乐的气氛,又被徐世楚带走了。停车场上,那辆桃红色的野
马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冰儿看看那辆车子,脸色更加不安了,眼神黯淡得像要滴出水来。
李慕唐很快的发动了车子。一路上,他都在注意后视镜,看那辆桃红色小车有没有追踪而来。
开了差不多半小时,他才确定徐世楚没有再度跟来。
可是,他一连两站都不敢停车,直到车子开到了野柳。他向后望,桃红色小车无踪无影。
“下来走走吧!”他说。
冰儿很顺从的下了车,跟著他走向野柳风景区。他揽著她的腰,竭力要鼓起她的兴致:
“快乐一点,冰儿。他是存心捣乱,我们最好不要受他的影响,好不好?”冰儿瞅了他
一眼,勉强的笑了笑。
“好。”她微笑著说,抬头看看天,看看云,看看辽阔的海。“同样是海边,”她说:“气
氛完全不一样!”
“刚刚是沙岸,现在是岩岸。”李慕唐说:“沙岸和岩岸的感觉是两种,沙岸平和,岩岸
惊险。古人诗句中有‘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句子,指的就是岩岸。你瞧,”他指著岩
石下面,海浪汹涌飞卷,浪花是一连串飞溅、打碎的白色泡沫:“那就是‘卷起千堆雪’。”
冰儿抬头看他。“你好博学。”她说。“不。这是谁都念过的句子,只是不一定记得,大
概中学课本里都有吧!我不博学,我是书呆子。我父亲一直叫我书呆子!”冰儿一眨也不眨
的看他。
“你一点都不呆。”她说:“你学的,你都能用,你举一而能反三,你怎么会呆?”她叹
了口气:“你实在比我想像的要聪明……”“又来了,冰儿,”他轻飘飘的说:“别灌醉我!”
她笑了。终于笑了。她笑著往前跑去,在一个怪石的下面,有个小女孩在卖贝壳,她拉
著他的手往前跑,高兴的嚷著说:“我们去买贝壳!我好喜欢贝壳!你知道我收集贝壳吗?
不收集大的,只收集小贝壳……”
她蓦的收住了脚步,瞪大了眼睛。
徐世楚从岩石后面绕了出来,他伸出手掌,掌心里躺著好几个小贝壳。他的面容,不再
像早上那般乐观,也没有海滨浴场那种神采,现在的他,非常苍白,头发被海风吹得乱七又
八糟,搭拉在额头上。眼睛黝暗、深沉、悲哀,而带著种祈求的意味。他看起来,好狼狈,
好孤独,好憔悴。
“贝壳,”他轻声说,小心翼翼的,似乎怕挨骂似的。“我帮你选好了,这些都是你没有
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冰儿又开始往后退,慕唐挡住了她。
“天哪!”他听到冰儿在低低的叫:“我完了!我又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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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李慕唐回忆起这个日子,才发现冰儿说“我完了”那句话,实在是该李慕唐来说
的。
到底怎么会把局面弄得那么混沌,李慕唐也弄不清楚。只知道,自从“送贝壳”那晚开
始,他们三个,就变成经常一起行动,一起出游了。主要是,冰儿狠不下心来,她总对李慕
唐说:“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我们帮他度过这段时间吧,好吗?总之,大家将来也要做朋
友的!”
于是,他们的许多活动,徐世楚都加入了。而且,徐世楚表现的态度,几乎是可圈可点
的。他温文儒雅,彬彬有礼,笑脸迎人,而且是善解人意的。
李慕唐无法坚决反对徐世楚的加入,事实上,他也反对过。冰儿会垂著眼睑说:“慕唐,
你有那么宽阔的心胸,那么豪放的气度,你为什么不能容纳一个失败的人呢?”
冰儿,我没有宽阔的心胸,我也没有豪放的气度,我看那小子十分不顺眼,我认为他构
成我们间极大的威胁……这些话是说不出口的,在冰儿那澄澈的双眸下,这种“自私”的话
是说不出口的。接下来的生活又非常忙碌,诊所里生意兴隆,这年头几乎人人会生病,看病
像时髦玩意般流行。有一天,冰儿下班后来到诊所,居然脱口说:
“我现在才知道电影院为什么生意清淡,原来客人都到医院里来了!”每天九点钟开始
门诊,一直要忙到晚上十一点。李慕唐把自己最好的时间,都给了病人。他常常忙得连抽空
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八月过去了,九月又过去了。李慕唐忽然发现,冰儿下班后不常到
诊所里来了,她会打个电话过来说:
“我知道你很忙,我不过来了,你下了班,到我这儿来坐坐吧!”当然,要冰儿每个晚
上坐在诊所里,看那些病弱的老少妇孺穿出穿进,也是件很无聊的事。李慕唐完全能谅解冰
儿不过来。可是,接连三四次,他都发现徐世楚坐在那“幻想屋”里,和冰儿谈天说地时,
他就有些忍无可忍了。
事情爆发在九月底的一个深夜里。
李慕唐下了班,走进“幻想屋”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钟了。徐世楚和冰儿双双挤在
一张沙发上,阿紫和男友约会去了,居然尚未回家。阿紫从夏天起,交了个男友,是一家贸
易行的职员,阿紫称呼他高凯,可是,她说,高凯只是个外号,因为那男孩很高,至于那个
凯字,阿紫就嘻嘻哈哈笑著,说是“想想就了了”。阿紫这回对高凯似乎非常认真,冰儿常
说:“带他来呀!让我们大家见见呀!”
阿紫看看冰儿,笑著摇摇头:
“我不鼓励他来学习‘三人行’!”
三人行?阿紫提醒了李慕唐,是的,他烦恼而抑郁的想著,就是这三个字;三人行,他、
冰儿、徐世楚,已经变成这么糊里糊涂的局面了!这晚,他一看到徐世楚和冰儿挤在一堆,
血就往脑袋里冲去。何况,他忙碌了一整天,真想和冰儿静静的、温柔的、恬淡的、舒适的
度过一个晚上。看到徐世楚,他知道什么柔情蜜意都免谈了。“徐世楚!”他没好气的问:“你
来多久了?”
“我去接冰儿下班的!”徐世楚坦荡荡的回答。“我们去吃生鱼片!还买了一样东西,你
看!”
他看过去,居然是个风筝。一只桃红色的大鸟!
“我们周末去放风筝!”徐世楚热心的说:“你知道,秋天是放风筝的季节吗?”“已经
秋天了吗?”“是啊!台湾的秋天,来得晚一点。但是,杉林溪的枫叶,已经红了。”“杉林
溪?”他错愕的问:“杉林溪在什么地方?”
“唉唉!”冰儿叹著气,缩在那沙发中,根本没站起来,她穿著件没袖子的短衫,一条
“很凉快”的短裤,修长的腿伸在沙发上,徐世楚卷著风筝线,手和胳臂就在她那美好的大
腿上碰来碰去。“你真孤陋寡闻啊!”冰儿微笑的瞪著他:“你怎么连杉林溪都不知道呢?杉
林溪在南投县,从溪头开车上去,大概再开一小时就到了。那儿一到秋天,枫叶都红了,遍
山遍野,真是好看。山上还有一种石楠花,五朵花集合在一起,开得像绣球花一样,还有两
个瀑布,还有神木,还有小溪,还可以钓鱼……”“你对那儿,还真熟悉嘛!”他瞪著冰儿。
“是啊,去年十月,我们在那儿住了三天,徐世楚开的车,我们不止玩杉林溪,还去了
凤凰谷。真好玩!”
“所以,”徐世楚接口:“我们计划这个周末,再去旧地重游。刚好我弄完了一档节目,
可以有一星期的假,冰儿说,她可以在公司里请三天假,加上周末和星期天,就足足有五天
了。慕唐,你呢?”慕唐看看徐世楚,再看看冰儿。
“你们的计划里,包括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