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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一瓶新的生理食盐水,准备著注射器。
“哦,不不。”她慌忙说:“我对我自己的身体非常了解,我现在已经体壮如牛,那一百
粒药完全被你驱除了。我好了,不需要再注射了!”“你需要。”他说:“起码再注射两瓶,才
能担保你身体里没有毒素,你总不希望留下一点后遗症吧!”
“后遗症?”她有些犹豫。
“是的。”他坚定的说,推了一张椅子到她面前。“如果你不想躺著注射,你可以坐下来。”
他不由分说的按住她的双肩,把她按进了椅子里。一面拿起消毒药棉和针筒。“我想……
我想……”她还在犹豫:“我真的没事了,我头也不晕,眼也不花,精神也不坏……”
他理都没理她,针头已插入了她的静脉。用橡皮膏固定好了针筒,把吊架推到她的面前,
看著那生理食盐水顺利的滴下去,他把她的手腕轻轻放在椅子的扶手上。“你可以试著再睡
一睡……”
他的话还没说完,钟敲了七响。
她又整个人惊跳起来,慌张的问:
“几点了?”“早上七点。”他叹口气,天色早已大亮,这一夜,就这样折腾过去了。他
走到墙边,关掉了电灯开关。
“噢噢,”她叫了起来。“糟糕!糟糕!”
“怎么?怎么?”他急切的问,不知她什么地方不舒服,还是针头滑了。“我的遗书!”
她大叫。“我的遗书还在我的书桌上!老天!”她用那只自由的手猛敲自己的额头。“那遗书
绝不能给世楚看到!哎呀,糟糕,糟糕……”她把脑袋敲得“砰砰砰”的响,使他十分担心,
她会把自己敲成脑震荡。感染了她的焦急,他急急的问:“有办法拿回来吗?你不是有个同
居的女友吗?”
“是啊!”她恍然大悟的喊:“电话!我借用一下,你的电话!”他慌忙把电话机从桌上
拿过来。
“告诉我号码,我帮你拨吧!”
她很快的说出了电话号码。他立刻拨了号,把听筒交给她。显然,对方在铃一响时就接
了电话。他只看到她满面惊慌,说了一句:“阿紫,是我……”对方大概大吼了一句什么,
使她皱著眉把听筒离开耳朵三□远,她瞪著那听筒,足足有半分钟,才又把听筒按回耳际。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又沉重,又沮丧,她低低的说了句:
冰儿4/26
“我就在对面那家李慕唐诊所里。”
把听筒挂上,她抬眼看他,一脸绝望的表情。
“完了。”她说。“怎么?”“他已经知道了。”“他?”“世楚呀!”她不耐的说。仰起头,
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阿紫昨晚就发现了我的遗书。又找不到我,一急就打电话
给世楚。所以,世楚早就赶到我家,正在那儿发疯呢!瞧吧!他马上就会疯到你这儿来了。
唉!完了。”
他情不自禁的拍拍她的手。
“保证你不是世界末日。”他说。
“保证你就是世界末日。”她说,忽然,眼泪水就从眼角滚落了下来,这是她走进医院
以来,第一次掉眼泪。他发现,她不止在掉眼泪,她的身子还发著抖。
“别怕,别怕,”他胡乱的说:“你已经没事了,对不对?你已经好了,对不对?”“我
不好不好,”她拚命摇头:“不好极了。”
“怎么?”他不解的。“头晕吗?”
“我要吐了。”她说。“你不会吐。”他接口:“洗胃的效果早就过去了。你不可能要吐,
你只是心理紧张而已。放松一点,天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他的话没说完,因为,候诊
室的大门“哐啷”一响,有个人像阵风般的卷了进来,在这个人身后,还有个女孩子紧追著,
大喊著:“世楚,等我呀!等我呀!”
李慕唐冲到候诊室与诊疗室相隔的门口,拦门站著,大声的说:“是谁?不要大呼小叫。”
一个高大的男人紧急“煞住了车”,才没有撞到李慕唐的身上。李慕唐定睛看去。哇,
那么高而结实的身材,那么英俊得出奇的面孔,这男孩子八成是电影演员!他有一头黑而密
的浓发,深黑乌亮的眼睛,像混血儿般挺直的鼻梁,和一张颇为“性感”的嘴。这种长相,
真会让其他的男人有自卑感,怪不得那女孩为他寻死觅活。
“冰儿呢?”那男人,不,他有名字,双人徐,徐世楚问,声音急切而恼怒。“冰儿呢?”
原来!她的名字叫冰儿!好奇怪的名字!
“她正在休息……”李慕唐的话没说完,徐世楚手一伸,就把这位医生给推到一旁,他
旁若无人的冲进去了。
“冰儿!”他大叫。冰儿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来。
“冰儿!”徐世楚扑了过去,像只猛兽似的,攫住了她胸前的衣服,把她像老鹰抓小鸡
般整个人提了起来,他涨红了脸,喘吁吁、恶狠狠的再喊了一声:“冰儿!你该死!你为什
么不干脆死掉?你存心谋杀我?你混蛋!你是疯子!你莫名其妙!你……”他把她重重的扔
回到椅子里,那生理食盐水的瓶子架子全倒了,“乒零乓啷”又是一地的碎玻璃。李慕唐赶
了过去,大喊著:“住手!住手!这儿是医院!”
徐世楚三下两下,就扯掉了冰儿手上的注射器。他伸手出去,捏住了冰儿的下巴,强迫
她抬起头来面对他。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丝,眼神既凶恶又凌厉,举起另外一只手,他忽然
挥手就给了冰儿一耳光。这一耳光打得货真价实,冰儿的头侧了过去,整个人都几乎翻到地
上去。
李慕唐快气疯了,他试图要拉住徐世楚。
“你这人怎么了?有话可以好好说……”
徐世楚把他一把推开,仿佛医院里根本没有他这位医生的存在。他又抓住了冰儿,用手
死命拉扯冰儿那满头短发:
“你看你做了什么事?你看你做了什么事?”他重复的叫著,声音几乎是“凄厉”的。
“你把你那么漂亮的头发剪掉了!你真该死!你还吞了安眠药!你真狠!你真狠!你真狠!
你要死就死吧,我们一起死!反正你存心不让我活的!”他跳起来,满屋子乱找,终于找到
桌上的剪刀,他抓起剪刀,把它塞进她手中:“来,杀我呀!刺我的心脏呀!反正你已经让
我鲜血淋漓了!反正你已经快把我杀死了!刺我呀!刺我呀!刺我呀!刺我呀!……”他狂
叫著。
冰儿泪流满面,剪刀从她手里掉到地上。她挣扎著,用双手去捧住他的脸,她呜咽著喊:
“原谅我!世楚,原谅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永远不敢了!”他似乎“发作”
完了,一下子就跪了下去,把头埋进她的白裙子里,用双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角,他哽塞著喊:
“你要我怎样?冰儿?你要我怎样?为什么这样折磨我?为什么?”她哭著,眼泪水一
串一串的滴落,但是,她却用力把他的头扳了起来,他被动的抬起头来了,满脸都是狼狈的
热情,他们对望著,痴痴的,旁若无人的对望著,然后,那徐世楚,那不知是人还是神的家
伙发出一声悲切的低鸣:
“冰儿!你瘦了!”见鬼!李慕唐想。一个晚上会让人瘦吗?根本不可能!何况又一直
在注射生理食盐水。
“哦!世楚!”冰儿又是泪又是笑。“你不生气了?你原谅我了?”“不会原谅的!”他又
咬牙切齿起来。“永远不会原谅你这种行为!”“我说过,”她怯生生的接口:“我再也不敢
了!”
他仔细看她。她也仔细看他。然后,猝然间,他们就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了。
李慕唐看傻了,简直像演戏!他呆了片刻,才发现那一地的碎玻璃急待处理,他转身想
往后面走,去拿扫把。才一转身,他就差一点撞到一个陌生女子的身上——那女人,纤腰,
长腿,穿件白衬衫牛仔裤,简单的衣服下裹著个美妙之至的胴体。一张笑吟吟的脸,眼角微
微往上翘,鼻头微微往上翘,嘴角也微微往上翘,笑得好甜呢!
“对不起,李医生,我是汪紫筠,大家都叫我阿紫。你看过天龙八部没有?天龙八部是
金庸的一部武侠小说。里面有个坏女孩,名叫阿紫。我不是天龙八部里的阿紫。我很好,是
好阿紫。你叫我阿紫就可以了。”她咭咭呱呱的说著,看了看冰儿和徐世楚,又继续说:“你
不要太介意他们两个,这种火爆场面,有笑有泪,有爱有恨,是经常发生的。人跟人都不一
样,有些人活得平平淡淡,有些人硬是活得轰轰烈烈。他们两个,是不甘于平淡的,即使是
很平淡的事儿,到了他们两个身上,也变成轰轰烈烈的了。这是另一种人生,对不对?”
他又听傻了。这个什么阿紫,和那个什么冰儿,以至于那个徐世楚,他们真有另一种人
生呢!他活了三十来岁,没碰到过这么出色的人物,几乎每人都有一套,套套令他刮目相看!
他张口结舌,半晌,才说了句:
“我去拿扫把!”“哦,我来我来!”阿紫笑容可掬。“扫把不行,要用肥皂,去除玻璃碎
片,我是拿手!你不用带路,我找得著洗手间!”
他站在那儿,一时间,真有些儿晕头晕脑,这一夜,把他的生活世界,完全搅乱了。
钟敲八响。他惊怔的看看钟,怎么?已经八点了?日班护士魏兰和田素敏就要来上班了。
护士?他又想起了朱珠,平平淡淡的朱珠,平平淡淡的女孩,平平淡淡的人生……他不由自
主的跌坐在沙发里,对著窗外那无边无际的细雨,默默的发起呆来。
冰儿5/263
事后,李慕唐常想,他对平淡生活的厌倦,就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的。每天早上八时,病
人、咳嗽、听筒、血压计、注射、开药、听病人诉苦……一直到晚上十一时关门为止,生活
就像轮子般旋转过去,轮子上每个花纹都是固定的,转来转去都看到同样的纹路。重复。就
是这两个字,生活是重复的,每天重演一些昨天的事情,而你却必须以今天的我去面对,这
是多么烦腻的生活!朱珠说:“李医生有心事。”是吗?他凝视朱珠,圆圆的小脸蛋,淡淡的
眉毛,齐耳的短发,永远整洁的护士衣。白,护士衣就是护士衣,永远的白,永远的重复,
永远的单调。
“有心事?怎会?”他泛泛的应著。
“那么,是情绪低潮。”朱珠一边抄写病历卡,一边看他。“周末,你要回台中吗?”周
末和星期天,诊所休诊。照例,他都会开车回台中,去探视一直住在台中的父母和弟妹。父
亲在台中省政府工作,妹妹慕华嫁了台中省中的一位教员方之昆,弟弟慕尧在中大当讲师。
除了慕唐,一家都在公教机关,每次回去,听的也总是那些谈话。母亲最关心的,是他怎么
还不结婚?一样的话题,永远的重复。“唔,”他应著。“不一定。”
不一定?为什么不一定呢?因为他不想回台中去面对“重复”。那么,台北的日子又将
怎样?他抬头下意识的看看楼上,自己的住所就在楼上的公寓里,他租了这栋公寓的三楼和
一楼,一楼是诊所,三楼是住家。一个单身汉的住家,屋子里最多的是书籍和孤独。
“有个很好的提议,”朱珠说:“跟我去竹南吧!”
“竹南?”他顿了顿。“你家在竹南吗?”
“是呀!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哦,我想起来了。”“不,你没想起来,你根本心不在焉。”
他瞪了朱珠一眼,朱珠毫不退缩的回视他。现代的女孩子,都是这么坦率而直接的吗?
“我家在竹南,”朱珠说:“典型的农家,没什么好看的。可是,非常乡土,非常美。我
家有个大鱼塘,很大很大,里面的鱼,大的有一二十斤一条。坐在鱼塘边钓鱼,是一大乐事。”
他看看窗外的雨雾。“这么冷的天,淋著小雨钓鱼是乐事吗?不感冒才怪。”
“你有点诗意好不好?”朱珠瞪了他一眼。“当医生当久了,人就变成机械了。不过,
也没人要你淋著雨钓鱼,气象预报说,星期六要放晴,是郊游旅行的好天气。”
“嗯。”他想著,鱼塘、阳光、乡土、钓鱼……听起来实在不错,最起码不那么“重复”。
“好呀!”他认真的说:“可考虑!”
“如果你可考虑,”朱珠说:“我就要去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他狐疑的看了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