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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火锅的火烧得很旺,锅里的汤咕噜咕噜响,李慕唐肚子里也咕噜咕噜响,中午吃的是
朱珠帮他买的便当,淡而无味,现在才知道饿了。冰儿站在窗前,动也不动。
“我忘了问你,是不是牛羊肉都吃?”阿紫问。
“都吃。”“好极了,我准备了牛肉,也准备羊肉,还有猪肉!这汤是用牛骨头炖的,香
不香?”
“香极了。”“再稍等片刻,就开饭了。”阿紫〃奇〃书〃網…Q'i's'u'u'。'C'o'm〃抬头看看冰儿。“冰儿!你不过来帮帮忙
吗?”冰儿注视著窗外,充耳不闻。
“我们还是先到客厅去坐吧,”阿紫看看表:“七点一刻了,那疯子再晚来五分钟就惨了!”
李慕唐咽了一下口水。他们折回到客厅里坐下。他端起茶,啜了一口,茶已经快凉了。
七点二十分。室内忽然变得很安静。咭咭呱呱的阿紫和冰儿都沉默了,空气里弥漫著肉
香,还弥漫著一种无形的紧张。李慕唐拚命喝著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找一些话题来说。
七点二十五分。七点半。冰儿忽然从窗前掉转身子来:
“李医生,你饿了吗?”她问。
“不,不。”李慕唐慌忙说。
“你饿了。”冰儿肯定的点点头,正色说:“在我们家,你实在不需要虚伪。”“好,我承
认我饿了。”李慕唐盯著她:“但是,我并不在乎再等个十分二十分钟。”
“你不在乎,我在乎。”她说:“我们吃饭吧,不等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阿紫立刻冲过去把门打开,徐世楚那高大的身子出现了。他大踏
步的跨进门来,手里高举著一束桃红色的玫瑰花,他把玫瑰直送到冰儿眼前去,笑嘻嘻的说:
“可把我跑惨了!你知道,全台北市都没有桃红色的玫瑰。黄色、白色、红色、粉红……什
么颜色都有,独独缺少桃红色!不行呀!我必须买到你最爱的颜色,你知道我在街上转了多
久吗?一个半小时!”
冰儿瞅著他,一朵笑容漾上她的嘴角。她伸手接过玫瑰,好温柔好温柔的说:“世楚,
你真不应该这样宠我,你会把我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徐世楚伸手揉著她的短发,搂著她的
肩,怜惜的说:“宠你,就是我的生活。”
哇!李慕唐心里暗诵著这个句子:宠你,就是我的生活。这种句子必须记下来,将来万
一自己改行写小说,一定用得著。冰儿拉著徐世楚的手,双双走进屋子里来了。
“快点来吃火锅,”冰儿说:“瞧,你的手冻得冰冰冷,我先弄碗热汤给你喝喝。”“嗯,
哼,”阿紫重重的咳了一声:“冰儿,我们家还有客人呢!”“没关系呀!”冰儿抬起眼睛,对
李慕唐嫣然一笑。“李医生,你自己烫肉吃,火锅就要自己弄著吃,反正,到了我家,就不
是客,对吗?”“噢,李医生。”徐世楚总算看到李慕唐了,他伸出手来,和李慕唐热情的握
了握。“谢谢你那天救了冰儿的命,她常常做这种吓人举动,我已经狠狠的教训过她了。下
次,她再做这种事,我就先掐死她!”
“好了!”阿紫说:“过去的事不要提,大家快来吃饭,都饿了!”冰儿已经盛了一大碗
热汤,低著头,在那儿不知道弄什么。李慕唐定睛看去,才惊愕的发现,冰儿正把那束“桃
红色的玫瑰”一瓣一瓣的花瓣扯下来,丢进那碗热汤里。她连扯了三四朵花,最后,连花心
也用手搓了搓,像撒胡椒粉似的撒进汤里。她就端著这碗汤,笑吟吟的走到徐世楚面前,说:
“我给你弄了一碗‘花言巧语’汤,里面还撒了一些‘谎话连篇’粉,你就趁热给我喝
了吧!”
徐世楚勃然变色,他瞪大了眼睛,怒冲冲的说:
“你认为我在骗你吗?”
冰儿仍然巧笑嫣然,她摇摇头。
“我没有‘认为’你在骗我。”她说:“我‘知道’你在骗我。这种玫瑰花,巷口的花店
里卖一百元一打,我今天早上才看到。”她把他一推,他站不住,又要躲那碗热汤,就一屁
股坐进了沙发里。冰儿蹲下身子,殷勤的把那碗汤送到他的唇边去,更加温柔的说:“来,
你那么宠我,我不能不回报,把这碗汤喝了吧!”阿紫忍无可忍,一个箭步走上前去,大声
说:
“冰儿,徐世楚,你们两个可不可以不要再闹了?你们不饿,我们可饿了!”“我说过,
火锅就要自己弄著吃!你们尽管去吃你们的。”冰儿头也不回的说,眼光死死的盯著徐世楚。
“世楚,”她又说:“你不想喝吗?你瞧,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汤呢!还有我最爱的颜色!”“冰
儿!”徐世楚的眼睛开始冒火。“让我告诉你,我今天为什么迟到!”他大声说:“理由非常简
单,整个忠孝东路都在塞车,我被卡在车队里整整一小时,我知道,如果告诉你你也不会相
信……”“对!”冰儿安安静静的打断他。“这根本不是理由!如果你真在乎和我的约会,你
可以早两小时动身。”
冰儿7/26
“你简直不可理喻!”徐世楚大叫。
“对!”冰儿依旧安安静静的。“因为你仍然在撒谎!你明知道,我最讨厌撒谎!”“是事
实!”徐世楚大叫。
“是撒谎。”冰儿冷静的说。
“是事实!”“是撒谎!”“是事实!”“是撒谎!”看样子,情况是僵住了。阿紫拉了拉李
慕唐的衣袖。
“别理他们了。”阿紫说:“李医生,我们去吃吧,他们这一吵,不知道要吵到什么时候
去呢!”
李慕唐站著,他无法走开,这种惊人的“场面”,他实在“舍不得”走开,他要看著这
场戏如何落幕。他甚至忘了去“劝架”。“好!”徐世楚忽然话锋一转,下定决心的说:“你安
心想屈打成招是不是?好,我就告诉你,我和女朋友约会去了,你满意了吗?我跟别人去喝
咖啡,忘了时间了,你满意了吗?”
“和谁?”她继续问。“你还要姓名地址呀?”徐世楚脸色发青。“她的名字叫蓝白黑。”
“什么蓝白黑?”“我跟你说,你要我编故事,我还可以编,你要我编名字,我可编不出来。”
“她叫什么名字?”“根本没有一个她,那儿来的名字?”徐世楚大吼。
“那么,”冰儿定定的看著他。“我告诉你她的名字,她叫陆枫,枫树的枫,今年十九岁,
是你们电视训练班的新人!”
徐世楚吃了一惊,他迅速的抬头,恶狠狠的盯著她。
“你打听我!你监视我!你调查我!”他咬著牙说。
“不错!”“可是,”他深抽了一口气。“我今天并没有跟她在一起!我今天是存心来赴你
的约会的!你也知道我无论交多少女朋友,我只有和你一个人是玩真的!”
“是吗?”“你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侧著头想了两秒钟。
“好,”他说:“世界上多的是屈死鬼,不在乎再多我一个!”
说完,他端起那碗玫瑰花瓣汤,就张大了嘴,飞快的、大口大口的、咕嘟咕嘟的咽了下
去。李慕唐目瞪口呆,惊愕得忘了抢救。阿紫在一边跌脚大叹:
“完了!完了!好好的一个周末,又被你们两个破坏了!我怎么这么倒楣,碰到你们两
个神经病!”
冰儿怔怔的看著徐世楚。后者已把汤喝光,嘴里还衔著两片花瓣。他睨视著冰儿,口齿
不清的说:
“花瓣可不可以不吃?”
冰儿的大眼睛眨著,眼珠逐渐濡湿,她的嘴撇了撇,想说什么,没说出口。突然间,她
“哇”的一声,放声痛哭。徐世楚慌忙把汤碗放在桌上,用胳膊把她紧紧拥住,一迭连声的
说:“我发誓,我和陆枫只是玩玩的!我发誓!我发誓!我发誓!”
冰儿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啜泣著喊:
“谁教你喝那碗汤?谁教你喝?毒死了怎么办?”
“没关系。”徐世楚紧拥著她,吻著她短短的头发,微笑著说:“喝玫瑰花瓣汤而死,死
也死得浪漫,你不是最喜欢浪漫的事吗?不过,我死了,你一定要在我墓碑上注明,徐世楚,
他被玫瑰花毒死。同时,把我的资料寄到世界之最去,因为,这种死法,我一定是第一个!”
“哇!”冰儿大哭,用双手缠著他的脖子。“怎么办?怎么办?”她喊著。突然跳了起来。
“别急著死,我再去弄一碗玫瑰花瓣汤,陪你喝一碗!”
李慕唐一把抓住了冰儿。
“我现在才知道,”他注视著冰儿说:“你请我来吃饭的意义了,原来,你们生活里,是
离不开医生的。别急别急,我那儿多的是洗胃剂。只是,我学医时,学过各种中毒,就是没
有学过玫瑰花毒的治疗法。不过,我想,这种毒并不会十分严重,我先去准备洗胃剂,你们
等下再过来吧!”
阿紫拉住了他,一脸的歉然。
“李医生,你还没吃火锅呢!”
“如果我的嗅觉没错的话,”李慕唐吸吸鼻子说:“你的火锅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火锅’
了,瞧,烟都冒出来了!”
“哎呀!”阿紫放开李慕唐,冲进餐厅“救火”去了。
客厅里,战火已息。那两个年轻人依偎著,一副“生死相许”的样子。李慕唐摇摇头,
怎样的爱情,怎样的人生呢?他觉得,自己已跟不上“潮流”了。
冰儿8/265
冰儿再度来访,是四天以后的事了。
仍旧是深夜,仍旧是他一个人的时候。仍旧小雨如丝,小雨如织。她推开门走进来。穿
著件好舒服的家居服,灰色灯芯绒的长袍,袖口和领口镶著桃红色的缎带,有点儿像睡袍,
却比睡袍来得考究。她没有化妆,干干净净的脸庞显得特别清秀。她迳自走到沙发边,很熟
稔的坐了下来,两腿一盘,也盘到沙发上去了。把一双灯芯绒的拖鞋留在地板上。她就这样
很舒适的蜷缩在沙发里,双手抱著膝,对他安详的说:
“看见你的灯光还亮著,忍不住要过来跟你聊聊天。”
他笑笑。他知道“欢迎”两个字正写在自己脸上。走到自动贩卖机前面,他为她倒了一
杯热咖啡。这自动贩卖机还是朱珠最近建议订来的,为了候诊室里总有许多病人,也为了护
士们。“嗯,很好的咖啡。”冰儿说。
“没有火锅招待你。”他笑著。
“哇,别提了。”她羞红了脸,把下巴半藏在弓起的膝盖里去。“每次都害你乱忙一阵。”
他想起那个晚上,事实上,他并没有“乱忙”多久,因为他才回诊所,阿紫就打电话来
说,徐世楚吐了,把玫瑰花瓣汤都吐光了,所以,他也没特别做什么。只是,那晚的火锅,
当然别想吃了,据阿紫说:
“锅底都烧穿了,烟把屋顶都薰黑了,满屋子焦味,楼上的邻居差点把救火车都叫来了。”
他在她对面坐下,望著她微笑。
“你笑什么?”她问。“很难得看到你这么——”他找寻合适的字眼。
“安份?”她接了下去。
“是的,”他点点头。“就是这两个字;安份。”
“唉!”她望著自己那露在裙角外的脚趾头,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怎么了?”他问。
她想了想,睫毛很安静的半垂著。
“其实,”她扬起了睫毛,正视著他。“我本来是个很安份很乖的女孩,小时候,我安静
得常常让别人认为我不存在,我是和徐世楚相遇以后,才变得这么疯疯癫癫的。”
“我并不觉得你疯疯癫癫。”他真挚的说。
“那么,你认为我怎样?”
“我认为你是个感情非常强烈的女孩,你敢爱敢恨,敢做敢当,热情得像一盆火。”他
笑了。“你实在不该叫冰儿,你该叫火儿。你的热力,足以烧掉半个地球。”
“别夸张。”她微笑起来。
“没有夸张。我第一次认识像你这样的女孩。在你出现以前,我一直认为每个女孩子都
差不多,是像小河流一样的,婉转、柔顺、平静。你要知道,我虽然是个医生,经常接触不
同的人,可是,生活仍然十分单纯。阿紫那天说得好,有的人生活得平平淡淡,有的人生活
得轰轰烈烈,我就是平平淡淡的那种人。”她注视他。“好不好呢?”她问。“以前认为很好。”
他坦白的说。
“多久以前?”“在你出现以前。”她不安的蠕动了一下。
“与我有关吗?”“当然。”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