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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他那一脸讨人厌的同情再度跑了出来。
“真的是石头?”她开始绝望。“你真的‘只’用石头买下我?”
“百分之百。”他强烈肯定。
“噢!我真不敢相信,我只值一袋石头。”裙儿握紧双拳,在房里气得团团转。“居然就一袋石头!”
她好歹是个黄花闺女,有朝一日嫁了人,是要坐八人大轿一路风光招摇去的,聘礼用的黄金珠宝、翡翠玛瑙都不知要充填几只箱柜、累死几个脚夫。她想像中自己的身价如此之高,怎能忍受有人只用区区的一袋石头就将她搞定?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我付清了酒菜钱,当然不必替你赎身,那袋石头是做做样子用的。”他的解释也不知是善意或恶意,只是摇着象牙扇轻笑。
石头是做做样子用的?敢情是……她连石头都不值?
他可真敢说!也不想想,那袋“钱”拱出了她的虚荣心,还害她还陶醉了好久好久耶。呜,她可怜的少女芳心!
“韩锐盟,你这个大混蛋,我讨厌死你啦!”气死她也,裙儿朝他一踢旋风腿,用力地转身跑开。
月儿照光光,小小的人影儿在廊檐下疾走着。
一根不知死活的长指,不停地跟在她身后,点点她的肩、戳戳她的背。
“别吵我!”她闷着头直直往前走。
韩锐盟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好耐性,或许是她方才的盛赞。
“别惹我哦,我还在生气。”她寒着脸警告。
眼看着她就要撞进一扇紧闭的门扉里,他马上拎住她。“生气也别进去坏别人的好事,行吗?”
“什么好事?”她尖亢发怒,当场就让天字×号房里的暧昧喘息静默。
韩锐盟将她拎到小桥流水的庭院,让她坐在石椅上对着月亮发怒。
“居然一两也舍不得花,光拣一袋石头就想买我?”她念念不忘的,始终是这椿奇耻大辱。
看来,这回对她的女性自尊伤害实在太大了!
“停停停。”韩锐盟受够了,算他怕了她。“我举手发誓,如果有朝一日又发生类似情况,就拿真金白银去把你换回来。”这总行了吧?
“三千两?”她狮子大开口,自抬身价,唯恐这件事传遍天下,出阁的时候收不到聘金。
“就三千两。”在付出这笔款项之前,他会先腾出三十两买香油、抹脚底,一路溜滑到海南岛,规避责任。
“办不到的是乌龟。”口说无凭,罚咒为上。
“是乌龟。”他喟然而叹。唉,当海南岛的龟大仙。也好过被她吐火舌。
点点头,缩回嘟翘的小嘴儿,裙儿总算满意了。
清风拂面吹,带来阵阵花香,万籁俱寂,只有彼此均匀的呼息声,感觉亲昵。
“你到底从哪里来?”蓦然地,韩锐盟打破沉默。
裙儿为什么与寻常女子如此不同?男女七岁不同席,各自开始性别错开该有的言语与行径,她却像个只长身量的孩子,还保有亦男亦女的纯真。
裙儿立刻装傻。“我从一个小村子来的呀。”一听就知道很敷衍。
没办法,爹爹有交代,伏虎寨的身份敏感——至于敏感些什么,她也不清楚——所以别随便透露底细给人知道。
她蓄意略之不提,韩锐盟尽收眼底,这只小蝌蚪现在才起了防备之心,真让人不知替她欣慰好,还是生气好。
然而,韩锐盟并非省油的灯;他想知道的事,从没有得不到手的。
“我地一直在想——”清清喉咙,他起了个话头,打定主意要套她话。
“想什么?”裙儿小心翼翼地问。
“‘裙儿’这个名字实在很奇怪。”他露出个牲畜无害的完美笑容。
裙儿松了一口气。“这名字有意义的。”在他摆明不信地挑起眉时,裙儿又呆呆中了他的计,一股脑儿地抢说道。“我爹爹说,这名字缘自于他和我娘邂逅的那一天。”
“然后呢?”
“因为他被我娘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三两下就抱她到附近的屋舍,掀起了她的罗裙‘办事’,情急之下还撕毁了那件稀世绸缎。我娘哭哭啼啼、从此跟定了他,不过我爹心生愧疚,只好把两人合力打造的女儿取名‘罗裙儿’,当是赔一件新的罗裙给她喽。”裙儿自傲地说完。
呵呵,这故事够伟大吧,可不是人人的名字都有典故的。
听完,韩锐盟的脸登时黑了一半。
这……这根本是猪头三强行染指良家妇女的版本嘛!由此看来,她的爹极有可能出身于市井之中,所以作风如此粗野直率——
裙儿困惑地说:“我一直在想,到底要‘办’什么‘事’,得要掀起罗裙呢?”她歪着头,百思不解。
韩锐盟还算正常的半边脸,此时也黑得可比墨条了。这个……
“继续、继续。”他指挥着。“你还没有把名字的故事说完。”
她对男女交欢一无所知并不在讨论范围,现在是他在探她的底细,不是在帮她上课。
再说,讲解“那种课”,他向来偏好在床第之间,兼而实习之……
“那时,我娘、大娘、三娘可哭死了,直说女儿家怎能叫意境如此粗俗的名字?”
当然了,哪个娘会把自已宝贵的初夜,以女儿闺名的方式呈现出来?想着想着,韩锐盟也没漏掉可用讯息:她爹娶了三房媳妇?看样子家底不差。
“可是爹不以为意,还很高兴地说,要是我再有个妹妹,就叫‘罗锅儿’。”裙儿得意地说道。“‘锅’是很重要的厨具,我的三个娘厨艺都很精湛,这名字算是把她们的优点和对女儿的期许一并包容进去了,所以在意义上也说得通。”
罗锅儿——天哪,绝倒!这对父女的命名能力还真不是普通的差。
“当晚可有趣了,大娘偷偷到佛堂烧香的时候,遇见了我娘,我娘又遇见了三娘,三个女人说什么也要求菩萨保佑,别让自己蹦出个子儿。”想到三个人在夜里撞成一团就好笑。“谁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叫‘锅儿’嘛。”
幸好,他们家还有几个想法稍微正常一点的人,真是幸好!
“为什么不到庙里烧香?”一般人家供不起一间佛堂。
韩锐盟愈来愈相信,裙儿出自宽裕之家;手头不宽裕的人,行事通常缩手绑脚,裙儿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瞧她嗓门大、脾性呛,要不是从小被伺候得好好儿的,怎么可能养出这等性子?
不过,话说回来了,有钱人家的小姐能四下行走,像她这么横行霸道吗?
到底她从哪里来?谜团愈来愈大了。
“我们寨……我们家附近没有庙嘛。”呼呼,差点说溜嘴了。
一个快如疾电的念头闪过韩锐盟的脑际,但还来不及捉住,便已消失。“你就一个人只身在外?”
“我爹说,闯荡江湖当然是要自己闯,要他陪的就不算了。”裙儿低头把玩发丝。“再说,他也有我三个娘及整个寨……村落的人要照顾,分不开身。”
“村落?你爹是村长?”
韩锐盟笑弧一弯,轻轻松松又截取另一个有用的讯息。
原来,这只小蝌蚪真的想挑战江湖生活,而且还拿了她爹的同意令?她爹的胆子还真是大啊!
看着裙儿跃跃欲试的神情,韩锐盟当下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从今以后,她归他管!
翌日一早,裙儿就被韩锐盟的长腿一脚从床上踹起。
“起床!”他的起床令宣得比将军令更威风。
“还好早耶。”裙儿抱着棉被,揉着惺松睡眼。“叫我起来干么?”
太阳都晒屁股了,这叫还早?可见她的家人对她太过宽容,现在换他看管,小蝌蚪的日子没那么好捱了!
扯掉棉被,踢她去梳洗用膳之后,韩锐盟好整以暇地品茶,悠然令道:“去把我房里的衣物收一收,要上路了。”
去把“他”房里的衣物收一收?有没有搞错?
“叫小信子去吧。”她口吻之熟捻,俨然属于经常唤动别人帮她做这做那的小姐之流。
“现在那是你的工作。”好茶!韩锐盟怡然自得地嗅着芬芳茶香。
“关我什么事?”人说“当仁不让”,那她自认“不仁”,就可以把这差使“让”出去喽。
“小信子已经被我遣回去了。”他微微一笑,是打算出狡计的前兆。
可惜裙儿的资质弩钝,就算练上一辈子眼力,都不足以识穿他曲复的心思。
“你打算开始自立自强啦?”她微微讽道。
“我没那么宏伟的志愿。”大掌亲昵地拍拍她的颊,他轻声诱哄。“我刚收了个现成的小奴仆,小信子再跟着我,迟早会变得英雄无用武之地。”
“什么?”裙儿为时已晚地大声尖叫。“你指的不会刚好就是我吧?”
“千万别受宠若惊!”韩锐盟的长指点住她的嫣唇儿,温柔也邪恶的摇头,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我知道,这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好差事。”
受宠若惊,求之不得?
他在发大头梦!裙儿一掌拍掉那令她脸红心跳的大手。逃啊、快逃!她可不想留下来作牛作马!
可惜小脚儿都还没迈开,她就被韩锐盟拽回来。
“快动手。”他“和蔼可亲”地把锦袋交给她,拍拍她的肩,以示鼓励。
呜呜,她哪会侍候人?她让入侍候都怕来不及了!
她要叫雪鸽回去跟爹讨钱,把钱砸到韩锐盟的俊脸上,然后逃之夭夭。
可惜终不如愿。韩锐盟太坚持,她又没有跟他抗衡的力量。才抗议不了三两下,就换她就被他打包带走了——从头到尾,她连一根手指头却没有动过。
“喂。”一路经过的仍是荒地,裙儿忍不住抗议道。“老兄,这风景我看腻了,可不可以换个方向走?”
“不行。”他铁律如山。
“为什么不行?”
“我有事,必须往那边去。”
“你有什么事?”
“抓贼。”
这个好!裙儿的双眸陡然一亮,“你是说,官兵捉强盗?”
“嗯。”这只小蝌蚪干么兴奋成那样?是想抓人、还是被人抓?
“你要抓谁呀?看你一个人出马,好像不是很神气。”她忙不迭地评论。因为韩锐盟常欺负她,所以她看他的标准就严苛得多。
不过事实上,他也不必派一大堆人来摆排场啦,光是他傲然矗立的模样就已经够威风了,裙儿偷偷地想,但不打算告诉他。
“抓贼用不着神气。”事关重大,况且是奉皇帝大舅之令,自然是轻衣简从的好。“另一方面,我要访侠隐派。”
侠隐派?
这名儿她似乎在哪听过,好像之前有谁曾经自鸣得意地说过这名儿。
“来来来,告诉我,这侠隐派干了什么滔天恶事?”裙儿兴冲冲地巴着他,一扫之前的不甘不愿。说完,心里却打了个突。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有种不该诋毁侠隐派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侠隐派干过的,没一件算得上为祸天下的恶事。”韩锐盟扭回她先入为主的观念。不说旁的,他本人便颇欣赏侠隐派的作风。“这是一个神秘组织,由一批武功高强的人所组成,他们劫盗所取都是不义之财,所行皆为劫富济贫之举。”
那平时总有几分讥诮的口气,此时却带着虔诚,脾睨人的眼神也变得谦虚受教,令裙儿感到相当与有荣焉。
“与有荣焉”?怎么会?她在想什么?
“这些年来,官府不断追踪,侠隐派行迹始终成谜,有人说大本营在常山、有的说在圣华山、砚磨山,捕快循着线索查案,不到一年就把风景名胜揽尽了。”这也算是侠隐派另类的功德一件,让那些筋疲力尽的衙门官爷呼吸点新鲜空气。
至于他,因为对侠隐派怀着浓厚兴趣已久,搜罗许多此派出没的秘闻,早已归纳出一个脉络;他相信自已的判断,百分之百——
侠隐派定然是隐居在暮河省境、茫渺山区!
然而这个发现,他始终未出自于口,此刻也不打算告诉裙儿。
“对了,侠隐派做过哪些轰轰烈烈的大事?说来听听!”裙儿兴致勃勃。
“就说一件来让你闻香一下。”他姿态高高地睨着她。
“神气什么?是别人家当英雄,又不是你!”她小声咕哝。
“在罗嗦什么?”
“没没没,在说好想听你说故事哦。”她涎着笑脸,讨他欢心。韩锐盟总算满意了。“三年前,侠隐派潜入官府,杀掉贪官宋大金,从宋宅里取出半数之多的财货,施分给乞丐鳏寡,帮穷学子换了最新刻本的四书五经……”
“顺便也替义学堂换掉烂兮兮的书案,对不对?”裙儿极其自然地接口,顺得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你也听过那些传闻?”他眉一扬,低沉轻笑。“看来,你这只小蝌蚪没有我所想的无知。”
是呀,她是依稀听过这些事儿,而且好像是偷偷挨在门边听到的。
只是……她记得她听到的好像不是“传闻”,而是“谋策”!
寨主,贪官宋大金鱼肉乡民,不抄了他,小老百姓民不聊生!
宋大金是该抄,但不许伤害其他无辜家眷一分一毫!
明夜子时行动,取得的财富在一夜之间分发完毕,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