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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啊!”小秋和小冬同时惨叫,双手双脚拉住蝶影:“你不能带十二小姐爬树啦!”
“哎!我只是背虹妹妹看鸟巢,你们不要这么激动啊!”
“爬爬!爬爬!”虹影一径儿叫着,她不懂几个姊姊在拉扯什么。
“哎唷,蝶影啊!”随着这声惊叫,一个风姿绰约、扭着双臀的女人跑了过来。“你要带虹儿到哪儿?”
“四娘啊!我带她上去玩玩。”蝶影的指头住上比了一比。
“上去?”四姨娘见到那棵几丈高的大树,险些晕了过去,她赶紧伸手抱回女儿。“虹儿,来娘这里……”
“不要,虹儿爬爬!”虹影死命缠住蝶影,不让娘亲抱。
“蝶影呀!”四姨娘掏出丝巾拭汗,不忘抚着心口。“不是四娘要说你,可你爹叫我要好好教你打扮穿衣,你怎么还穿得像男孩子似的?我昨天裁给你的衣服呢?”
“选妃的事情不是没了吗?爹说我这双大脚丫子在书面初审就剔除了,我还学打扮穿衣作啥?”蝶影玩着虹影的胖小指头。
“姑娘长大了,总是要嫁人,你是钟家的大小姐,早有许多人家来讲亲事,你也要有个姑娘家的模样呵!”四姨娘苦口婆心地劝着,心想幸亏女儿年纪小,不然跟这个姊姊学了坏榜样,届时她可苦恼了。
蝶影却是另一番心思,她想到阿樵哥哥从来不管她像不像姑娘,他陪她在山林奔跑,带她过着神仙般的山中生活,虽然穿的是粗布衣,吃的是粗茶淡饭,但她不怕把衣服弄脏弄破,更不必管那什么端庄的吃相,在白云山里,她可尽情地做个自由自在的小蝶。
唉!都已经回来三个月了,她好想念阿樵哥哥喔!
趁着蝶影发呆,四姨娘抱回哇哇大叫的虹影。“蝶影,快回房把这套衣裳换了,呆会儿被老爷见到,你可又要挨一顿骂了。”
蝶影扯扯衣角:“这衣裤好爬树,我才不换。”
“你还要爬?”四姨娘瞪大眼,抱紧了蠢蠢欲动的虹影。“小秋、小冬,劝劝你们的小姐呵!”
小秋和小冬翻着白眼,摇头表示放弃。
眼睁睁看着蝶影手脚并用,又要爬上大树,院子的月洞门边传来呼喝声:“蝶儿,妳再爬,我就扒了妳的皮!”
“是老爷和大姊!”四姨娘喜出望外,这蝶影别无克星,只有她的爹娘才能治得了她。
大夫人燕柔伴着钟善文走来,她逗了逗虹影:“虹儿真可爱,跟三妹一样水嫩嫩呢!”
四姨娘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叫大姊儿笑了,虹儿,叫大娘呵!”
虹影摇着小胖手,还是叫着:“娘!娘!”
“这屋里这么多娘,还有这么多兄弟姊妹,她大概还分不清楚。”燕柔仍是带着温柔的微笑:“三妹,劳烦你教导蝶儿了。”
“哎,大姊你客气了。”四姨娘向来是妻妾中最骄横的一位,但在温柔端庄、气质脱俗的大夫人面前,她就像是清水莲花旁的一枝俗艳小花,自惭形秽了。
不能再待在大姊身旁,否则老爷就嫌她丑了,她赶忙告别道:“老爷、大姊,我带虹儿回去喂饭,你们聊!”
待四姨娘摇着三寸金莲离开后,蝶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始终铁青着脸的钟善文一瞪:“笑什么?牙齿白吗?”
蝶影腻到娘亲身边:“娘呀!爹好象要打人了。”
“你爹打过你吗?你要听话……”燕柔摸着女儿的鬓发,望见她头上的竹蝴蝶,不觉凝目注视。
钟善文没好气地道:“爹都白疼你了,还被你冤枉打人,要是传出去,不就破坏我大善人的名声?”
“爹,这院子的事哪一件可以传出去啊?”蝶影掩起嘴巴,故作神秘地道:“我爬树、追狗、钓青蛙、跳池塘、灌蛐蛐、离家出走,您不是警告小冬她们,一件也不能传出去?”
钟善文听得头痛欲裂:“大人,你看,我们怎么会教养出这个女儿来?”
燕柔抚着蝶影的竹蝴蝶,微笑道:“或许我们当初给她取错名字了,让蝶儿像一只花蝴蝶飞来飞去,停不下来呢!”
钟善文叹道:“难道就不能像别人家的小姐,乖乖坐下来刺绣?不然学个琴棋书画也好呀!”
“老爷,你看蝶儿十几年来绣出一朵花来吗?”燕柔的语气始终柔和,她执起蝶影的手:“她手指生得圆短,每次拿了针就刺指头,拨琴也不灵活,你不也嫌她的琴声吵人吗?”
蝶影抢着道:“娘,精细的活儿我做不来,可是像煮饭、烤肉、劈柴、洗衣服,这些我都行!”
钟善文几乎快站立不住,小冬和小秋赶忙搬了凳子让老爷夫人坐下。
“蝶儿啊!”钟善文擦了擦额头汗珠,即使是隆冬,这个顽皮女儿还是常让他吓出一身冷汗。“你是武昌钟家的大千金,即使当不成皇妃,以后也是要嫁给有头有脸的人家,你学做这些粗活做什么?”
“自力更生啊!我在白云山都是这样过日子的。”
“别再跟我提什么白云山!”钟善文喝了一口小冬端上来的热茶。“你出去一个月,那山里的婆婆都把你教坏了!”
当初钟融风带蝶影回家时,兄妹俩连同家丁串通好一套谎话,说是蝶影落水,被白云山的一对守寡婆媳救起,在屋子里调养了一个月,这才由钟融风寻回。
燕柔道:“老爷,人家婆婆救了蝶儿,你也不要责怪人家,明年春天还得叫融风送些礼物答谢救命之恩呢!”
“哇!我也要去!”蝶影高兴地跳了起来。
“去什么?”钟善文用力一瞪。“明年就把妳嫁了!”
嫁人?蝶影楞住了,她从来没有这个念头。
“哈哈!说到嫁人,蝶儿也会害羞了。”难得见到蝶影像个女儿家模样,钟善文终于露出笑容。
“蝶儿!你也快十八岁了。”燕柔拉拉蝶影的手:“本来,在你及竿后就该帮你物色对象,可爹娘看你贪玩,所以又多留你几年,你大哥二哥十八岁就成亲,你是一个姑娘家,不能再拖了。”
蝶影痴痴听着,好象娘亲是在说别人的事。
钟善文道:“爹和你娘亲商量好了,这几个月会帮你留意如意郎君,保证让你明年风风光光嫁出去。”
燕柔也笑道:“蝶儿,你放心,你爹在外头人面广,不愁找不到学识品德兼备的好青年,娘也会和你爹一起留意,让你嫁到好人家享福。”
钟善文见蝶影一直不说话,以为她真的害羞无语,于是起身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前头看看,你们母女说点贴心话吧!”
“蝶儿,坐下来。”燕柔见钟善文离去,唤了蝶影坐到身边,又吩咐道:“小秋、小冬,你们陪小姐玩了一下午,去休息吧!”
她见蝶影若有所思,便问道:“你还在发呆?想嫁怎样的男子?告诉娘。”
“娘啊!爹好象很听你的话?”蝶影蹦出一个怪问题。
“你爹和我彼此尊重,没有谁听谁的话,你别胡思乱想。”
“可爹一直骂我,你一直帮我说话,也不见爹生气。”
“你爹哪是骂你?”燕柔摸上女儿头上那只竹蝴蝶:“你爹最疼你了,你小时候生病,他也不睡觉,就抱着你摇到天亮。只不过这些年来他当老爷习惯了,讲话难免大声些,其实是为你好的。”
“为我好还要我去当宫女?”
“这件事你爹没和我商量,我事后和他谈过了。你离家出走那一个月,他也很难过,每晚都睡不好觉。”
可不是吗?当初蝶影回来时,见到爹娘都消瘦一圈了,她心里好生难受,抱着爹娘整整哭了一个晚上。
“娘,为什么爹有事情都要找你商量?”
“我是他的夫人啊!他有时候作不了主,就来听我的意见,尤其我们刚成亲那几年,你爹和你舅舅他们生意往来,总要来问我一些事情。”
“娘,我好象听二娘她们说,爹和你成亲是为了钟燕两家结盟,让爷爷和外公的事业做得更大,名气也更响亮!”
“钟燕两家在武汉一带门当户对,早就有意结为亲家,所以爹和娘成亲,不是为奇。”
“可是,娘,你喜欢爹吗?”蝶影心中困惑越来越大。
“你这孩子!我和你爹是老夫老妻,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那爹又娶了二娘、三娘她们,你不生气吗?”
“你爹是个大老爷,三妻四妾是平常的事,也显示出他的地位,况且他对每一位妻妾儿女都照顾得很好,娘要生什么气?”燕柔的语气十分平静。
“我不懂,如果爹很喜欢娘,他才不会娶妾呢!”
“蝶儿,你今天问题真多呵!”燕柔淡淡地笑了。“你爹希望家里人丁旺盛,儿孙满堂,娘身子弱,生了三个孩子都几乎要了我的命,没办法再生那么多孩子。”
“娘都生儿子了,爹还不满足啊?”
“别忘了,你爹是个有钱的大老爷,更何况他娶妾也会跟我商量。”
蝶影嗫嚅着:“爹什么事都跟娘商量,好象有点怕娘呢!”
“别这样说你爹了,这是尊重。”
“如果说是尊重,那应该专心喜欢娘,不能花心啊!”
“你别想这么多了。”燕柔幽幽一叹。
“那不如嫁个普通人家,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两个人快快乐乐在一起,该有多好啊!”蝶影想到了于樵,神情变得黯然。
“如果有人能陪你到处乱跑,你一定很喜欢他喽?”
“那当然!”
“蝶儿,是不是有意中人?”
蝶影的脸蛋蓦地一红,低头绞着她圆圆的指头。
“是做这只竹蝴蝶的人吗?”燕柔继续追问。“让娘看看。”
蝶影拿下了蝴蝶钗,眼睛霎时明亮光采,脸上红晕也火热热地燃烧着。
“很精致、很用心做的一只竹蝴蝶。”燕柔反复细看这件难得的竹艺品,也仿佛看到那个年轻人对蝶影的心意。
“娘!我喜欢阿樵哥哥!”蝶影干脆说了出来,虽然这是她和阿樵哥哥之间的秘密,可是再不说出来,她就要被爹娘嫁给别人了。
“哦,他是谁?”
“它是白云山的砍柴郎……”蝶影想到于樵的山歌,差点哼唱起来,她小声地道:“他唱歌很好听呢!”
“蝶儿,你爹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突然一桶冷水兜了下来,蝶影急急地道:“可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蝶儿,你天真无邪,不解世事……”燕柔为她别上了竹蝴蝶,柔声劝着:“那个砍柴郎对你一定很好,可我们钟家是有头脸的人家,不可能把你嫁给一个砍柴郎……”
“砍柴郎有什么不好?”蝶影急了,她只是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啊!
“你娇生惯养,爹娘怎会送你去吃苦?”
“我很习惯山里的生活,一点也不苦。”
“蝶儿啊!”燕柔轻轻抚着女儿的长发:“你回来这么久,他也没来找你,你说,他还喜欢你吗?”
蝶影一愣,陷入了沉思。她一直困惑着,当天于樵见到她二哥后,始终没问她住处,也没问她真实姓名,就急忙把她送走,到了如今,除非她回白云山,否则他是不可能找得到她。
难道……他是有意断了彼此的音讯吗?
她好想他,但阿樵哥哥为什么不愿再和她见面呢?
她咬紧了唇,泪珠儿在眼眶滚呀滚,心头像是被剜走了一块肉。
“娘啊……”
“乖,不哭了。”燕柔搂过女儿,安慰着她:“蝶儿,你总是要长大,缘起缘灭,半点不由人呵!”
“阿樵哥哥他喜欢我,他说要一辈子记得我啊!”蝶影呜咽着。
“天长地久的事,口说无凭呀!一辈子那么长,哪有定数?”
燕柔心中慨叹,女儿天真烂漫,无视世间种种约束,但想必那砍柴郎明白彼此无缘结合,所以不再寻她。
在蝶影低声饮泣中,她想起很多年以前,她也曾经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可是,就在两人即将携手远去那天,他却退缩了,没有留下只宇词组。
从此以后,她心如止水,忘人、也忘情。
她轻抚着蝶影的发,像是告诉自己似地:“蝶儿,你很快就会忘记他了……”
※※※※※
同一时间,在白云山的深处,两父子正在吃晚饭。
“阿樵,最近很少听到你唱歌。”
“天寒地冻的,脖子都冻僵了,鸟儿也不唱歌啊!”
“你这孩子!”于笙笑道:“爹最近没听到你的歌声,挺闷的。”
“爹啊!我从小到大从没有听过您喊闷,是不是山里住久了,烦了?改天我带您出去走走转转。”
“是你想出去转转吧?”
于樵一口饭含在嘴里,慢慢地咽下了。“爹,您的脚一到冬天就痛,村子的大夫没有办法冶,我们得到城里去找其它大夫。”
“都痛了二十几年,再怎么高明的大夫也冶不好了,不要花那个冤枉钱。”于笙像是看透了儿子的心思:“你要出去就自个儿去闯,不要顾念老爹。”
“不,爹,我不是要去闯天下,我们只是出去找大夫。”
“你想去哪里呢?”
“县城也好,更远的武汉也可以,应该会有好大夫。”
“你认为小蝶也住在那儿吗?”于笙冷不提防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