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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小女子最近染上职业倦怠症啦!”她懒洋洋地瘫进沙发里。
“什么?”他不敢置信地瞪住她。“我没听错吧?你过去八个月只接过一部片子,两个月前已经杀青了,现在居然'有空'染上职业倦怠症?”
她挑起一道弧度优雅的柳眉。“倦怠症不分工作年龄,说来就来,我也没法子。”反正我又不缺这份片酬生活!她保留最后一个想法没有说出口。
夏先生却立刻听出她的言下之意。
说真格的,孟影倩这型的女人真教所有经纪人又爱又恨。她具有一股天生的明星架势,不仅包含容貌的美艳,更兼有难以言喻的华贵气质,注定站在荧光幕前接受影迷的倾仰。任何经纪公司一旦网罗到她,说现实些,等于找到一株摇钱树。他很庆幸自己当初眼光好,在众多CF模特儿中,一眼相中她的潜力,经过两年的雕琢培育,造就出亚洲地区最耀眼闪亮的电影红星。
然而,麻烦就出这里。孟影倩的贵族气息其来有自。她的家境非常富裕,父亲是个白手起家的饮业巨人,母亲是政界大老之后,自己又是个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独身女,男朋友王磊的后台更是硬邦邦的,向来呼风便得风,唤雨便得雨。当初加入模特儿的行列只是出于玩票心态,踏进电影圈大红大紫后她也不觉得特别稀罕,偶尔来个小小的罢工,只要不违约,他也奈何她不得。
“我的大小姐,”他直叹气。“你这次会倦怠多久呢?给我一个确切的时间吧!”
她阿沙力得很,毫不拖泥带水,伸出四只纤纤玉指。
“四个月?”他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很久呀!你不怕影迷忘记你?”
“忘了就算了。”她还稀罕吗?提起背包就往门外走。
“小孟,有没有商量的余地?”他犹不死心,眼巴巴追到门口,只来得及见她回头皱皱鼻子。
七月的艳阳比老虎还难忘,柏油路面隐隐出现阵阵上升的雾,骑楼下的阴影虽然阴隔了烈日的曝晒,却驱不散空气中沉滞不动的暑意。
孟影倩走向停车场,闷闷不乐地嘟嚷着。
说来说去,都是自己好事惹的祸。
当初只为新鲜感作崇,允诺朋友成为他的电视广告模特儿,谁知居然一炮而红?走红也就算了,谁知居然引来那位夏姓经纪人?引来他也就算了,谁知她居然拍起电影来?拍电影了也就算了,谁知居然把她捧得更红?
哈!这下可好,晚上出门买吐司面包都得戴墨镜,活像个通辑犯似的,人生至此,有何乐趣可言?
所以,说来说去都是自己好事惹的祸。
基本上,她是个没什么野心的女人。荧幕上风情万种、冷艳迷人的面具全是假像,真实的孟影倩开朗随和又好相处,丝毫没有半点明星架子。
她这辈最大的期望是和母亲一样,找到一个心心相契的终生伴侣,不需要有炫人的外表、傲人的财富,只要能和她真心相对,执手到老。母亲当年既然能放下一切身段,陪父亲披荆斩棘而造就今日的事业,她孟影倩照样能做得到。
不过,在觅得如意郎君之前,她还是尽快调适自己幕前幕后的两面生活吧!
“刚才应该说五个月的。”她不无遗憾地摇头,低头寻找车钥匙。
“阿姨。”稚真的嗓音在她身后细细叫唤。一回头,却见到一尊洋娃娃站在身后。
洋娃娃?
“阿姨,帮我签名好不好?”
她回身打量。哇,好漂亮的小女生!她相信自己即使幼年时,都没有眼前的女孩长得标致。一身细柔的肌肤似乎掐得出水来,嘴角处嫣然上扬的樱唇,配上五官中最引人注目的大眼睛,会被人误认为洋娃娃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叫什么名字?”她蹲下来和小女孩平视。
“婉儿。”悦耳的声音自瓣唇间轻吐出来,无论在视觉或听觉上都是一种享受。
影倩直觉对她升起亲近的好感,这女孩不知如何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的父母呢?”她四下张望,没有见到任何大人陪伴在女孩身侧。
“我没有爸爸、妈妈,只有一个张叔叔。”她嘴角下垂,装奇QīsuU。сom书出一副惹人怜爱的小弃儿模样。
“你的张叔叔呢?”原来小女孩是个孤儿。
“在家里。”
慢着!这是什么意思?
“婉儿,你住在哪里?”她优雅的眉头皱起一个小褶。
“南京东路四段。”小女孩显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而那位“张叔叔”居然放心让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独自从南京东路四段路来信义路三段?
“张叔叔不会担心你吗?”
小婉儿绽开一朵天真的微笑,对她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居然有这种不负责任的大人,难怪幼童的失踪率和绑架案件节节升高。她霎时对张某人产生极度的反感。
“婉儿,到阿姨家玩好不好?我们到时候再打电话给张叔叔,叫他不要担心。”影倩漾出最无害的笑容,心中已经准备好一堆“阿姨是好人”、“不会诱拐你”之类的说词。
“好啊!”小女孩开开心心地绕过车头,坐进前座。
所有言论卡在喉咙间,英雄无用武之地地折吞回腹中。她啼笑皆非,只好随着小女孩坐进车内。
看来这位婉儿小姐很容易相信别人呢!相形之下,那个“张叔叔”轻率的态度就更令人发指了。
林淑慧宛如中了定身术,呆望着三公尺外光鲜亮丽的奔驰五00敞篷跑车──不,更正确的说法是,呆望着跑车盖上色彩缤纷的“印象派油画”。
她勉强安慰自己。或许这部跑车只是“看起来”很像奔驰,其实是一辆嘉美。毕竟在中国大陆,连三轮车都可以在车头上装个奔驰标志,谁规定台湾的嘉美不可以?
“对不起,借过。”愉悦的男中音在空气中震动。
她转身的速度慢到足以列入世界纪录。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孔配上一双飞扬的黑眸映入眼中。然而,最令她心惊肉跳的目标却是那串握在手中的车钥匙。
钥匙环中一个银灰色铁圈构成,圆心部分呈放射状画出三条半径,平均等分圆周为三道弧线。这是所有爱车人共同的语言──奔驰。
“这辆车……不是你的吧?”她犹抱一丝希望。
“是,而且是我亲自改装的。”骄傲的笑容顿令她跌入绝望的深渊。“林小姐,你想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吧!”
淑慧发现自己的嘴巴很不优雅地张大,连忙闭上。
“你认识我?”不会这么衰吧?
“原来你没认出我。”他的微笑转为尴尬。“我是王磊,你父亲汽车材料行里的常客。我们见过几次面。”
“你就是那个纨……”她硬生生咬住舌尖,将剩下的“裤子弟”三个字吞进肚子里。
千万不要乱说话!无论如何理亏的人是她,如果再让她这副向来坦白到会得罪人的脾气,把局面越搞越僵,后果将不堪设想。
“对,我就是那个'玩'车的人。”王磊目光一闪,似乎明白她险些脱口而出的评语。
她暗暗。
天哪!谁的车子不好砸,偏偏砸中熟人的车,这下子还逃得掉吗?根据她对王磊微薄的了解,他的父亲恰巧是那种逼财政部长下台后,还能大刺刺地向新闻界放话“我可没说不让他做下去”的财经界重量级人物。
当然,他的背景显赫与否并不重要,反正和她林淑慧风马牛不相及;但是,有着这种背景的人通常不太可能开辆冒牌奔驰,这点可就很重要了。
她尽量站在正前方挡住他的视线,这基本上不太容易,因为淑慧一百五十二公分的身高只到他的肩膀。
她只好一改以往对陌生人爱理不理的态度,拼命找话说,使他的视线暂时集中到她脸上。
能拖一时便是一时,等到她想出该如何善后再说。
“还好啦!一般中上家庭都买得起。”他耸耸宽肩,不怎么在意。
这个回答明显是在自欺欺人,不过王磊并不打算说出真正的行情。不知如何,这位林小姐对他的态度冷淡无比,似乎认定他是个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只懂得香车和美人。天知道他的“香车”也不过眼前这辆凭自己力量一点一滴改装起来的开篷跑车,美人也只有那位青梅竹马的死党孟影倩。
一旦让她知道这辆车的价格,林淑慧绝对会将他打压三级,然后在“跑车价值”和“足以拯救非洲十万饥民”中间画上等号。虽然她对他无足轻重,但是随便被别人看轻的感觉总是令人不太舒服。
“你的……板金很贵吗?”
“这必须看看板哪个部分。”真难得她对他的爱车如此兴趣。
“引擎盖呢?”她小心翼翼地缩短范围。
“嗯……可能得花上一笔钱。引擎盖的面积相当大,板金之后必须烤漆。而新旧漆会有明暗上的区别,所以遇上车身大范围的烤漆,我通常会全车重烤──”她越听越惊心,不安的表情终于引起他的警觉。“你没事问起我的引擎盖做什么?”
“呃……”她死瞪着他衬衫上的第一颗钮扣,拼命转动脑筋想着该如何回答。
王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上个月公司捉到一个盗用公款的职员,脸上心虚的表情和她现在一模一样。不行!还是自己亲自检查一下比较保险。
他绕过这块“挡路砖”,视线落在雪白的奔驰跑车上,“搞什么……啊──我的车!我的车!”
淑慧捂住耳朵抵挡他的暴怒,四下偷偷张望一眼,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她躲起来。
“我的宝贝车,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气急败坏地冲回来揪住她。“是你弄的?”
饶是她个性再漫不经心,闯了祸也知道要害怕,螓首压得好低,细如蚊蝇的声音回答道:“好……好象是。”
“我和你有仇吗?你这样破坏我的车。”他整张脸都气红了。
淑慧嗫嚅。“我……不是故意的,刚才在七楼粉刷阳台,油漆桶放在栏杆上,手肘不小心……撞到桶子,结果它就……飞出去,掉在你的引擎盖上。”
王磊欲哭无泪。打量引擎盖上气势纵横的油彩,挡风玻璃上有三分之二的面积全让油漆给毁了。
“那片黄黄的东西是什么?”他厉声质问。
“乳胶漆。”她偷偷抬头瞄他一眼,心里纳闷:这人也未免迟钝得太过分了,连乳胶漆都认不出来。
“那片清水渍呢?”他显然很喜欢这种理直气壮的地位。
“松节油。”她终于忍不住回问:“你从没刷过油漆吗?否则怎么会连松节油都不知道?”
“你还敢顶嘴?”他瞪她。
这女人也不未免太迟钝了,她居然不替自己毁了一辆名车而担心,反而教训起他油漆的事情来着。
“噢!天哪!还撞凹了一个大洞!”
“……其中一桶掉下来的油漆还没拆封。”
“没拆封?”浑厚的男中音已经变成狂吼的男高音。她愁眉苦脸地听着他发飙的叫声,可以想见自己辛辛苦苦攒来的银行存款就这样长翅膀飞掉。
“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赔给你就是了。”她真是搞不懂。王磊有必要为了一部没有生命的机器,发这么大脾气吗?“我的朋友有间修车厂,他应该能修好你的车子。”看来非找伯圣搬救兵不可了!
他根本懒得理她,绕着心爱的跑车走一圈。
“啊──那是什么?”
忍耐!忍耐!她提醒越来越觉得无趣的自己,眼光随着王磊愤怒的食指望过去,开篷车内的真皮座垫上,挥洒着一幅精彩绝伦的“泼墨山水”。
“原来在这里。”她喃喃地自语着。“我还以为那罐蓝色的油漆没有掉下来呢!”
喔──他的DE赛车座椅,全套核桃木饰板,特地从意大利原装进口,上个星期才换装上去,花了他二十五万。居然被一桶价值不到两百元的漆给毁了。
他连的力气都消失了。
“我又不是赔给你,你何必摆脸色给我看?”她终于想起来自己也可以生气,连忙揪住他的小辫子。
“而且你也有错,怎么可以在人行道上随便停车?”
“因为我只是临时停车,否则怎敢不把篷子拉上?我才离开不到三分钟,视线移开车子不到三十秒,怎么知道你居然会用一堆油漆淹死我的车子?”
她实在忍不住被他描绘的形容词给逗笑了。瞄见他目露凶光的狼狈相后,连忙告诫自己专心一点。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已经答应赔你了嘛!”她想起父亲的告诫:这年头人人怕恶汉,于是努力板起脸孔。“再说,人行道上也不能临时停车啊!”
他气坏了,死盯着她勉强想装凶却偏偏有些心虚的表情。
赔?她赔得起吗?家里开汽车材料行,虽然生意不错,但终究只是间小店面,她拿什么来赔?再说,那家店属于她父亲的。她长这么大了,好意思再向家里伸手吗?
算了,这些都不是他的问题。发生这种事算他倒霉,自己认了吧!
“好,就让你赔,我会把车子拖回原厂修理。”至于最后由谁付钱,他自己心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