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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出来,外衫桃红,衬裙洁白。我心中欢喜,随口说:“是桃花的颜色。”
容华目光如炬,走近两步,低低说:“因为你长了一双桃花眼。”
我嗅到一阵危险的气息,出于本能往后退两步,傻傻看着他不知所措。
“穿戴好了,下来吃饭。”他温和的声音令我又卸下防备,或许方才是我的错觉。相处多日,我知道他不是坏人。
第二章 11、山桃红…2
又要穿衣服,我叹气。
目光无意扫过房屋一角,瞥见一面反光的铜镜。我欣喜走过去,捧起镜子,就着夕阳的余晖细细打量。镜中那唇红齿白的人儿便是我么?双眸水盈盈,形似桃花花瓣,眼神似醉非醉,笑时眯起,像一对月牙儿。我真的长了一双桃花眼。
抚了抚胸前垂顺的青丝,我随手拿了镜前一支簪子,将长发尽数绾起,余下几缕稍短的垂在耳后。怔怔对着镜子发呆,终是不敢相信这样貌是属于我的。吸了几世的灵气才修成如今的正果?
罩上外衫,我下楼去找容华了。这是一家雅致的客栈,听不见粗鄙的呼喝,来往的商客都和和气气。我在大堂张望,没见着容华的身影。不远处一个店家伙计唤我:“您可是沈姑娘?有位公子让您去最西头的雅间。”
我愣了会,微微点头。又顿足问:“你怎么知道他找的是我?”
伙计腼腆一笑,“他说长的像仙女的那个就是。”
我朝他笑笑,往西边去找容华。这条长廊傍河,两岸的灯火倒映在水面,微微抖动。
雅间就搭在河面上,门敞着,略略走近了,听见人声。我在门边停下,发现里面除了容华还有别人。悄悄探头一看,虽是背对着我,但我还是能认出来,是秦朗坤。我的劫自己送上门了,心情激动,恨不得扑过去求他娶我。
容华瞧见我了,朝我挥手,“于归,进来吧。”
我就这样走到秦朗坤面前,像一朵四月里最新鲜的桃花,在潋滟的春夜水色边,我知道自己的美丽肆无忌惮。容华目不转睛盯着我,就像我下午看他一样,新奇而充满赞赏。
可是秦朗坤,他目露忧伤,甚至没有正眼看我,只是低声说了句:“原来容兄还有客人。”
“无妨。于归,坐吧。也不知你爱吃什么,看看这些菜合不合口味?”
我瞥了眼秦朗坤,也说了句:“原来公子还有客人。”
“拘礼作什么?他是一介书生,客套惯了。”容华脉脉看着我,替我斟了杯茶。
秦朗坤只是粗粗扫了我一眼,说:“幸会。”
我的心都跳乱了节拍,书生大多是一根筋的吧?他心里有个沈云珞,哪里还会将我看在眼里。
秦朗坤与容华对饮,闲聊民生。我第一次吃着人类的食物,食之无味。
“秦老弟,既然找我对饮,就该畅怀,你心里那口闷气不吐出来,酒也消不了愁!”
“本来也不期望酒能消愁……”秦朗坤笑容倦苦,染了一身竹叶青的酒香,“此生功名无望,红颜亦难留。”
“原来是为情而伤。”容华轻摇折扇,笑道,“弱水三千,总有一瓢是属于你的。贤弟莫急。”
容华这句话说的真好,或许我才是属于秦朗坤的那一瓢。小口嚼着米饭,谷子的香气在唇齿流连,我心情好起来,起身替他二人斟酒,“天道酬勤,付出多少,总会得到回报的。”
容华意味深长扫了我一眼,秦朗坤却语带嘲讽:“天道?天道不能主宰我们的命运,官道才对!”
我斜睨着他问:“秦公子就这么想要功名么?”
“不,我要珞儿……”秦朗坤半眯着眼,微醺,“珞儿卧病在床,我都不能进去看看她。他们太狠心了……”
我心底一颤,沈云珞病情加重了么?昨日还能下床,不过整个人病怏怏的,她这是抑郁成疾。明明深爱着一个人,却被逼着嫁给别人。这是不是注定的?她嫁不成秦朗坤,我才能应劫,否则,他们俩成双成对,我如何还能飞仙?
可怜沈云珞那纤弱美人,我暗自叹息,她生病多少也和我有关系,或许是元气受损,我还剩了几分微薄法力,希望能帮她一把。
接下来又是味同嚼蜡,秦朗坤踉跄告辞之后,我也与容华开口了。装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说:“公子,我想,我该回家了。”
他居然笑得很宠溺,“天黑就知道害怕了,就想家了,是么?”
“不……”否认的话刚出口,马上又点头,“嗯。”
“那我送你。”
我没有拒绝,由他送我。
夜里街道空旷,四下无人,只有檐下的灯笼跳跃着朦胧火光。
晚风沁凉,却吹得人有些醉,我痴痴望着脚下的青石板,回想做人的第一天,基本上算安然无恙。
“到了。”我拉着他在沈府大门前一棵树下躲着,悄声说,“不能让人发现,我要走偏门。公子,你快回去罢。今日承蒙公子照顾,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他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你都不问我是谁,改日如何登门道谢?”
我才反应过来,他根本没告诉我他的名字,虽然我知道,可是他以为我不知道。为了安抚他受忽视的心灵,我笑容满面:“你不是容公子么?方才秦公子那么称呼的!”
他突然俯身,唇凑到我耳边,滚烫的气息一阵阵吐出来,“那是假名字,我的本名叫华容添。”
我茫然点头应道:“我记住了,华容添。”
他站直了腰杆,打开折扇,依旧是一派风度翩翩,“不过去兰仕居找我,还是称呼容公子。”
“知道了,容公子。”我迷惑极了,且不管他为何隐瞒真实姓名,我可有要紧的事要做。
第二章 12、山桃红…3
我在侧门附近徘徊,究竟是偷偷走进去,还是翻墙进去比较好?记得书上说,这样的行为叫做贼。正犯愁,小木门忽然开了,我躲在树后,见两个家丁扛着一个女人匆匆往外走,翘儿站在门口叮嘱:“若是银子不够,先赊下,我会想办法凑出来。不论如何,请胡大夫治好她!”
旁边一位管家模样的男子说:“这种事,听天由命。”
眼看他们就要进去了,我情急之下跑出来大喊:“翘儿!”
翘儿转身,走出来几步,好奇打量我。
“翘儿,你不认得我了?”我笑着,凑上前悄声说,“我是秦府的丫鬟,公子令我来的。”
翘儿惊讶瞪大了眼,反应却很机灵,“是你呀!”
“翘儿,我也出来做工了,只是在苏州城没有熟人,难以立足。”
翘儿回头对管家说:“管家,她是我同乡。”
我上前福了身子,规规矩矩说:“我叫于归,家母身染恶疾,急需银钱救命,愿意卖身为婢。望管家可怜可怜小女子。”
“刚好珠儿走了,管家,小姐缺一个丫鬟。”
“真是你同乡?”管家盯着我打量许久,“怎么看也不像穷苦命。”
我忙答:“家道中落。”
翘儿在旁帮说:“管家,于归心灵手巧,什么都会做。”
“那好吧,随我进来。”
我朝翘儿笑笑,跟管家去了。在账房领了些银子,签卖身契。我当时提了笔,半天也下不去一个字,最后还是按了个指印。账房嘲笑道:“不会写还装模作样。”我沮丧瘪着嘴,谁知道识字容易写字难啊。
被领到了沈云珞住的院子,翘儿正在楼下廊里等着我,别人都下去了之后,她激动握住我的手:“秦公子叫你来伺候我家小姐的?”
我颔首,低声说:“公子听说小姐染病,焦虑不堪,几次三番来求见,都被沈府的人轰走。实在没办法,便命我来看望小姐,为他传话。”
“快快上来,小姐身子本来就弱,现在有了心病,更加憔悴。”翘儿领我上楼去,推门而入,房里安静极了,床边的落地烛台燃着微弱的光,仿若她的生命,风一过,烛光摇摇曳曳、跳耀不安;风再大些,便人死灯灭了。
“小姐。”翘儿小心翼翼唤她,“小姐,有人来看你了。”
沈云珞忽地睁开眼,一双水漾的眼睛迷茫望着四周,“是阿坤吗?是他来了吗?”
我伫立在房中央,微微侧头看她,果然比前日憔悴了许多,看上去就剩那么几口气了。
“是秦公子派来照顾小姐的丫鬟!”翘儿笑得很喜庆,朝我挥手,“于归,你过来!”
我在床边蹲下,握住沈云珞的手,她手心又出汗了,湿黏。“沈小姐,我家公子为了你失魂落魄,借酒消愁,于归是自愿来沈府伺候小姐的,望小姐的身子渐渐好起来,我家公子才能安心。”
“他借酒消愁?”沈云珞双眉微蹙,凄婉道,“我又如何才能消愁?梁家已经决定下聘的日子了,我宁愿病死,也不要嫁给他。”
我大惊,那梁公子还真是大胆,中邪的还敢娶!“小姐,或许还有转机,不是还没下聘么?即使下聘了,也尚未成亲!我会帮你们的!”
话一出口,我后悔了,帮了他们,那我怎么办?
“你要如何帮我们?你也只是小小丫鬟……”
我垂目,“至少,我能帮你们传送书信。目前,于归只盼着小姐身子能好起来,翘儿也一样,最不愿看小姐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翘儿连连点头:“是呀小姐!还没到成亲的时候,就是还有机会!小姐一定要好好的,秦公子才放心呢!万一哪天秦公子要和小姐私奔,小姐都跑不动!”
沈云珞羞红了脸,嗔道:“死丫头胡说什么?!”
我一怔,私奔?爱到极致,秦朗坤未必不会放弃一切与她私奔。心中矛盾不堪,先安慰沈云珞,哄她睡下了。
我和翘儿一间房,床铺是从前珠儿睡过的,我好奇问:“方才你们扛出去的人是珠儿吗?”
“是的。”翘儿从柜子里替我拿了床新的棉被,帮我铺床,“哎,我从未见过秦公子带丫鬟,你是怎么认得我的?”
我盯着她头上两个发髻,瞎说:“我家公子说,头上长了两个角的便是翘儿了。”
翘儿一愣,随即咯咯笑起来,“想不到秦公子说话这么逗!”
“翘儿,我们是不是不能随便出府?可是我还得给公子回话去。”
“嗯……”翘儿坐在我床上,冥思苦想,“也不是不能出去,不如……你出去给小姐买糕点。只是买回来小姐不吃的话,会令老爷怀疑的。从前就是这样,我出去买糕点,帮他们传信,但是太频繁了,而且每每买回来的糕点都倒掉,被老爷发现了。”
我笑道:“你真傻,小姐不吃,我们吃呀!”
翘儿咽了咽口水,猛点头:“好!”
第二章 13、山桃红…4
我记得有句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果然是不错的,沈云珞原本恹恹倚在榻上,一听我要给她送信去,急忙披衣下床。她下笔时,双眸含情,嘴角微扬,一会看窗外的景色,一会看案上的盆景。
晨雾稀薄,阳光软软的。我替盆景浇水,抚亮了那绿油油的叶子。花骨朵儿掉了两个,我暗叹可惜,见沈云珞写信写的入神,悄然使了法术,将花骨朵儿接上。它们还未开花就凋谢了,实在不公,我既是为飞仙,应当慈悲为怀,日行一善。
也不知从哪儿传来罗净浑厚的声音:“小桃花,世间万物的命数皆是天定,你休要捣乱!”
我惊的浑身一颤,看看沈云珞没反应,忙跑出房,抬头寻了一圈,发现罗净站在对面的屋顶上。我不敢大声叫喊,钻到楼阁侧边的廊下,挥手叫他下来。
罗净飞身而下,立在我面前,他修长的眉毛一挑,似是带了几分得意:“你妖气很重,一嗅便知道是你。”
“可是我没做坏事,你也跑来管我。”
“我遇见秦朗坤,他说沈小姐病重,我便来看看,不想你也在这,还妄想插手他们的事。”
“大师,你看沈云珞病成什么样了,我们都是修行之人,怎么能见死不救?”
“她有她的命格,这些早已写在司命天君的命薄上,你想救她,除非去改了名薄。”
“大师!”我惊呼,紧紧拽着他的胳膊,“你的意思,不会是沈云珞没的救了吧?!”
罗净蹙眉,一副嫌弃的神情,“听说你修行了一千年,怎么连个命格都算不出来?”
“啊……”我一时语塞,窘迫低下头。
罗净转身,凭栏远望,沉吟:“看她的面相,不是短命之人,八字更是贵不可言。比你的命格要好多了。”
我瞟了他两眼,小心翼翼问:“我的你也能算出来么?”
他摇摇头,“算不出,但你是来应劫的,不会有好命。”
我咋舌,可怜巴巴望着他:“大师,你可得帮帮我呀!”
他忽然笑了,仍然眺望远方,语气里带着些许嘲讽,“小桃花,别管闲事。要知道,所有的劫都是有诱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