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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蓑烟雨任无晴-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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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保机育有三子,皆是回鹘族述律平所生,长子耶律倍,幼子耶律李胡。其中耶律德光的为人秉性,处世态度像极了阿保机,二十岁便出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他不但武艺精湛,胆识过人,而且熟习汉人文化,此时正立于吾山之巅,蔑视的笑对众生。



  耶律德光指着手中的匿名信件,不解道:“按信中所言,一线天会有我军欲求之物,并注明对契丹国运极为重要。写信之人不但对我军行踪了如指掌,而且能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放下信件全身而退,此人不容小觑,是敌是友尚且不明。祭司以为,信中所指应为何物?”



  “以老夫愚见,定是落霞庄所运棺中之物。从棺体风格上看,应是沙陀族的殉葬方式,且必是王室贵族。而晋国似有内乱,李存勖近日称帝,有密探来报,李嗣源在魏博一带活动较为频繁,竟也是为了寻找一座石棺。可想而知,必是有人窃了李克用的陵墓,盗走了这具石棺。想那李克用与可汗有八拜之交,昔日两国交换地图以示联盟抗梁。李克用生前有言,死后便将此图入殓,誓不犯我边境。由此推测,棺内多半有我契丹国的地图绘本。”只见一人从部族军中走出,身着黑紫色神袍,其上镶嵌鸟兽图案,并直接佩戴骨羽。在他认为,这些正是万物灵魂的具象,依靠这些自然力量,才能翱天入地,到主体以外的客体任何一方,以求灵魂之升华。他右手边神杖及眉,杖柄裹有蛇皮,头遮防具,赤面獠牙,此人正是是萨满教大祭司巴图莫日根,契丹国辅国国师。他接着道:“汉人觊觎本国地广人稀,得此图必会挥师北上,对我们自是极为不利,元帅不可不防。”



  耶律德光剑眉紧锁,道:“祭祀所言甚是,石棺既已在彼,那信中所言必不是子虚乌有,只是这黑衣人纵火焚之,竟是想要毁掉货物一般,是何道理?”



  巴图莫日根道:“老夫起初以为黑衣人是晋国的鸦军,直至看到石棺上的回鹘文字方才明白。”在暗雷涌动的云幕下,恶魔之脸仿佛活了过来,黑色为底,红色为纹,诡异得从面具边缘蔓延开来,仿佛几条赤蛇首尾相噬。萨满称灵魂和生命为腾,腾一旦离体,人即死亡,所以契丹人身上脸上,甚至面具上多纹有图腾。



  耶律德光道:“如若是李克用的鸦军,李嗣源也必定亲临,又怎会烧毁他义父的棺椁呢?”



  巴图莫日根冷森森的道:“老夫正是此意,梁军主力西攻泽州,郓城一代最为薄弱,老夫料想晋军亦不会错此良机。也许李嗣源正酝酿着如何攻城拔寨,又怎会顾暇这一小小棺椁呢?即便黑衣人不巧正是晋军,元帅可知,夺回李克用遗体必是奇功一件,李嗣源早有谋反之心,这石棺他势在必得,纵然不会纵火焚之。”声音隔着面具传出,变了音色,沉闷异常。



  人类佩戴面具已有数千年的历史,最初源自狩猎活动。猎人用面具把自己装扮成各种动物,便于接近猎物。后多用于祭祀,以表示对自然力量的尊崇。在世人的观念中,只有当自己成为或是吃掉某种生物时,才能具有它的某项本领,并依靠这种本领去实现预想之目的,非此,便不能,故而萨满的扮相成为了必行之事。



  耶律德光望向山下火势,见石棺于火中焚炙,略加思忖道:“黑衣人下手狠辣,且计划周密,不似民间组织。既然不是晋军,那便极有可能是郓曹节度使的牙兵。晋梁一向对立,莫非是梁军想要毁了李克用的遗体不成?”



  五代节度使都会设置牙兵,因高人一等,往往特立独行,平日骄奢蛮横,目无礼法。所谓牙兵,就是指亲兵和近卫队,是节度使亲自挑选的凶残爪牙,多为义子,属私人军队,只忠于个人,不知天子。虽然狂妄,却是武艺精湛,忠心不二。晋国的鸦军也属于牙兵,是李克用所置的沙陀亲兵,军衣通体黑色,嗜杀成性,故此得名。



  巴图莫日根道:“这些黑衣人见了石棺已是方寸大乱,可见他们的目的并不在此,或许是被人利用也是不得而知。不论如何,既然有梁军相助,我军倒可坐收渔利。只不过石棺已现出端倪,我军不可久持,先下手为强,杀个措手不及,莫要将地图落入汉人手中。”



  “时机还未成熟”,耶律德光指着山下石棺道:“待火势稍减,我们再行动手,祭司莫要着急。让他们拼个死活,您老就当看个好戏,这里视野颇佳,只是露天野戏,风雨碍了法眼。”



  巴图莫日根奉承道:“元帅深谋远虑,年岁尚轻却能在两军阵前安之若素,不动如山,不亚于可汗之勇。”



  耶律德光道:“祭司过誉了,父汗千古一帝,岂是我等能够比拟?”他为人爽朗耿直,习武之余,深谙中原文化,他远观赵隶手中软剑,眼中满是神往之色,道:“祭司可知这鸿羽、青冥?”



  巴图莫日根扶起左手边的木柄神刀,见崖下一红衣少年翩若惊鸿,问道:“似有耳闻,可是中原兵器?”



  耶律德光笑道:“祭司帮着父汗日理万机,想不到也会对中原文化感兴趣?祭司请看,这位红服少年手中之剑用力屈之如钩,纵之铿然有声,复直如弦,多半是铸剑大师欧冶子为越王所铸之剑,名为鸿羽。”
第七章 古剑传说
  史书记载,鸿羽剑可置鱼腹之中,剑身细长柔韧,能够沿鱼口插入,在鱼的胃肠中曲折弯转,而抽出时则恢复原形,钢韧无比,熠熠生光。



  春秋时期,吴公子光欲杀王僚而自立,伍子胥便把专诸推荐给公子光。那日,公子光宴请王僚,酒过三巡,便假装身体有恙,退出殿外。此时专诸正端着亲手烹制的梅花凤鲚炙上得殿来。大殿内甲士陈列,台阶两旁皆是王僚亲信,直排出殿外,死侍之多不可计数。



  专诸心无旁骛,稳步向前。王僚颇爱美食,醉眼微曛,不觉间被专诸手里的菜肴所吸引,醒了醒鼻子,向前欠身。



  殿内灯火依旧,极是安静,似能听到殿外飞鹰掠空,盘旋而过。



  王僚抿唇,咕噜噜的吞着口水,眼睛直盯着餐盘,别无其他。专诸极是恭敬,道:“大王,这道菜叫梅花凤鲚炙,这里的梅花,是严冬的寒梅,凤鲚是酷暑才会出现的凤尾鲚鱼,小人用严冬寒梅的枝杆烤炙盛夏太湖里的鲚鱼,这道菜的特别之处,就在这鱼腹之中。”



  言罢,伴着一声闷雷,王僚突然感到一股凛冽的杀气从鱼腹中激射而出,登时目瞪口呆,酒已醒了一半。



  鸿羽剑破肠而出,百折千回,复又稳稳地握在专诸手中。死侍大惊,和围而至,鸿羽剑从缝隙中穿插而过,直取后心。



  专诸手抖游龙,脚下生风,几步便至王僚跟前。鸿羽一声长啸,穿透了三层狻猊铠甲,杀气不减,依旧向前,终于透体而过,剑刃在王僚逐渐减弱的心跳声中,饮血蜂鸣。



  除去吴王僚,公子光自立为帝,他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吴王阖闾。专诸死后,阖闾将鸿羽剑用银匣封存起来,沉入大海,永不复用,自此鸿羽下落不明。



  耶律德光道:“鸿羽青冥,一阴一阳,鸿羽剑软而薄,青冥剑硬而阔,中原的江湖人士把二者视为了绝世神兵,我也只是在书中见过,心下向往,相较鸿羽,我更爱青冥。”



  巴图莫日根道:“青冥剑老夫也略有耳闻,只是中原江湖中此剑失传已久,相传二十多年前,有个相貌极是清秀的年轻人,手握青冥重剑,人称玉面罗刹。中原汉人大多信奉佛教,佛教里的罗刹皆是食人血肉,捷疾可畏,可想这个年轻人在当年必是罪业深重。”



  耶律德光道:“也不尽然,玉面罗刹曾助朱温围困凤翔,生擒李茂贞,杀敌无数,人尽丧胆,最终迎回唐昭宗,也算是中原武林的少年英雄。只是青冥剑树大招风,惹来杀身之祸亦属平常,却殊不知多少冤魂死于剑下。”



  梁太祖称帝后,曾下重金搜罗此剑,玉面罗刹被迫归隐,如此十六年有余。有人说罗刹已死,与剑合葬,有人说玉面仍在,为剑立冢,有缘人方能得之。”



  史料有云,青冥剑一说七星龙渊,传于唐朝时,为避高祖李渊之讳而更名,是由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为铸此剑,凿开茨山,放出山中溪水,引至铸剑炉旁,成北斗七星环列的七个池中,是名“七星”。剑成之后,俯视剑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渊,飘渺深邃,仿佛有巨龙盘卧,是名“龙渊”。



  周景王二十三年;伍子胥因遭楚太子少傅费无忌陷害,父、兄为楚平王所杀,被迫出逃吴国,发誓必倾覆楚国,以报杀亲之仇。伍子胥就这样亡命天涯,被楚国兵马一路追赶。这一日荒不择路,逃到长江之滨,只见浩荡江水,波涛万顷。前阻大水,后有追兵,正在焦急万分之时,忽听江上芦花丛中飘出阵阵歌声,“芦花明月一扁舟,打渔沽酒自春秋。江湖几日风波早,只待英雄第一功。”



  伍子胥循声望去,茫茫江水张翕搏动,薄薄的暮霭下飘出一艘渔船。舟中渔翁身披蓑笠,星月之下难辨其面目。伍子胥略微迟疑,猝尔飞身上船。渔翁撑篙调头,小舟载着二人隐没于繁茂的芦花荡中,前后只在瞬息之间。



  追兵将至,远处蹄声嘈杂,金铁之音犹在耳前。伍子胥横卧船头,冷汗涔涔直下,可以清楚的听到岸上羽箭的破空之声,声声震摄人心。回想前尘种种丧亲之痛流离之伤,脸上有种不合时宜的笃定。



  楚军见江水奇寒,料来伍子胥不能久居,但兵士已在岸边搜索不下百遍,一个人又怎会凭空消失?就这样僵持不下,最终岸上追兵意兴索然,竟悻悻而去。渔翁见追兵远去,似无折返之意,便将伍子胥载到岸边,并为其取来酒食,饱餐一顿。



  伍子胥千恩万谢,忙问渔翁姓名,渔翁笑言自己浪迹江湖,已淡出俗世,还要姓名何用?伍子胥拜谢辞行,走了几步,心有顾虑又转身折回,从腰间解下祖传三世的宝剑七星龙渊,欲将此价值万城的宝剑赠予渔翁以报救命之恩,并嘱托渔翁千万不要泄露自己的行踪。



  渔翁接过龙渊,仰天长叹,对伍子胥道:“此剑戾气过重,乃不祥之物。得此剑者需明心静气,摒除杀念,否则必会被煞气所驱。然则今日搭救于你,只因念你国家忠良,损之为万民惋惜,并不图报。而你竟疑我贪利少信,老夫只好以此剑示予高洁,唯死而已。如若是剑下最后亡魂,也算终了这场无尽杀孽。”说罢,横剑自刎,龙渊隐世。



  耶律德光道:“鸿羽阴柔灵动,以天界仙羽名之;青冥杀气过重,以冥界青寒名之。天界和冥界本就水火不容,两把剑相生相克,纠葛颇深。”



  江湖传言,若有一对男女幸得双剑,便是天命所归的良偶佳配,永不相弃。只是天冥不容,二人情路必会历尽坎坷,至死方休。到底是要各执一剑,相忘于江湖,还是要携手浪迹,共襄波澜?



  巴图莫日根道:“按中原的说法,青冥属阳,是为雄,鸿羽属阴,是为雌,为何得此鸿羽者,竟是男人?虽然他身披红袍,面白身细,隔着雨雾老夫也能认出他是男人,决计不错。”



  耶律德光笑道:“传说不可尽信,只是茶余饭后谈资而。祭司若是看上此剑,夺来有何不可?”



  巴图莫日根道:“元帅笑言,老夫见这火势已退,是时候出手了。”



  峡谷风起,瞬间昏天暗地,乱雨如鞭。



  不远处三三两两的黑衣人围着木制机括谈天说地,好不热闹,即便在这乱风乱雨中,也能传出嬉笑之声。本是劫货而邀功,计划已是周全,却全然不知成了瓮中之鳖。
第八章 箭雨
  只见峡谷两侧每隔数步便置有巨弓,后带轮盘铁索。此弓由犁木制成,风干后涂抹桐油,可保不腐不烂,却已被烈火烤得焦黑,仍可依靠弓弦弹力投掷长矛,射出铁索,固连在轮盘之上。



  如此精密机括,必是出自捣磨寨寨主周兴之手。周兴天资聪慧,却是误入歧途,为人阴险,唯利是图。曾集结草寇数千,占山为王,平日里杀人掠地,所到之处鱼烂鸟散,人烟几近断绝。



  捣磨寨原为朱粲所创,盛唐时没落,却在黄巢起义时卷土重来。其残忍程度变本加厉,于陈州专研杀人机括,成了人肉工厂。大批活生生的乡民、俘虏,无论男女,不分老幼,悉数入舂,顷刻碓成肉糜,为义军解决了粮草问题,黄巢对其大为赏识。



  焦黑的铁索随着烈焰长矛尽数没入石棺之内,仿佛从乌云里伸下的无数赤红魔爪,在天地混沌之时,欲焚毁这冥界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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