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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他几乎跳起来甩开对方,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酒,玻璃摔在地上的声音十分清脆,包厢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气氛太过怪异,叶晟看了看诡异气氛的源头,也就是他今天的相亲对象“龚小姐”。人是他带来的,总不能一直这么尴尬地站在门口被人围观吧?而且她还得陪他去看他老爸呢,轻轻咳了两声,打破沉默,拉了拉舒姝的手臂道:“龚小姐,招呼打过了,我们走吧。”
舒姝点点头,顺从地任他拉着自己,眼看就要离开,顾亦城却冲上前来挡住去路,可能是喝了些酒,他的声音听上去略微沙哑:“舒姝……你怎么在这里?“然后指了指叶晟道,”他是谁啊?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舒姝尴尬地别过头。
叶晟笑着替她解围道“顾少今天喝多了,认错人了吧?这位小姐姓龚,不姓舒。”
“龚?”顾亦城疑惑地看着舒姝,他走过去,挥开叶晟搭在舒姝身上的手,“她姓什么我比谁都清楚,离她远点。”
周围的人相互交换着眼神,开始低头窃窃私语着。
叶晟不是个可以无视一切的人,他和顾亦城不熟,大家在一起喝过几次酒,只因他是舒涵的朋友,舒涵和他是表兄弟关系。叶晟叶晟印象中的顾亦城一直非常有礼貌,同时也给人一种强烈的疏离感,但他这会儿却当着所有人说“离她远点”,这无疑是一种宣言,告诉大家这个女人是他的。叶晟记得,每次顾亦城来迟了,舒涵便笑他:“怎么,又被舒妹妹绊住了?”他当时就在想,这舒妹妹是个什么样的国色天香,连顾亦城这样的男人都给绑牢了。顾亦城叫她“舒姝”,叶晟心里也就明白了七八分,低头去看她,白皙的皮肤没什么血色,一双媚眼微微上挑,长长的发垂在身后,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身材看不出,他只能说长相一般,气质不错。而舒姝始终漠然垂首,不看他,也不看他。
叶晟道:“恐怕不行,因为她今天是我的女伴,而且她看上去并不乐意留下来。”说着手还很自然的搭在了舒姝的肩上,转身朝包厢外走去。
如果说刚刚顾亦城还有点迟疑,那么一句“女伴”已经彻底激起了他的怒火,他性子原本就急,遇上舒姝的事就是急上加急。什么他的女伴?这是舒姝,他的舒姝。他冲上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拳头挥了下去,指着叶晟道:“你他妈的谁啊?我叫你放开他。”
他这一拳所有人都始料不及,毕竟大家是一个圈子里混的,生意上的联系可谓千丝万缕,三十岁挨边的人了,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包厢里的气氛像雨后的露珠凝结成了冰,静的可拍。
叶晟沉着脸,抬手抹了抹嘴角的血渍,冷笑道:“挺横的嘛,你以为你是谁啊?”说着袖子一挽,拳头也跟着过去了。
舒姝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人已经被扔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墙上,眼冒金星,只听见包厢里“哐当”直响,尖叫声不断。
顾亦城很多年没有这么热血沸腾地和人干过架了,虽然他一腔热血,今天却当不了英雄。他喝了不少酒,有些醉,脚下步伐轻飘飘的,所以他除了第一拳打中目标外,后面几乎拳拳落空,倒是吃了叶晟不少拳头。
舒涵和韩睿赶紧上来分开两人,一人拖一个。舒涵拖着重心不稳的顾亦城坐回沙发沙发上,他却打红了眼,连韩睿都不认识了,见人都打,挣开韩睿的手,撑起半个身子站了起来,一副又要上战场的模样,走起路来极其不稳,东倒倒西歪歪。韩睿上前去扶他,叹气道:“亦城,你喝醉了。”
他忽然转头望向舒姝的位置,挣扎着要过去,可是当他摇晃着身体,好不容易走到舒姝的面前,却发现眼前的人变成了两个,什么也没抓到,顿了顿,又伸手抓了两下。于是,他开始怀疑眼前的人也许是幻觉,抚着额头对韩睿道:“看来我真喝多了?还以为看见她了,也是,也是,她怎么会在这里呢……她叫我别打扰她的生活……”
舒姝没见过这样的顾亦城,想要安慰他几句,只觉满嘴苦涩。
这时,叶晟走过来,低声询问道:“你没事吧?”
舒姝微微抬头朝他望去,一脸迷茫,他索性一把拉起她道:“走吧!”
出了会所,叶晟道:“你等一下,我去取车。”离开前指着她的手背道,“再那么用力,指甲该陷入肉里了。”
舒姝紧握的双手稍稍松了劲,摊开手,掌心微红。
她站的地方是个风口,冷空气灌进脖子,身子跟着微微一抖,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迟疑着回头去看。
舒涵追上来,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舒姝亦不知道说什么,只得置若罔闻。
舒涵指着她,半晌后才道:“你和叶晟是怎么回事?”
“叶晟?”这名字太过陌生,以至于舒涵质问她时,她压根反应不过来对方是谁。
“算了,这问题我还是去问他吧。”舒涵没好气地说,“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了,做不成恋人难道连朋友也做不成了?他醉成那样,叫着你的名字,你好歹扶一下吧?舒姝,亦城待你不薄吧?”
舒姝说:“他为了我做了不少事,我承认,我没有要求他什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愿意的,难道他骑着白马来,我就得当灰姑娘?你看见他失意的样子就开始指责我的无情,但如果我不无情点,你是不是又要跳出来说,好死不死,你给他个痛快吧。其实一直都是这样,他一不痛快,你们所有的目光就会聚集到我身上来,我就成了罪人。可是,当他风光无限、左拥右抱、风流快活时,你们谁又想起过我?”
舒涵顿时哑然,其实他追出来就想说一句话:舒姝,你这样揪着他的心,一刀刀凌迟,还不如给个痛快。
一声短促喇叭声响起,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叶晟的车停在了马路边,舒姝轻声说了句:“你回去吧。”然后转身朝路边走去。
舒涵上前拦住她道:“舒姝,亦城上星期胃不舒服,吐得厉害,我和韩睿硬架着他去医院,一检查才知道胃溃疡,输了一个星期的液,他从小到大跟猴子似的,除了六年前那次车祸,这还是头一回累病了。你住院这段时间,他没日没夜守着你,不吃饭,不睡觉,你难道真一点感觉都没有?前几天,我陪他去邻市看一块地,四个小时车程,谈完合同都晚上十二点了,他打电话问韩睿A市天气怎样,韩睿随口一句好像要下雨了,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他居然说要连夜回来,他说你害怕下雨,他得守着你。凌晨四五点,他载着我将车开到你寝室楼下,我他妈就像傻子一样陪着他在车里等下雨。第二天,你去上课,抱着本书,从他车旁边走过,和人有说有笑,眼睛长头顶,压根就看不见他。我就说他,既然想见你就大大方方去见,追女人不带这样的。他说,他答应不再打扰你的生活。他就这样想见你,又不敢见你,心里难受就去喝酒,一喝酒胃就痛……”
冬天的街道,有点冷清,身后的车一辆接一辆驶过,如同人生的过客,来去皆匆匆,汽车的喇叭声混在一起,听起来像刺耳的呜咽,述说一个说不清的痛处。舒姝转过脸去,灯光下,她的脸苍凉惨白,两行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她住院期间一直发烧,晚上经常做梦,她睡得极不安稳,一会儿热一会儿冷,他要不断把她的胳膊往被窝里放,替她盖被子,替她擦汗,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拍着她的肩膀,像哄婴儿一样对她说,别怕,别怕,舒姝我就在你身边……
俗话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舒姝问自己,没有感觉吗?怎么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在她身边了,可是隔了六年。记忆就像一道泄洪的闸门,一旦打开,奔腾的水势漫天而下,可时间却是一只无形的手,在你回过神的瞬间,一切已物是人非。
舒涵见她哭了,也有点慌,叹了口气道:“你们这样算什么?一个在里面醉,一个在外面哭,既然有感情,重新在一起有那么难吗?”
舒涵问舒姝,有那么难吗?
舒姝却笑了,其实就有那么难。她心里有道坎,她就是忘不了,就是介意,就是不甘心。她忘不了自己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她介意这些年他的左拥右抱,更不甘心自己不再是唯一。
有人说,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有结果,因为不追求结果的爱,就不会有尽头的一日。她也曾经想过,如果那时候她随孩子一起起了也好,至少那一刻,当她闭上眼等待死亡时,梦见的是圆满。
伤口太痛,她不敢去碰,现实太残酷,她也不敢注视,闭上眼,她宁愿自欺欺人,宁愿让眼泪化为泛滥的雨,独自活在回忆里。
原谅一个人很简单,她可以原谅,却无法忘记。而女人对爱情的向往可以说与生俱来,总是不顾一切想要去爱,这份爱可以是地动山摇,可以是无所畏惧,也可以是温情缠绵。少年时一如白纸,勇猛直前,偏偏不懂得如果去爱。岁月沉淀了人生,千帆过尽,当人终于学会包容与体谅,却丢了勇气。
舒姝想,也许在岁月的长河里,她早已遗失了勇气,失去再爱一次的勇气。
舒姝跟着叶晟去看望叶墨,两人过去时,大概下午三点,叶墨刚睡了午觉起来,正对着一个护士发脾气,说护士没用一百度的开水帮他泡茶,别以为他现在不能泡茶就能蒙他,他喝了几十年的茶,只需瞄一眼就知道泡茶的水质如何。
那护士觉得委屈,低着头都快被骂哭了。
叶晟对舒姝说:“抱歉,他脾气不好。”
舒姝笑笑,从护士手里接过茶,慢慢走到叶墨身边道:“叶教授。”
叶墨原本还黑着一张脸,回头瞧见舒姝顿时眉开眼笑,指着身边的空位示意她坐下。
“柳丫头,好久没看见你了,都没人给我读报纸了。”
“我姓舒……”舒姝试着纠正他。
“舒?怎么回事舒呢?顾亦城的女朋友姓柳!”
舒姝笑了下道:“我今天是来给你读报纸的。”
“今天可是周末,怎么不去和顾亦城约会?”
舒姝有点尴尬,笑了一下,微微低下头,她这表情看在长辈眼里只当是小姑娘害羞,叶墨哈哈大笑起来。
舒姝更加尴尬,见叶晟拿着一大叠报纸走了过来。
那个下午,舒姝捧着一大叠报纸,整整读了三个小时的新闻,叶墨静静听着,抿着嘴,目光沉静,若有所思。她读着与她毫无关系的事,他听着与他不相关的事,他们之间没有其他的交流,气氛却说不出的融洽。当一叠报纸读完时,舒姝发现叶墨已经睡着了,他嘴角挂着笑,看起来很满足。
叶晟走过来,将毛毯搭在老人身上,递给舒姝一杯温水,很慎重地说了句:“谢谢。”
舒姝接过,一口气喝得滴水不剩,才知道自己已经非常口渴了,喝完一杯,叶晟又递上来一杯,舒姝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想起她刚刚在会所吃了两大碗饭,好像她多能吃能喝似的。
叶墨睡了一会儿便醒了,转头对叶晟道:“今天留下吃晚饭吧,我让厨房烧你爱吃的鱼。”
“爸,我不爱吃鱼。”
“吃鱼的人才健康。”
“我知道,可我不爱吃鱼。”
“健康的人通常吃很多鱼,很多文明国家都是以鱼肉为主食。”
“……”叶晟抚着额头道:“爸,我吃鱼会卡刺,你忘了?”
“鲈鱼刺很少。”然后转头对舒姝道:“柳丫头,你吃鱼吗?”
“爸,她不姓柳。”
叶墨像是吃了一惊,眯起眼望着舒姝,忽然道:“你过来,让我看看。”
舒姝慢慢靠了过去,叶墨仔细看着她的脸道:“仔细一看你又不那么像了,只有这双眼睛特别像,想想都二十六七年了,她怎么可能像你一样年轻……对了,你说你不姓柳,那你姓什么?”
舒姝道:“我姓舒。”
“吃鱼吗?”
舒姝点了点头。
叶墨对叶晟道:“看,她都吃鱼,你怎么会不爱吃鱼?叫厨房弄条鲈鱼吧,清蒸还是红烧?”
“清蒸吧……”叶晟道:“爸爸,我帮你把毯子盖好,你的脚露出来了。”
吃晚饭时,舒姝才知道其实叶墨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能进食。但他仍坚持要陪他们一起用餐。
他将鱼头夹给舒姝道:“多吃点,你太瘦了。”
舒姝眼圈一红,点点头,拿着筷子却怎么也夹不起碗里的鱼头,她说了句“抱歉”,起身去了洗手间。舒姝从洗手间出来,叶晟站在门口,像是在等她,见她出来,仔细盯着她的眼睛。
舒姝为刚刚的失礼道歉:“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