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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柳在想着应否动手,蝙蝠却在等他动手。
冷汗流遍了二人一额一脸,连衣角亦沾满了汗。
就在二人相对之际,数十条蛆虫从蝙蝠的身止,沿着刀锋,一直向钱柳的手上爬去。
钱柳终于忍无可忍,他,出刀!
“铮”的一声,狠狠划破了满室沉默。
刀,并没有割破蝙蝠的咽喉,却重重戳进其额上的墙壁,直没至柄!
这一刀,钱柳终究无法下手!
他实在无法杀一个手无寸铁……不!应该说,无手无脚无舌的人!
蝙蝠一怔,他没料到这个孩子竟会放过他,他急忙又再“呀呀”的呼叫。
可是这次的叫声却并非出于惊惧,而是一声无助的哀求。
实在是太痛苦了!若要如此腐烂下去,倒不如痛快地死吧!
然而钱柳的脸色又回复一片漠然,但听他平静的道∶
“我不杀你,我只想忘记你,永远,永远……”
他说着推门而出但仍回首瞥了蝙蝠一眼,罕有地苦苦一笑,道∶
“上天会给你应得的报应,就如矢志报仇,将来亦会给我应得的报应一样。”他终于毅然转身而去。
钱柳为了复仇,也曾一刀斫下白烈的头,也曾被逼为黄巢南征北讨。虽说攻陷的大寨小帮大都十恶不赦,更非其自愿,但经其手所伤害的人实在很多。
毕竟天网恢恢……
蝙蝠犹在杀猪哀嚎,也许若他知道只因自己当年一时辣手灭绝白家,而把这个孩子变为满手罪孽的魔鬼,他便会明白自己此际身受的苦,绝对是━━
罪有应得!
惊世少年下八问谁领风骚
秋去冬临,寒夜如冰似雪。
金甲军位于天山之巅,它的寒夜,比方圆百里内任何一个地方的寒夜更寒。
也许,真正的冰雪不久便要降临了。
这是杨行密与住温在金甲军的第二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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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温在马槽外生了一堆火,一面煮着一锅加上些微肉碎的稀粥,一面就火取暖。
夜愈深愈寒,他身上仅披一袭单薄衣衫,冷得牙根打颤,唯有拼命搓着自己那双小手掌儿,频频向掌心呼气,自言自语:“啊,真冷!今年…可比去年…冷上许多呢…”
终于也难抵受,逼于无奈揪起那锅未成气候的粥,急步跑往马槽畔的小庐内。
那是他栖身之所。
小庐异常狭隘,仅可容下一张小几和一张炕床。住温连忙以火摺子点燃炕下的枯枝,再一股脑儿跳往炕上,才乍觉暖和不少。
可是小庐本和马槽一样只以木搭成,而且比马槽的木条排得更疏。这里一条数寸阔的空隙,那边另有一条。北风又吹得如此起劲,“眉飞色舞”地从四方八面乘机渗入,住温只好抓着一堆干草在瑟缩。
啊,真是人不如马呢!
马槽那边虽是以木搭成,但搭得密不透杨,惟恐马儿冷坏了。马儿马儿,你比我住温更矜贵呢!
住温想到这里,又不由自主地从怀中取出一封发黄的信。
这封信是他爹临危放进他怀内的,信的表面涂满一层厚厚的蜡,住温与杨行密一起堕进江中后,仍能幸保信不损不湿,显见住帅早已预备有此一着。
这封信除关乎住家与千佛洞内那头异兽的渊源外,还记下了住家的落雁剑法。
住帅曾叮嘱住温必须要到十五岁时才可折阅此信,这点住温倒很明白,因为落雁剑法并不太适宜小孩习练,勉强为之只会走火入魔,故住温迄今仍未拆阅此信,皆因此信一拆,无论如何亦是百害而无一利。
他亦很想返回千佛洞,瞧瞧能否找回父亲的遗体。
若找不着的话,好歹也为老父立个墓碑,这何尝不是杨行密日夕想做的事?可惜无论他如何向黄巢请求,黄巢还是一口拒绝,除非…
杨行密答充助他去打铁桶江山!
这个条件实令杨行密感到异常为难,此事终于一拖再拖,两个孩子自加入金甲军后便从未获准踏出金甲军半步,俨如囚犯一般。
住温盛了一碗稀粥,轻轻呷了一口,只觉十分满足。
因为今晚这锅粥不单热气腾腾,且还比平素所煮的粥多添了少许肉碎。这些肉碎,是花贱偷偷从厨中拿给住温的。其实,许多时候,杨行密也会在黄巢不注意时如此做。
花贱虽是服侍钱柳的,但亦时会顾及杨行密,当然不忘住温。
住温心想,花贱的心肠倒好!
不过她跟随的钱柳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下数十次,每当住温碰上钱柳时,钱柳总是木无表情,也没有看住温一眼,直行直过,住温的小心灵总受到很深的伤害……
嘿!他不望我,也许在他眼中,我根本就不存在,也许他在看轻我…
其实钱柳又何尝认真地注意金甲军其他人了?只是由于住温心内那股自然而生的自卑感,便心想钱柳在看轻他沦为贱役。
正因如此,尽管目前自身处境堪怜,住温还是坚决留于金甲军,一来因为无家可归,二来,固然是为了等待吐气扬眉的一天,届时他必会给所有看轻他的人还以颜色,包括钱柳。
然而想来想去,毕竟仍属痴想,他年纪实在太少。
粥已渐冷,住温连忙再添了一碗稀粥,“骨碌骨碌”地往嘴里灌,企图争取粥水的最后余温;可惜这碗粥并未为他带来丝毫温饱的感觉,他随即又想再添一碗,才发觉锅已见底。
啊,住温住温,你人这么小,胃却这样大,真不争气呢!
如今还仅是一夜之始,却已不得温饱,简直不敢想象如何可以熬过此漫漫寒夜。
住温又冷得抓着干草,瑟缩于炕上一角,小小无依的生命,正自不知所措,倏地,小庐的门给吹开了。
吹进来的当然是杨,可是却并非凛冽北杨,而是另一股温和的风——杨行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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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温的嘴巴张得很大,大得可以一口吞掉一个馒头。他很惊讶,非只因为杨行密乍现,而是为杨行密背上掮着的那个粗布袋子。
这个特大的袋子,内是像是藏着很多东西。
住温未及把惊讶的嘴阖上,杨行密已把袋子打开,一边从中掏出一些东西,一边徐徐道:“今年的冬天比去年冷上许多,或许还会下雪。温!看看我给你带来什么!”
住温依旧呆呆的坐在炕上,杨行密已在如数家珍般细数:“这袭棉袄,领子缝上貂皮,很暖的…这些被褥全是真丝缝造,内夹厚重兽毛,下雪也不用怕了…”
“杨…”住温瞿然低叫,面露惧色道:“你快把这些拿走吧!黄巢并不喜欢你照顾我,若给他知道你给我这些,他一定会大发雷霆,责备你的!”
杨行密但听住温竟为怕见自己会被责备而如此慌张,这才看着住温,浅浅一笑,道:“温,你以为他真的会抽空来叁顾草庐,看看你是否在丰衣足食?别傻!他正为帮务忙个不了。”
住温给其一说,小脸一红,却似乎仍在犹豫。
杨行密忽地从袋中取出一包以布裹着的东西,他把布缓缓解开,瑞把当中的东西递给住温,问:“瞧!这是什么?”
住温一看之下,肚子立时咕咕作响,他喜极忘形地嚷道:“啊,是烤鸡!”
天下孩子大都只爱两件事——吃和玩。玩,对于每天皆要料理马匹与敬茶的住温来说,已是绝不可能的了。然而吃,却是必需,特别在这个饥寒交逼的时候。
。
他毫不考虑便接过这只烧得酥香无比的大肥鸡,且还撕下那条肥美的鸡腿,大口大口的啮吃起来。
“哇!很美味呢!虽是一只寻常已极的鸡腿,住温已吃得如斯津津有味,还一边吃一边惊叹,杨行密瞧着他那副狼吞虎咽的可怜样子,不期然涌起无限惋惜。人,在不得温饱之时,尊严便如一面堕地的镜子般四分五裂,谁还有能力保留半分自尊?毕竟,住温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应在双亲护荫之下快乐地成长,绝不该受到如此苛待。住温大吃大喝之余,竟见杨行密把庆褥搬往炕上,奇道:”杨,你在干什么?“
杨行密温言道:“我想把床褥铺在炕上,这样会暖和一点。”
住温道:“不用劳烦你!待会让我自己来好了。”
杨行密回首,摇了摇头道:“不,因为今晚我也会睡在这里。”
住温一怔,连忙道:“这…怎么行?这里又脏又臭又冷…”
是的!马槽畔的小庐怎会不脏?不但脏,而且终年都带着一股令人难受的异味。
但杨行密看来甚为坚决,他不让住温说下去,先自叫止他:“温…”
住温住口了,杨行密凝目看着他,道:“别忘记我俩曾是出生入死的朋友!这个冬天严寒无比,绝不容易捱过。我决不能让你独自一个在这时瑟缩发抖,我已决定今后都在这里睡。若要发抖,我俩也必须一起抖!”
“杨…”住温一时语塞。
他为他所做的一切,他是否该对他说些什么?
可是,此时他只觉——欲说已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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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黑如一滩泼泻了的墨,已是叁更。
住温还是光睁着眼躺在炕上,看着睡在自己身畔的杨行密,久久不能成眠。
小庐之内确实寒冷得很,杨行密带来的被褥虽则很厚,但二人共用一被,杨行密于沉睡中亦不免蜷缩着身子。
住温瞧见如此,更是不妒忍,连忙把自己那边的被子也给他盖了,心想:“杨,你本应睡在杨柳阁中的高床暖枕,为何还要与我住温一起挤在此又脏又臭的地方捱冷啊?”
锦上添花大有人在。
雪中送炭又有几人?
难得在如斯落泊之时,还有一个杨行密…
想到这里,住温双目不禁湿起来。
就在此时,杨行密蓦然擦了擦眼睛,半张睡眼,惺松问:“温,你…还没有睡?怎么不盖被子?”
说着旋即为住温盖被子,住温急忙伸手欲拭掉眼角的泪光,不想给杨行密瞧见,免他操心,但杨行密还是发现了,他问:“怎么?温,你有心事?”
住温支吾:“不…没…没什么!”
杨行密柔声道:“温,别想得太多…”
住温听其如此一说,一时感触,忍不住呜咽着道:“杨,我…今生真苦。”
啊,还只得九岁,便要叹命苦,还有一大段漫长的路要走呢!
杨行密见其如斯凄戚,安慰他道:“温,即使今生不好,我们还是要努力活下去,安守自己的本分,希望来生活得好过一点,是不是?”
是吧?住温暗想?
杨,那你又知道来生实在太遥远、难卜…
假如,来生又复如此痛苦的话,那将如何是好?
前路实在过于漫长,难道真的终生皆要敬茶喂马,坐以待毙?
不!最重要的还是必须掌握明天!
谁甘于在这浩瀚人海中就此湮灭?
幸好还有明天。
这一夜虽令人难眠,住温最后还是睡着了。
然而第二天一大清早,却响起一阵急速的拍门声。
杨行密与住温齐齐给这阵拍门声惊醒过来,二人面面相觑。
杨行密眉头轻皱,道:“难道是给黄巢发现我留在这里?”
住温道:“不会吧?待我先看看究竟是谁。”
说罢下床启门,只见门开处,一个女孩子站在门外。
是花贱!
住温花不禁吁了口气,幸好敲门的是花贱,她绝不会泄露此事。
但住温还是一愣,花贱这么早来找他干啥?
此时花贱亦在门外瞧见了炕上的杨行密,登时喜上眉稍,雀跃道:“杨少爷!你果然在这里!我猜得一点不错啊!”
杨行密奇道:“你…找我?”
花贱道:“不是我找你,是帮主找你啊!”
杨行密更奇,黄巢甚少这样早便要见他,问:“他?他找我干什么?”
花贱道:“帮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