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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有三间屋子大小,并不隔断。书房正中摆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书案。书案中间平两头翘,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一方宝砚、一只笔筒,笔筒内插得笔犹如树林一般,整齐有序。整个大案,干净简朴,却又文雅大度。大案后摆着一把黄花梨高背椅,高背椅后则设着卧榻,卧榻上垂着床帐。卧榻旁边放着高大却简单的书架,书架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各种书籍。
年愈七旬,头发花白的右仆射封德彝端坐于书案后的黄梨木高背椅上,威严十足,气度不凡。
已过五旬,满头华发的御史大夫萧禹则半坐于封德彝下首的高背椅上,向封德彝问道:“今日早朝,陛下为何对左仆射裴寂如此?不但驳回了他的奏折,还龙颜大怒,斥责于他。”
封德彝回答道:“秦王中毒,陛下肯定认为是太子手下的人做的。太子的人做的太过了,陛下这是警告,也是偏袒。”
萧禹疑问道:“警告?偏袒?”
封德彝回答道:“陛下在警告太子和太子的支持者,别做的太过了。秦王中毒的事,陛下记恨着呐;陛下也在偏坦秦王,毕竟秦王之前中毒了,受了委屈。所以这次陛下驳回了左仆射裴寂的奏折,特许李玄留在终南山,辅助秦王。”
萧禹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啊。永安王李玄智谋超绝,手段繁多,可是位难缠的主儿啊,太子他们有的头疼了。”
封德彝感慨道:“咱们的实力太弱了。如今只能看着太子和秦王表演,有点儿不甘心啊。”
听到封德彝如此说,萧禹向封德彝说道:“我那族侄临死前,向我极力推荐了我南方世族的一位大才。那位大才如今已经来到了长安,封相您看,您是不是见一下?我那族侄能够做到大梁国皇帝,为政、统军虽然弱了些儿,可是这识人的眼光,可是够狠够毒、天下闻名的啊。”
封德彝缓缓的说道:“外表宽仁,内心疑忌,嫉妒、杀害胜过自己的人、能识人却不能用人的逆梁国伪帝——萧铣吗?他的眼光确实很毒辣,他推荐的是何人哪?”
萧禹恭敬的回答道:“大梁国中书侍郎——岑文本。”
“岑文本?他有何才能?”封德彝问道。
萧禹回答道:“这个,我不知。只不过我那族侄、大梁国皇帝……”
“嗯?”封德彝面露不悦,警示的发出了声响。
萧禹连忙改口道:“逆梁国伪帝——萧铣说那岑文本实乃我南方世族五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我南方世族若能用之,则岑文本必能带领着我南方世族走向辉煌,击垮关陇贵族、山东豪族集团,成为这天下间唯一的政治势力。”
封德彝站了起来,吃惊的说道:“萧铣真这么评价岑文本?”
萧禹回答道:“伪帝萧铣确实如此评价岑文本,而且不止一次,他希望我南方世族能够重用岑文本。”
封德彝又缓缓的坐了下来,感慨道:“这个评价太高了啊。你、我年龄都大了,我南方世族年轻一代的才俊不少,可是能够担起大任,能够游刃有余的周旋于朝堂、关陇贵族、山东豪族各方势力之间的人才,却没有啊。如果这位岑文本,真如萧铣所说,拥有如此才华,那老天待我南方世族何其厚哉,岑文本一人至少可以保证我南方世族三十年无忧啊。”
紧接着,封德彝又问道:“这位岑文本如今在长安哪里?本相十分有兴趣见见他。”
萧禹回答道:“我在长安东南的十字街有一处府邸,清静幽雅,如今岑文本就被我安排在那里。”
封德彝诧异道:“十字街?贫民区?你怎么把岑文本安排在哪里?”
萧禹回答道:“君子如美玉,当深藏而不市:俗人则会以石为玉,四处炫耀。岑文本,我南方世族难得的大才,我怎么会提前让他暴露于帝都各方势力的监控之下?”
封德彝投来了赞赏的一瞥,说道:“萧大人有心了。”
之后,封德彝又问道:“十字街,鱼龙混杂。岑文本的安全有保证吗?”
萧禹回答道:“封相放心。院子内我已经布下了两队侍卫,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巡逻警戒。府门口——唯一的进出口,我又布下了两只黑狗,这两只黑狗可都是看门的老狗了,别看它们生相憨猛,整日瞌睡不断,可是它们却精明的紧啊,谁该进谁该出,全部一清二楚。卧在府门口,绝对不会认错人的。两只黑狗,战斗力也是很强的,一般的武功高手,也不是它们的对手。岑文本的饭菜,我保证供应充足,丰盛美味的同时,我还要求岑文本吃饭前,所有的饭菜都有专门的侍卫试尝,保证绝对不会有毒的。”
封德彝听完萧禹所说,感慨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啊。萧大人,思虑周全,安排周密啊。”
听到封德彝赞赏,萧禹面带喜悦。
不久,萧禹就起身告辞离开了。
快走到书房门口时,封德彝说道:“萧大人,你我都是朝廷重臣。一言一行,都有万千人关注。萧铣是你的族侄,可是他也是逆梁的伪帝啊,这是朝廷有过定论的。咱们必须谨言慎行,时刻和朝廷保持一致啊。”
本来满心喜悦的萧禹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扭转身,对着封德彝躬身一礼道:“多谢封相提醒,萧禹受教了。”
言罢,萧禹就离开了封德彝的书房,离开了封德彝的府邸。
封德彝则看着萧禹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萧禹心胸宽大,心思缜密。威望、能力都有了,比我年轻二十岁,我不在后,他可代我执掌南方世族,可是他容易骄傲了,太容易得意忘形了啊。自古骄兵必败啊。我在时,尚能对其时刻敲打,让他低调谨慎。可是我如若不在,他的骄傲自满会害死我南方世族的啊。岑文本,岑文本,既然萧铣如此高看、推荐于你,我就见见你,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斤两,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第六十九章 揣摩之才
十字街,萧禹的府邸。
右仆射封德彝带着两名侍卫来到了府邸门外。这府邸,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是居家小院。院子正中有一间大屋,大屋两侧则各有两间厢房。院子里种着一颗梧桐树,郁郁葱葱,十分茂盛。一队侍卫,十五个人正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巡逻警戒。大屋西侧靠近大门口的厢房里,不时的爆发出一阵阵的打鼾声,应该是正在休息的另一队侍卫。
府门口,两只大黑狗则在阳光下的照射下结实的打着呼噜,两对眯缝的双眼则紧紧的盯着院子里的一位年轻人。
年轻人二十岁左右年纪,身材高大瘦削,一身白色圆领士子服,温文尔雅。他颧骨锋棱如同悬崖凌空,脸膛却像宽阔的原野,虽则一片贫瘠的菜色,却丝毫不给人以寒酸之像;胡须显然是剃了,一双细长的眼睛常常眯缝着,然只要目光一闪,便会让人的心头掠过一道闪电。
封德彝心中暗道:“这位就是我南方世族的大才——岑文本?果然一表人才,是位人物。”
岑文本正在院子里看书,可能看书看的乏了。他信步走到了两只黑狗近前,抚摸着两只狗头说道:“看守便看守,打呼噜焉能骗我?笨狗。”
两只大黑狗同时沮丧的呜咽了一声,骤然瞪大了眼睛看了岑文本一眼,便当真闭上了眼睛,呼噜了过去。
岑文本哑然失笑道:“还算机灵,回头跟我看大院子去,这里太委屈你们了。”
两只黑狗却再没有回应,只是扯着呼噜,横在府门口一动不动。
岑文本看着两只黑狗,喃喃自语道:“你们也是生不逢主啊。只能在这里做两只看门狗,可惜了,可惜了呀。”
说罢,岑文本异常落寞的站了起来,在院子里漫步吟唱道:
“昨夜寒蛩(qiong)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未遇明君?怀才不遇?壮志难酬?好诗词,好文采,好意境。仅听此诗词,一位壮志难伸的孤愤之士就跃然眼前啊。”封德彝站在府门外,抚掌赞叹道。
岑文本抬起了头,看向了一身华贵衣服、威严十足、气度不凡的封德彝,诧异的问道:“你是何人?”
封德彝回答道:“一位欣赏你,一位能给你施展才华舞台的人。”
岑文本淡淡一笑道:“我施展才华的舞台,可是很大的。一般人,恐怕是给不了我的。”
封德彝也微微一笑道:“不知大唐密国公、右仆射、南方世族主事封德彝能不能给的了你这个舞台?”
岑文本诧异却不惊慌的问道:“你是封相封大人?”
封德彝身躯一挺,说道:“老夫封德彝。”
岑文本异常平静的对着封德彝躬身一礼道:“岑文本拜见封相。”
对于岑文本的躬身一礼,封德彝坦然受之。
封德彝看着院子里的岑文本说道:“我在府门之外,你在府门之里,如此说话,腻不方便。你且出来,我们面谈。”
说着封德彝看了看府门口装作打鼾沉睡的两只黑狗,微微一笑,对着岑文本说道:“这就当做对你的一次考验吧。我给你半个时辰。”
话音刚落,岑文本就大摇大摆的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走到了封德彝的面前。府门口的两只黑狗,依旧在打着鼾,一动也不动。
封德彝诧异的看着这一幕,之后,恶狠狠的对着两只黑狗骂道:“笨狗,蠢货,连个门都不会看。”
“大人,它们可不笨。它们通灵着呐。”岑文本缓缓的说道。
封德彝气愤的反问道:“那它们怎么能够允许你随便进出府门呢?”
岑文本从袖子里拿出了两个鸡腿。两只黑狗顿时停止了打鼾,“噌”的一下窜到了岑文本的脚下,伸出自己的舌头,疯狂的摇动起自己的尾巴,一副谄媚讨好的样子。
岑文本蹲了下来,将两只鸡腿丢给了两只黑狗。两只黑狗叼起鸡腿,就返回了府门口,欢快的大快朵颐了起来。
封德彝哑然失笑道:“这两只黑狗,竟然被你收买了?”
岑文本说道:“我不喜欢被敌人围着,还是把它们变成自己人比较好。这两只黑狗很机灵,机灵就容易被外物所诱惑,就有了缺点,而我恰好能发现它们的缺点,并抓住它们的缺点。”
封德彝觉得岑文本这个人很有意思,便笑着问道:“如果我将你困在屋子里,你还能如此从容,通过巡逻警戒的侍卫、还有两只黑狗,走出来吗?”
岑文本老实的回答道:“目前不能,不过再给我三天,巡逻警戒的护卫们会护送着我离开府邸的。”
封德彝诧异道:“你才来长安三天,难道这些侍卫你也已经收买了吗?”
岑文本没有回答封德彝,而是指着正在巡逻的一队侍卫说道:“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低个子的侍卫,他好赌,缺钱,而我有一些儿;他之后的那个脸长一些儿的侍卫,他父母卧病在床,也缺钱,我也可以给他一些儿;那位最胖的、面带忧愁的侍卫,他喜欢上了一位青楼的姑娘,着急为那位姑娘赎身,我如果给他一些儿帮助……最后那一位高个子的护卫,他最是讲义气,我与他玩得挺好,关系不错。”
说到这里,岑文本沉吟了一下,说道:“十五个人,我控制了九个,还差六个。三天,只要再给我三天,他们所有人都会因为钱财、愧疚或者出于义气,放我一马,让我从容离开这座府邸的。”
封德彝顿时目瞪口呆,大白天见鬼了似的,问道:“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岑文本回答道:“没事闲聊呗。都是他们自己告诉我的。我这个人没有别的本事,就是善于发现别人的缺点,并控制住别人的缺点。”
封德彝心中感慨道:“怪物,怪物啊。这哪里是五百年不遇的大才啊?这是千年也难得一遇的揣摩之才啊。社会一直在变,朝代也在不断的更迭,千百年来,唯一不变的是人心啊。这位岑文本竟然能够如此逆天的揣摩透人心,发现每个人的缺点,并能控制住这些缺点。控制住这些缺点,那就等于控制住了每一个人啊。如此逆天的人物,竟然出于我南方世族,老天待我南方世族何其厚哉啊。”
想到这里,封德彝难得的对着岑文本拱手一礼道:“佩服。揣摩之才,我不如你远矣。”
第七十章 再试岑文本
岑文本顺利的通过封德彝的考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