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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后来终究一语成谶,小楼这孩子开车将他父母都给冲下山崖去……
从此郑明娥便将孙子看做是命里煞星,说他转世到他们月家来,就是来毁了月家的。
这些年多亏有月中天老爷子压着,郑明娥才没真正动摇月明楼的地位去。虽然痛心妻子对孙子的态度,可是月中天老爷子却也能理解妻子的心情——当年他正创业,老妻独自生养下长子,他们母子的感情极为深厚。月明楼虽然是孙子,却也是杀了她儿子的凶手,也难怪老妻无法接受这个孩子。
“老伴儿啊……”月中天想要从中说和。
“爷爷没事,我来吧。”月明楼这次却没气馁,反倒还是端着小碗儿到了郑明娥近前来。弓着身子,将红莲雪蛤舀到了汤匙里来,搁在唇边试着温度合适了,这才送到郑明娥唇边去,“奶奶,好歹尝孙子这一口。从前种种,孙子都知错了,奶奶大人有大量,就算不原谅孙子也没关系,至少别气坏了您自己的身子——吃饭的时候,最忌讳动气了,您说是么?”
从前的月明楼绝不是这个样子,郑明娥不给他好脸色,他也对郑明娥不假辞色。祖孙两个之间的怨恨就越积越深,渐渐成了无法融化的坚冰。这若搁在往日,郑明娥如果这样对他,月明楼说不准会起身转头就走。可是今天,他倒仿佛转性了一般。
“嗯,小楼子你小子今天表现还不错。”月中天连忙觑着老妻面上神色,从中调油。
郑明娥也没想到,瞅着月明楼还是皱眉。月明楼经常屈膝一跪,就在郑明娥膝边,“从前千错万错,都是孙子的错。奶奶要是觉得还是咽不下去这口雪蛤,那就先抽孙子几个大耳刮子解解恨。气消了,再尝这个。”
家里的佣人们也都偷偷望向这边来。有从小看着月明楼长大的老佣人,就忍不住湿了眼睛。纵然是月中天,这一刻眼中也粼粼闪过水色去。
郑明娥一皱眉,叹了口气,“起来吧。你若真有这份孝心,平常说话办事就多用一份心,别还总拿自己当小孩子,再办从前那些荒唐事。”郑明娥张口含下了那口雪蛤,缓缓咽了才又说,“咱们家,再也禁不起你那么折腾了。所剩就我跟你爷爷两把老骨头,你总归不想再把我们两把老骨头也给散了吧?”
最后这句话终究戳到月明楼痛处。亲手害死了自己双亲,难道真的能再把祖父母也给气死?月明楼将碗盏搁在桌面上,向后退了半步又是跪下,这一次竟然是向郑明娥磕下头去,“孙子在这儿也跟爷爷奶奶发誓,如果再不懂规矩,那下一个出事的就是孙子。这样的孙子,也无颜再活下去……”
全家都默然无声,月中天老爷子抽了抽鼻子,“唉,赶紧起来吧!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要是真有这份孝心,赶紧给你奶奶和我找个孙媳妇,赶紧生个大胖小子,让这个冷冷清清的家,重新再热闹回来!”
郑明娥这才缓缓转了目光望向月明楼,“陈秘书长的女儿,你们进展如何了?”
月明楼这才一笑,“奶奶吩咐的事,孙子其实一向都放在心上。孙子已经让陈璐进了公司,就在总裁办里,就是为了跟陈璐多些机会了解。”
“哦?”郑明娥果然大出意料,“你这回真的肯听话?”
月明楼乖顺点头,“我们两个都还年轻,这么早说婚事也许还太早。就先当朋友呗,彼此也多了解一下对方,如果真的能情投意合呢就更好;如果真的发现彼此不那么合适,也好给彼此一个转圜的余地。”
月明楼觑着郑明娥的神色,“成与不成,孙子总归不会得罪陈秘书长。这个分寸,孙子还是有的,请爷爷奶奶放心。”
郑明娥这才正正经经将小碗儿里的红莲雪蛤都喝光,“那就好。”
吃完晚饭,郑明娥指挥着佣人将没动过的饭菜都装了盒子,伴着月中天一起出门到安养院去。天边斜阳如重彩的胭脂,将天地涂抹得一片红艳艳,月慕白和月明楼并肩目送二老的车子远去,月慕白这才转眸望了月明楼一眼。
“为了迎战我,已经学会哄着奶奶高兴,懂得争取这个资源了?”
月明楼迎着月慕白的目光也笑,“虽然我跟奶奶之间是隔代,没有你与老太太之间那么亲近。但是总归我也是她孙子。或者说,我并不指望将来她老人家会帮我;只要她不站在五叔那边来帮着五叔难为我,就行了。”
“成不了盟友的,至少别让她成为敌人。五叔你说,我这样做对么?”
月明楼说完,清清冷冷地转身便走开去。
漫天红霞里,只剩下月慕白孑然一身。
。
夜色低垂,兰溪抬头看看眼前的雅舍,不由得有点紧张地将背包的带子又向肩头紧了紧。
是月慕白约她来这个地方。给了她地址,是一个她有点陌生的地方。就连出租车司机都绕了几绕,才找到这个地方。
看上去,有点像个农舍。篱笆泥墙、蓬草门廊,院子里还依依呀呀传来大鹅的引吭高歌。
兰溪想,这八成是家农家乐。
走进去,四处亮着灯,却没见月慕白身影。兰溪正犹豫是向前走呢,还是大声嚷嚷一下,前方的凉亭上忽然传来铮然一声琴弦。兰溪便循着琴声走过去,她走一步,那琴声便再多响一声,仿佛是指引着她一直朝前去。
转过一架藤萝,才看见纱罩灯下,正坐着月慕白。他穿牙白褂子,含笑迎着她,手指抚着琴弦。
琴边一炉香,香烟如浮云游龙。
兰溪只能屏息站在原地,赧然地笑起来,“月老师,我怎么觉着我自己像是村姑进城呢?”
“呵……”月慕白含笑起身,铮然一声琴弦余韵绕梁良久不去,“那天晚上在‘月如眉’,我看见你一直留神听着水上游船上的琵琶声。后来琵琶弦断,你立在那里仿佛难过了许久。我就想着一定要亲自抚琴给你听,给你补上那一晚的遗憾。”
如何能说不感动?
兰溪吸了吸鼻子,赧然微笑,“其实那天晚上我听琵琶,也什么都没听懂。让月老师见笑了,我爸妈都是粗人,所以他们生出来的这个女儿我,就算偶尔也希望自己能小资一下的,可惜却总是文雅不起来。”
“所以那晚小楼说要给你唱一段昆曲,《鹊桥仙》,实则也是用错了心意?”月慕白自然听得懂兰溪话中所向,却轻巧一转,将焦点从自己身上移开。
兰溪微讶,“月老师,那晚原来你都听见了?”
月慕白点头,“是担心你。小楼又抢先我一步追出来,我担心小楼那个性子,别再又去开玩笑恶心你,便不放心跟出来。又不想打扰你们两个说话,就隐在院门之内。直到……”月慕白眸光轻轻洒落在兰溪面上,“直到你替他划燃了火柴,而他捧住了你的手。”
纵然已经跟月慕白明白地拒绝了,可是此时听月慕白提起那晚的暧昧,兰溪还是宛如被火燎了似的,“月老师,我……”
月慕白一笑,“兰溪,其实我今晚约你来,一方面是想给你抚琴,弥补你那晚琵琶弦断的遗憾;另一方面我想跟你聊一个人。”
“嗯?”兰溪一怔。
“章荆南。”月慕白的目光宛如天上月华,细细密密地全都落过来,罩住兰溪周身。
兰溪要偷偷地深吸一口气,才能藏住脸上的惊讶。
“坐下来,我给你煮水烧茶。”月慕白过来轻轻拖了兰溪的手肘,带着兰溪倒凉亭上坐下。美人靠上搁着柔软的绣垫,月慕白亲自把那垫子拿过来,替兰溪垫上。
月慕白坐回琴桌去,搁着红纱罩灯那嫣红的灯光望过来,“章荆南是我同学。我们开始是好同学,后来成为好朋友。到研究生的时候,自然而然便发展成为男女朋友。”
“我也带她来见过父母、兄嫂。我以为一切波澜不兴,将来自然会结婚。”
兰溪认真听着,认真点头。从当初月明楼对章荆南的形容里,兰溪隐约猜想,章荆南的个性也许与月慕白是很相似的,都是风华内敛的人,表面的水波不兴,内在却胸怀锦绣。
“兰溪,你觉得我很爱她,是不是?”月慕白却毫无预警地话锋一转。
兰溪当然点头,“月老师,自然是啊!”
月慕白却幽幽凝着兰溪,“其实,却不是。”
“啊?”兰溪惊得险些跳起来。
“是小楼给了你错误的指引。”月慕白轻轻摇了摇头,“也许连他自己也是误会了。我是一直在心底里缅怀章荆南,觉得她的死有一部分与我有关,我觉得自己愧对她——但是这种缅怀,却不一定都是刻骨铭心的深爱。”
“……或者说,”纱罩灯红,月色如银,月慕白隔着月色灯影望向兰溪来,“或者说,如果那年在师大,如果没有一个女孩子冒冒失失地跑到我身后来,闪着一双大眼睛喊住我的话——我也相信自己是爱着章荆南的。”
“也正因为这样,我心里对她的愧疚,才会更多。”
。
天地夜色都是那么宁静,只听得见那不甘寂寞的大鹅“嘎嘎”的叫声。兰溪小时候听邻居奶奶说过,大鹅可是看家护院的好手,当年在农村的时候,那奶奶家养的大鹅曾经追一个小偷追出二里地远……
兰溪讶了半晌,这才缓缓笑开,“月老师谢谢你,可是您越是这样说,我就越是无地自容,就越觉得自己不配成为您的女朋友——所以我能说的,依旧是那天说过的那句。对不起。”
“呵……”月慕白凉凉笑开,声音里仿佛掺了月色的孤寂,“我明白。所以兰溪,所以我这两年始终没给你回应——我看见了,当年在师大你第一次跑到我眼前来的时候,当看清我的面容时,你的神色一刹那涌过一丝迷惘和惊慌。那时候你下意识的动作甚至是想转头就跑的,可是你的倔强却让你留下来,甚至还明知道我拒绝,偏还追过来。”
兰溪整颗心彻底沉落下去——她怎么忘了,月老师原本是这样心细如发、洞若明烛的人?
“——兰溪,当年你看见的人不是我,你是透过我的背影和面容,看见了另一个人,是吧?”
月慕白气度如月,缓缓讲述。兰溪知道若此时眼前的人换做月明楼,那家伙怕是要暴跳如雷了。也只有月老师这样的男子,说起这样的话题依旧能够气定神闲、不愠不怒。这气度,是令她真心仰慕的。
兰溪站起身来,垂下头去。面对这样的月慕白,她怎么好意思继续撒谎?
“月老师对不起,是的……”
月慕白笑了,伸手轻轻地拨了一下琴弦。只有琴弦的颤动才偶有泄露月慕白心底的不宁,“兰溪,从那一刻我便担心,你是先认得小楼的。若你心里的那个人是小楼,我便绝不能再给你任何的回应。”
晚风涌入鼻腔,让兰溪只觉鼻子酸涩,只能用力点头,“月老师对不起,其实这从一开始,都是我的错。我不光那时候就向您隐瞒了,我后来还向您撒过谎——”
索性,都摊开吧。就让自己的不堪,都让月老师看见。
“后来,就是公司年会那晚,孟丽在天台上说我主动爬上总裁的床……当时我跟您否认了,我说我没有;实则那都是撒谎,我那晚真的……”提到那晚的不堪,兰溪还是难过得眼眶里涌满了泪水。
如果她那晚是清醒的,她一定不会那么做。就算那个人是月明楼,那她也绝不会那么做……
“所以月老师,这样的我是不值得您再做任何挽留的。就请您忘了我这两年追着您所做的傻事,更请您原谅我将您当做旁人的替身——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实在是没想到原来您是他的叔叔……”
兰溪用力躬身,“其实我今天来,就是想对月老师您说明白。您是我尊敬的师长,我觉得我不该再让您误会下去……现在我说完了,月老师我再给您鞠躬说声对不起。然后,我应该告辞了,对不起打扰了您这么久,对不起……”
当着月慕白的面,这样一点点扯开自己的真面目,兰溪觉得疼。可是同时,却也有疼过之后的倏然放松。原来在心底藏了这么久的秘密,一旦坦然说出来,反倒是一种解脱。
哪怕从此月老师会看不起她,甚至讨厌她,她也要据实相告。
兰溪说完,深吸了口气转身就要走。
月慕白却起身几步奔过来,伸手扯住兰溪的手肘,“兰溪,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是不是?”
兰溪惊愕,回头望月慕白。从他的眼睛里没看见怨怼或者轻蔑,反倒有宽容、甚至是宠溺一般的笑意,“其实我们都是在感情上迷过路的人。欺骗过别人,也欺骗过自己;或者也算是无心之过,却让自己长久地觉得歉疚。”
兰溪点头。
月慕白笑得更如长天朗月,“既然都说开了,何不就此将过去都抛下?兰溪,忘了你曾经对我的暗恋;我也放下从前对你的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