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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点着两盏灯火。
虽然也预备了酒菜,然而,因为木板窗透风的缘故吧.灯火摇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宁。木板窗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根本不是饮酒作乐的氛围。
随着夜色加深,风雨愈来愈强烈,木板窗被剧烈地拍打着。
木板窗的护板轻轻抬起,一阵疾风吹进来,把一盏灯吹灭了。
到了深夜,狂风骤雨越发强劲起来。
结果,剩下的一盏灯也被吹灭了。
雨点击打着屋顶,狂风在屋檐边呼啸。
整个木房子在风中摇晃,简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
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从天上还是从地下伸出来,拼命地摇晃着木造的望楼。
两人惊恐万状,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祷告,不知不觉中竟昏昏睡去了。
之后——等他们猛然醒来时,发现刚才那剧烈的风雨声已经听不见了。
剧烈地击打着屋顶的雨声也好,喀嗒喀嗒摇撼着木板窗的风声也好,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是这种无法形容的寂静,竟然使两人从睡眠中醒了过来。
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声响。
那是低沉、苍老的男子声音。
侧耳倾听,那声音仿佛在念诵着什么偈语。
那声音渐渐趋近了。
诸行无常
诸行非常
万物变幻
迁移他方
似乎是在低诵着这样的诗句,低诵完毕之后又唱诵起来:
诸行无常
是生灭法
生灭灭己
寂灭为乐
仿佛歌唱一般,那声音高声诵读着《涅桀经》中的一段。
奇怪啊……
基好觉得不可思议,便打开了木板窗,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风停雨息,云开雾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脸来。
是半月。
从疾速流过天空的云朵间,青青的月光把一条大路照得明亮亮的。
大路中央,有个东西披着月光正在行走着。
仔细望去,发现是一个身高直抵屋檐、长着一个马头的鬼怪。
原来就是这个鬼,在念诵着《涅桀经》。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一边朗声诵读着,一边沿着一条大路由西向东,悠然迈步而去。
这光景既让人感到恐惧,又让人觉得恸心。
就这样,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后的暗处观望,只见马头的鬼魅走过木造望楼前,在皇宫方向消失了。
三
“总之,晴明,事情经过大体就是这样……”
博雅满面感慨地说道:“这难道不是好事一桩吗?
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时候也会陷入这样一种心境啊……”
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仿佛要让酒渗入五脏六腑里一般。
“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
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经》中的一段故事。
有一天,雪山童子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声音:“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此世的众生万物都变幻无常,有生就有死,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个声音这样吟唱道。
雪山童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一看,原来竟是个妖魔,在深山中念唱着诗句。
“求求您了,请让我听听下文吧。”雪山童子说道。
“我肚子饿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让我吃上几口热乎乎的人肉、喝上几口热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让你听听下文啦。”妖魔这样说。
“那么.就请吃我的身体吧。”
“生灭灭己,寂灭为乐……”
童子话音刚落,妖魔便唱起后半偈。
摆脱有生必有死这一无常的痛苦,并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获得心灵的安宁,这才是真正的安乐——那妖魔如此说道。
童子喜悦至极,在周围所有的树木和石头上一一写下这些句子,然后自己纵身投入妖魔的口中。
霎时间,妖魔变成帝释天的形象,唱诵着喜庆的祝词。抱着童子向着天空飞升而去。
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
“是啊,把这个偈语唱给雪山童子听的,就是妖魔嘛。”
“可那不是帝释天变幻的吗? ”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说不定也是下贺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变幻的呢。”
“是吗。”
“也就是说,鬼也罢神也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都是相同的嘛。”
“是吗?!”
晴明对博雅的这番话似乎颇觉吃惊,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怎么了? ”
“好啊.博雅! 因为你说得很惊人啊。”
“什么意思? ”
“你刚才不是说,鬼也罢神也罢,都是一样的吗? ”
“是说了。那又怎么样? ”
“所以我才说,这很了不起啊。”
“怎么了不起啦? ”
“因为事实正如你说的那样。”
“……”
“鬼也罢神也罢,归根结底,如果不和人发生纠葛.他们就不会存在于这个世上吧。”
“什么? ”
“正是人们的心,让鬼神之类生到这世上来的。”
“你该不是打算说,是由于咒让他们存在于这世上的吧? ”
“正是由于咒,鬼神才存在于这世上的。”
“……”
“如果尘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种种鬼神也会随之消失了。”
“好了,晴明啊,你说的这些话太深奥了,我听不懂。”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先说的啊,博雅。”
“我可不记得我说过。”
“不记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别把我当傻瓜。”
“根本没有。”
“真的? ”
“我这是在赞美你呢,博雅。”
“你可别拿这种话来糊弄我……”
“我怎么会糊弄你呢? ”
“真的? ”
“真的。”
“不行不行。我还是感觉好像又被你骗了。”
博雅把酒送往唇边:“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觉得刚才满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经烟消云散,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那可真是抱歉喽。”
晴明用食指搔搔额头,说:“既然如此,作为补偿,我带你去一个有趣的地方吧。”
“有趣的地方? ”
“明晚你有空吗? ”
“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
“用你刚才的话来说,就是因为人心的缘故而产生了鬼。”
“鬼? ”
“是的。”
“究竟怎么回事? ”
“让鬼产生的,是鸭直平这个家伙……”
于是,晴明开始讲起这个故事。
四
有一个名叫鸭直平的男子,年龄约莫四十来岁,是个眉目间依然残留着几分清秀的男人。
直平的妻子名叫蔌。
她虔心信佛,虽然目不识丁,却能诵念《涅檠经》。
虽然结缡已有一十二载,可是约莫一年前,直平新结识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将妻子休了。
遗弃妻子之后,直平便对她再也不闻不问。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了,随着时光流逝,奇怪的流言传到直平的耳朵里。
那流言并不是说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说每到夜晚,妻子便开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举动。
据说是每当夜色降临、四周漆黑一片时,妻子便会走出家门,一边飞也似的四处奔跑,一边呼唤着直平的名字。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她赤裸着双脚,一会儿跑到这边的小树林里,一会儿又跑到那边的大森林中。
“亲爱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儿啊? ”
她高声呼唤着疾速飞奔,有时,声音又陡然一变:“你这个坏蛋,直平……”
声音极为可怖地大吼大叫。
有时也会整晚都不出房门,独自守在家中。
有人担心出事,偶尔前去打探。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这时,只见她口中念念有词,吭哧吭哧,用牙齿啃着家里的木柱子。
据说到了夏天,荻突然开始不吃东西了。
左近的邻居偶尔遇见她,只见她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听到这风声,直平开始有点担心起来。一天,他突然心血来潮。决定去看看她。
然而,走去一看,发现屋里一片寂静,丝毫没有人在这里生活的迹象。
直平胆战心惊地朝里面窥望,发现有一个人倒在地板上。
走进去仔细一看,发现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断气。更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齿咬得紧紧的,怒睁着双眼。
死不瞑目——也就是说,她是怀着满腔怨恨死去的。
“从三天前起,就没有再听见声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
邻居们议论纷纷。
这个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没有其他亲戚可以投奔。
所以。没人来安葬她,遗体就那样搁在家中。
然而,直平已经与她离婚,事到如今,这个女人虽然死了,直平并没有考虑要为她做些什么。
于是,就这么听任她的遗体搁置着,直平竞自回家了。
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传人直平耳中。
任凭许多天过去,蔌的被弃置不顾的遗体,竟丝毫没有腐烂的迹象。
头发也不脱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样未变。
不仅如此,据说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里还会发出声响。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而且,据说屋内还会传出女人呼喊的声音。
直平毕竟觉得奇怪,终于又决定去看个究竟。
夜晚还是让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
透过门缝朝里面张望,果然发现有女人倒在地上。
去世已经四十多天了,蔌的遗体确实没有腐烂。头发也没有脱落。
蔌的遗体又细又瘦,变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对着大门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睁着。
全身以及脸部明明都已经干枯,眼珠却还泛着湿润的光泽。
直平忍不住“啊”地脱口惊呼出来。
脸往后一缩离开门缝,向后纵身跳了开去。
五
“这是两天前的事情。”晴明说。
“可是,晴明,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博雅问。
“鸭直平今天中午到我这里来过一趟。‘’”原来如此。“
博雅点点头。
听直平说完。晴明扳着手指一天、两天地计算了一下天数,对直平说:“这可是一件相当棘手的事情,一两天内不想办法解决的话,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
听晴明这么说,直平不禁惊慌失措:“请救救我吧。不然我会被那个女人折磨死的。”
“虽说有不少方法,今晚……不,还是明天晚上最为稳妥吧。”
“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
“好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这办法恐怕得要你担惊受怕,饱尝恐惧。你有这个准备吗?
”
“准备? ”
“本来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担惊受怕、饱尝恐惧,也总比命归昔泉好得多吧?
”
“是……那倒是。”
直平点头,又连连恳请说万事拜托,然后才回家。
“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博雅问。
“这个嘛……”
晴明从怀里取出块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说:“是我今天刚做好的。”
博雅接过木片,凑到灯火前仔细一看,发现上面写着当事人的名字“鸭直平”。
“这是什么? ”
“就用这个,能救直平的命。不过,明天晚上,他大概会吓得半死吧。”
“怎么? 你说要他担惊受怕,原来是真的啊。”
“那不是理所当然吗? ”
“可你不是经常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吓唬别人,自得其乐吗? ”
对于博雅的话,晴明没有反驳。
“是啊。”
晴明反倒点头赞同。
“不过,这次可是真话。如果不照我说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没命了。”
“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
“明晚你来了就知道了。”
“明天晚上吗? ”
“傍晚以前直平会到这里来,然后我们一起出发。”
“去哪儿? ”
“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下京? ”
“怎么样? 你来不来? ”
“唔……”
“去不去,博雅? ”
“嗯。”
“去吧。”
“去吧。”
事情就这么定了。
六
安倍晴明、源博雅、鸭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门前。太阳已经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
虽然西边的天空还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围,漆黑的夜色却显得尤其幽暗。
房屋四周野草丛生,一片荒凉的景象。
“进去吧。”
晴明催促着。
于是三人走进屋里。
“不要紧吧? ”
直平忐忑不安地问着。
“只要你意志坚定就行。”晴明说。
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