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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明伸手和老人家握着,“您会长命百岁的。”
老头摇头,“活太久,累。”
“可活得久,什么都看得到。”凌励边说,边过来搀扶他,“来,我送您回去。”顺手把一个纸袋放简明床上,“给你的。”
简明还没从老先生给予的震撼中醒过来,又被凌励小刺激了一下,他又出什么幺蛾子?等简明扶着苏老先生走远,简明打开纸袋,摸出只热水袋来,质感非常好,半新不旧,白色,正面的图案是几只趴成一圈的绿色青蛙。
简明开始没明白,平白无故给她只热水袋干吗?细一思忖,想起有一次早上,大家都吊水的时间,凌励拿着38床的检查报告来找38床,谈她怀孕期间,如果遭遇风险,他们可能会做的处理手段。那会儿37床的老前辈说血管又胀又痛,药水太冷了,她又忘记带热水袋,简明就把自己的热水袋出让给她用。以前照顾生病的冬冬得出的经验,装满热水的热水袋压在吊点滴的管线上,冲进血管的药水就没那么凉,人要舒服多了。37床开始不好意思要简明的热水袋,简明说自己还年轻,抵抗力怎么说都要好一点,还是把热水袋给37床了。想不到凌医生这么强悍,随便进来出去,36床和37床之间这么点事儿都记着……烦人!
简明这还没琢磨明白,电话响,来电显示市内座机号,简明问,“哪位?”
凌励的声音,“是我。”然后来句没头没脑的,“看来还得座机,手机打给你你都不接。”
简明莫名其妙,“什么?”
凌励的声音里透着沮丧,“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把苏老先生送回去了。听他跟特护讲,不要告诉他家里人,他来找过你。简明,我不知道苏老先生为什么来找你,当然我相信他应该没恶意。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他没说什么为难你吧?”
“倒没有。”简明手指描热水袋上的绿青蛙,“他对我挺好的。就是,苏老先生会有危险吗?
“嗯,心脏泵的功能基本丧失了,无法提供足够的血液和氧气给内脏,肾脏衰竭,并发急性肺水肿。”
“没办法了吗?”简明语气里有惋惜。
“我们觉得机会不大,但他的家人认为不能随便放弃,在联络美国的医院,带他过去,看能不能做换肾或换心手术。”
“到美国会治好的吧?”
“苏老先生的身体状况,大概撑不过那样的大手术。其实……”凌励欲言又止
“其实怎么样?”
“其实这个时候,应该接他回家,在他熟悉的环境里,陪他一起安静度过最后的时间。在医院,最后就是在冷冰冰的ICU病房停止呼吸,临终前,周围都是陌生的医生,关心他身体里的器官,比关心他的灵魂多。”
这个医生……又让简明想哭了,赶紧煞车吧,简明结束语,“谢谢你的热水袋,虽然我觉得没啥必要。苏老先生没为难我,放心吧。”
“就这样,你没别的事跟我说吗?”
别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简明巴不得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坚定,“没有!”
电话那头若有若无的叹息,“简明,你对我总忽冷忽热的,好玩吗?”
简明含冤,“我哪有?”
凌励铁口直断,“你就有!”
简明百口莫辩,这几天憋下来的气一股脑儿爆发,“对,医院是你的地盘嘛,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你现在说月球是你家的,谁敢说不是?”
凌励没吭声,半晌,简明怀疑他是不是挂断了的时候,凌励幽幽的声音传过来,“我现在离你,只隔了两间病房,几堵墙,可我为了见到你,你知道不知道,每天要多少次经过你的病房?”
简明的眼泪熬不住,到底还是掉下来了,她不是有意的,可这位凌医生真的就是有这个本事,每次都能让她哭,她哭,就算隔着两间病房几堵墙,医生也看得清楚,“对不起,别哭了。”
简明把手机关掉,快步窜到门口,把门关上,落锁!顺着门蹲下,泪流满面,现在,他该看不到她了吧?
明明是幸福早于脚边
简明接到总部的电话,很客气的提醒,简明假期过长,而且,他们雇人的基本条件是工作人员必须身体健康。简明知道,她失去工作了。按原来的计划,是等考到资格证书后才辞职的,不过,简明现在想得开,没可能世间事都按她的盘算走是不?吊完药水后,她离院去趟总公司办了辞职手续,还不错,总部多给了几个月薪水。
回医院搭地铁,简明听到隔座两个女孩子聊天,其中一位女孩子讲述遭遇无耻已婚男追求,她怎么用又酷又帅的手段去解决的经历。方法很简单,请对方吃饭,要求对方把老婆也带来认识一下,他就哑巴了,怕惹麻烦,知难而退。
简明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无耻已婚男能退,不够无耻的已婚男更应该知难而退。出地铁,站街边,简明先电话给罗世华,“告诉我,哪儿的红烧牛肉比较好吃?”
世华告诉了简明一个地点后,又问简明身体怎么样,很是愧疚,“嫂子,我听我哥说了,你糖尿病住院,可惜我这段时间在外地赶个片子,没办法回去看你,不过今晚我就能回来了……”
简明不厌其烦纠正,“世华,我不是你嫂子了好不好?拜托你改改吧。放心,我没事儿了,等你回来,咱们再聊……”收线。刻不容缓,电话找凌励,拨的是他曾打给她的那个座机号,“麻烦帮我找凌主任。”
对方柔和温醇的声线,“简明?是我。”
简明紧张的手心全是汗,“嗯,凌医生。”
“你在哪儿呢?又出去了?很吵,听不清楚你的声音。对了,你身上带点糖果没?”
简明明显敷衍,“糖啊,带了带了。”避到路边一间花店,打点起十二分精神,“现在能听清楚了吗?凌医生,之前讲好了请你吃饭,这两天,你有时间吗?”
凌励特果断,“有!”
“明天晚餐吧,可以吗?”
“没问题。”
“那,地址是这个,你记一下。”简明按照拟好的腹稿,“听说你最喜欢吃红烧牛肉,跟一个做记者的朋友打听过,这家的红烧牛肉味道不错,不如你带太太一起来试试好吗?”他会懂的吧?简明屏息静气等着凌励拒绝,类似刚想起来明天还有事儿之类的答复……
凌励那边静两秒,“好,明天几点?”
简明抚着一大束康乃馨的手重重落下去,口吃,“哦,你,那你,随你吧,看你时间方便。”
凌励气定神闲,“五点半吧。”
“好。”简明连再见都忘记客套就断线,握着电话发怔。有店员过来,“小姐,你弄碎我们两支花……”
怎么不是拒绝呢?如果没拒绝,他是太无耻还是太不无耻?现在该怎么办?简明琢磨一晚上都没琢磨透,碰这种事儿,她的脑容量明显不够用了。怀着自作孽不可活的心情,简明等来出院通知,杨大夫巡诊时候说,“明儿个可以出院了。”
简明有点恍惚,“今天可以出院不?”今天出院她可以马上逃走。
“不行,还得用药呢,下午给你开出院小结。”杨大夫很和善,“这么急?”
简明嘀咕,“我归心似箭。”
杨大夫语带双关,“也是,在医院没那么方便。不过就一个晚上嘛,很容易就过了。”说着话,嘿嘿笑,继续工作去。
现在,是逃心似箭啊,简明恹恹不乐,想要不要跟凌励要求改时间,可那好像太难看了,不过一顿饭,请了人家又推脱,不着调嘛。后来简明整出这么个办法,她打算先把钱放柜台,等到凌励夫妻来,寒暄几句,谢过医生,点过菜,她找个借口就溜,比如说,去洗手间打电话给罗世华,让她找个由头发条短信给自己,造成一个不能不走的现状,留他们夫妻在那二人世界就好。打定主意,简明前去赴约。
凌励这几天过的水深火热,始料不及,他和简明八字那一撇都没写好的情况下,就被曝光了,不,准确说,是和简明八字那一撇没写好的情况下,被当成完整的“八”给曝光了。内分泌科女人多,一旦八起来,能八到五马分尸的程度。从凌励在护士站照顾简明到把人扶回病房这么丁点如恒河沙数般渺小的时段,姐妹们给分析出了如银河系般浩瀚广博的版本,即便是他这个事主都不能推翻,因为“世事无绝对!”凌励就觉得,这也太他妈操蛋了。
就凌励自身来说,他不怕八,可简明一定不会象他这么“潇洒不羁”,而且简明也不像他,跟这群“豺狼虎豹”打过交道,晓得如何“与狼共舞”。少不得时有央告,“别乱说话,再把人给吓着了。”
唐雅妍那嘴撇的,“哎呦呦,这36床要当我们科的公主了是不?,老凌,没几天功夫啊,你啥前儿开始的?这人咋就被供成金枝玉叶了?”
凌励收声,真把头尾始末供出来更没个好,这群娘们儿还不得玩出个比银河浩瀚版升级的宇宙版来?也不敢轻举妄动,寻思消停两天她们就好了,再加上也确实没时间,工作的事儿还有电视台节目的事儿混一起忙活,真能遇到简明的时间也有限。但他知道她的一切。
当心里真正住了一个人的时候,似乎所有的感知系统都在对她开放接收信号,她哭,她笑,她开心不开心,皆明了于心。凌励一直没机会告诉简明,其实他和她是同类,在乎一个人的时候,对方的一切都在心之所系,情之所钟,她乐与不乐,总是轻易感应,不在乎的时候,对方即使爱恨滔滔,到他这儿都泥牛入海全无声息。就像简明说的,太极端,不节制。
于是,凌励就这么走极端着,不节制着,窥细微处察简明,知道她心情不好要出去走走,准!知道她把自己的热水袋让给病友用,回家把从前爸从日本给妈带回的一只热水袋找出来送给简明。早上她出去逾时不归,他电话给她她不接,还借口说手机没电,凌励忍,咱用座机。跟她示爱都那么明显了,她躲,凌励还能忍,尽管忍的都快崩溃也能压抑住冲进病房把她揪出来的冲动。
凌励认为会让人忍不下去的是罗世哲。曾经以为,罗世哲对简明的关心,只限于一个男人见到前妻过的不好,而心生的某种内疚,现在,凌励推翻这个结论,直觉,那厮太危险了。凌励不确定简明对前夫是否已忘情,如果简明业已放下,凌励不怕,凌励怕的是简明放不下。放不下,才真正是掉到黑洞里,任是如何挣扎,都难逃生天。若简明逃不出来,凌励想,只怕自己也跟着一块玩完了,能放着简明不管吗?对,为什么就到不能放着她不管的地步了呢?凌励也不知道,读书时候,听过一句话,无缘无故的爱最动人,或者,就是撞到了,无缘无故,想起来愁得慌。到露台上抽根烟平复一下情绪,碰到简明出来丢玫瑰,其实他没说啥吧?还被人凶,冤不冤?不过凌励还是稍微放心点了,把玫瑰丢掉总比抱着玫瑰哭好。
让凌励另外忧心的,是他和36床的大绯闻,以足可媲美病毒传播的速度在内科楼奔窜着,在这个绯闻垫底的情况下,罗世哲那么高调来送花,谁控制得了好奇心不八呢?苏老先生突然上来,估计是听说了点什么使然,凌励知道简明不好热闹不管闲事,多数理不清其中奥妙,她弄不明白,他得替她操心。所以,简明再不请医生吃饭,大概医生也准备“要饭”吃了。
只是,简明这邀约电话,真让他“感动不已”,还知道他喜欢红烧牛肉,不容易。问题是连带着请凌太太是嘛意思?凌励查了一遍自己发给简明的短信,惨不忍睹啊,人有时硬要孬成驴的话,是怎么都没办法英明成马的。遂收拾好准备给简明的礼物,血糖仪和起码足够三个月用量的试纸,一个装针剂的冰袋,还有从大哥家截来的,两盒包装素雅精致的Richart巧克力。
前儿个晚上,凌励去大哥家晚饭,赶巧文娟嫂子跟朋友从巴黎度假回来,给儿子仲恒带回来两盒巧克力,嗯,事实是带回来让懒于交女朋友的儿子哄女孩子用的。在仲恒掂量着到底哄谁比较好的时候,被进家门的二叔凌励见到。凌励非常无所谓的语气,“这玩意儿有人吃吗?”都不等家人给个答复,糖果入袋平安,“没人吃我要了。”明刀明枪的截胡。
初识还没人反应过来凌励行为有何异处。凌二爷截胡给他截,凌二爷念叨要介绍朋友到大哥公司打工也答应,就想二爷高兴呗。连凌励这种姿色出众,才华横溢,又温柔敦厚哪儿哪儿都好一孩子,也能被戴个绿帽子遭媳妇儿甩,就算凌励能接受,凌康文娟怎么甘心咽得下这口气?把方楠撕碎炖了的心都有,心疼啊。仲恒说了,只要二叔高兴,摘星星摘月亮没问题,何况只是截他的巧克力?
后来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