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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君落月回屋时,唐糖已然睡下了,白天又是上山、又是拜佛,再加上与段青禾在林中偶遇,早已是累极。而这些事,鬼一都事无巨细地向君落月提起了。
看着那张眉头微皱的睡颜,君落月想起了一年前墨雪给他的那份情报,他以为将过去切断,他便可彻底拥有她,没想到,到头来围绕在她身边的依旧是那些恼人的故人。
手指轻轻地拂过那微嘟的脸颊,换来那熟睡中的人儿不耐烦地咕囔,转个身,继续香甜的美梦。君落月宠溺地一笑,这梦中是否有他。日夜的朝夕相处,他比谁都确信,她就是她,他的心之所爱,而非其他任何人。
但是人非那人,过去却仍是那个过去,他瞒着她,只为她能日日笑靥如花,却也担心,知道了过去的她能否再像如今这般笑得灿烂。头一次,从来决绝的他变得犹豫不决了,头一次,他想杀尽任何与她有瓜葛的人,却止步不前,绞尽脑汁来迂回。
“颜絮儿……嗯……我不是颜絮儿,我是唐糖……糖果的糖,不是白砂糖的糖……”床上传来一声梦呓,却教兀自陷入沉思的君落月惊了一惊。他将流连于那细嫩脸颊上的手指缩回,右手握拳挡于唇间,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到底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上扬的唇角带着丝了然的笑,好不容易才将笑声憋回肚中,免得吵醒那说梦话的人儿。
眼前豁然开朗,只因那一句梦中的真实。君落月替唐糖掖紧了被角,将唇轻轻印在她的额头上,温柔呢喃道:“糖儿,落月从不信鬼神之说,却因你而信。可是上天怜悯落月,将你带至我的身边,结缘、定情、厮守。你是落月的糖儿,是上天赐予落月的珍宝。我会替你扫除那些碍眼的人,不待见的人,我一概也不会让他们接近你。”他将唐糖紧紧地搂于怀中,眼神坚定,语气决绝。
许是出于本能,睡梦中的唐糖不自觉的向那突如其来的清凉靠拢,越靠越紧,额头抵着额头,发丝缠着发丝,那般亲密,宛如一体。
只是,谁也没料到,完颜逐风的动作会这么迅速。才过了一天,唐糖便收到了大皇子府上的邀约,邀请人自是正妃吉雅。彼时,唐糖还不知道寺庙中偶遇的那个女子就是她。
请帖是吉雅的贴身婢女送来的,单看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唐糖便知,商人的地位到底是低人一等,以至于这种狗仗人势的奴才也是这般狗眼看人低。
唐糖原是想拒绝的,但一听那请帖的内容,心思顿时转了三转。原来,这位正妃欲结交各界的名流贵族,自然便少不了穆府。君落月作为穆府的表少爷携妻来此是人人皆知的事,收到请帖亦不奇怪,奇怪却奇怪在早不来晚不来。
唐糖哪里知道,这种事根本是多如牛毛,早在他们来到临越城的第二日便有人设宴邀约了,若非君落月替她回绝了所有的应酬,只怕她早已赴了一次又一次的宴会了。
而这次,君落月却是真正恼了。完颜逐风在蒙国的地位仅次于蒙王,而他如今的身份不过是一小小的商贾,就算他有心想要拒绝,也推托不得。虽说可以做些手脚免了这次的宴请,但到底是大事在前,他也不想在这节骨眼上惹出些不必要的风波。
“夫人若是身体不适,便推了这次的邀约吧。”君落月不能明着拒绝,但却可以以唐糖怀孕为由,间接地回绝。他捏了捏唐糖的手,眼神中却含着抹不容置否。
唐糖也不喜这类的应酬,她正要点头,那负责传话的婢女却又道:“皇子妃听闻夫人有孕在身,同样怀着孩子,便想与夫人说着姐妹间的贴己话,互求个安心。还望夫人莫要拒绝皇子妃的好意,三日后,皇子府上自会派马车来接送。”说完,那婢女盈盈一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横竖都得去,还询问我的意见,问个屁啊!”唐糖略有些不悦地把那张烫金的请帖扔在了地上,却见君落月的表情似忧似恼,仿佛早已知晓那般。
她略微沉吟片刻,脑中精光一闪,已然察觉出不对劲来:“不对,照理说我在这临越城算得上低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这个皇子妃偏偏就知道我有身孕一事呢。”
“哦?果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君落月微微一笑,将手轻搭在唐糖腰间,眉毛轻挑,笑容中却多了些道不明的情绪。
经君落月这一提醒,唐糖才猛然一声惊呼,望向那双仿佛洞察了一切的眸子,蓦地腾起一丝薄怒:“原来你早已知晓。”
“为夫不问,不过是等着娘子主动开口罢了,莫恼。”君落月轻叹着将唐糖抱坐在自己腿上,双手环在她隆起的小腹上,下巴抵着她的肩膀,声音说不出的慵懒。
“就算我不说,鬼一也会事无巨细的告诉你,何必多此一举。”唐糖撇了撇嘴,反驳道。然扪心自问,她终究是不想将段青禾的事告诉君落月,昨日才早早的入睡,为的不过是想躲避他探究的目光。微叹,果真应了那句名言,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那如何一样,为夫还是想听娘子亲口说与为夫听,不知可否有此荣幸?”君落月的嘴角挂着笑,双臂却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你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不嘛。”唐糖腹诽了一句“醋坛子”,随即一脸沉思道,“我们来到临越城后,算起来,昨日是我头一回出门,前前后后遇到的人也不过是些和尚。但是昨日在参拜九天神君的时候,确实遇到过一女子来上香,如此说来,此女竟是皇子妃!”
“娘子猜得不错,听闻大皇子完颜逐风宠爱正妃,这头一胎自然是极为重视,连陪着大理国两位皇子去尘忘寺参拜都不忘带着这位皇子妃。”
“什么都知道了,还来套我的话,醋坛子就是醋坛子。”
“若为夫左拥右抱,不知娘子作何感想?”
“你敢!”唐糖柳眉一竖,伸手便在君落月的手臂上拧了一把。
“呵呵,自然是不敢。为夫前前后后也不过惹过那么几朵桃花,还都是人家热脸贴冷屁股的,唯独这一回,是为夫眼巴巴地缠上娘子的。娘子说说,这醋若是不吃,那还了得,这人若是没看紧,只怕早就被有心之人拐跑了。”
“我晓得你在担心什么,你在担心是我以前那个颜絮儿,和段青禾、和李修纠缠不休的颜絮儿。落月,笑看天下掌控一切的你也会有这般的担忧,何况我一莫名其妙占了人家身体的孤魂。”唐糖苦笑,终是要和盘托出的时候了,有时候,秘密憋久了,连她都差点忘了,曾经,她不是属于这里的,就算如今有了孩子有了爱人的她,仍旧有那么一丝虚幻的不确定性。
“是啊,为夫为你为自己想了一千一万种的理由,究竟是为何让你我相遇,以前不信老天,如今却是信了。莫说什么孤魂野鬼,就算你是天上的仙子、地下的精怪,我照样留你在我身边一辈子,任你蚕食我的灵魂,无怨无悔。只求你是落月的糖儿,只求你伴落月白首到老。”
“你相信?如此荒谬的说辞,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若非亲历……”唐糖的声音带了丝颤抖,正如君落月将她的来历假设了千万遍,她也在心中默默假设了无数次今日的情形,有惊讶、有嘲笑、有愤怒,唯独没有像如今这般,只一个“信”字,便道出了他的心。
“信,怎会不信。若是忘却过去,唯有身体不会出卖自己,平生的喜好,生活的习惯,若都与原本那个人不同,若非是伪装的太好,便根本不是原来的那个人。颜絮儿已死,如今这世上不过是名叫唐糖的女子,会不加掩饰的大哭,会不顾形象的大笑,见到讨厌的东西会皱眉说不要,见到喜欢的东西会两眼放着光。她还是落月这辈子唯一所爱,是上天赐予落月一辈子的妻。”君落月微笑着咬了咬唐糖的耳垂,目光柔和似一汪春水。甜言蜜语纵然是蛊惑人心的毒药,然世人又怎知,在情人眼中,但凡真心实意的话语都如蜜一般甜,说再多,只怕也不会腻。
君落月每说一遍爱,唐糖在心底便会多一分感动与甜蜜,然如今,却是心头震撼大于任何一次的感动。她紧咬着唇瓣,却仍止不出地微微颤抖,那般真心相付,这生也只有他了,有他足矣,再无畏惧。她转身扑进他冰凉带着股花香的怀里,将眼泪鼻水统统蹭在他干净的衣衫上,放肆的大哭,似在倾尽这一年来的委屈和不安。她怎能不爱他,她怎能辜负他,她怎能不应诺那一句白首到老,她还希望,若有下辈子,定不要那些与她毫无瓜葛的过去,定要在那一眼便遇到他,为他哭、为他笑。
“府上的下人还以为是为夫欺负了你呢。”君落月小心翼翼地抱着唐糖,又要万分注意不压迫到那装着孩子的圆滚滚的肚子,脸上的笑容是十足的宠溺,自然也有难以抑制的动容。终是对自己交心了,终是向他诉说了她的不安,也终于让他知道,她至始至终便从未将他人放在心里过。
“可不就是你欺负了我!”唐糖抬起一张哭花的小脸,对准君落月的下巴便准确无误的张口咬了下去。
君落月吃痛,双眸不可避免地眯了眯,却仍是咧着张嘴,笑嘻嘻地任由唐糖肆虐他的下巴。
“不哭了?”见唐糖半天后松了口,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即指着被咬出牙印来的下巴,一脸戏谑:“我家糖儿前世可是猫儿?又抓又咬的,为夫这身上所有的伤可全是拜糖儿所赐。”
那语气恁地是暧昧,让唐糖顿时联想到那些脸红心跳的香艳场景,顿时脸颊泛红地啐道:“才正经了没一会儿就开始嬉皮笑脸了,你这副模样若是让那些属下们瞧了去,哪还有半分王爷的威严。”
“只给娘子一人瞧如何?”君落月笑搂着唐糖,愈发变本加厉。
唐糖叹了口气,转过眼认真地凝着君落月,表情略带严肃道:“说笑到此为止。我且问你,这回的事,可是和颜絮儿有关?我见那位皇子妃瞧我的眼神似认识又似不认识,若非她本人不确定,何故会邀我这个陌生人前去她府上做客。该知道的终是要知道,我虽不是她,既用了她的身子,自然得替她承了这过去。以往,我自欺欺人,以为别人不说便可当不知道,如今看来,就算装傻也逃不过一辈子。想来,当初穆阳会千方百计将我带至穆府,也该是知晓我、或者说是颜絮儿的身份,而不想让我呆在你的身边的吧。”是了,她早该想到,颜絮儿的身份本来就不简单,先是大理国的两位皇子,后是丰裕朝的礼部侍郎,再来又牵扯到了蒙国的皇子妃,就算君落月是个意外,但不可否认的是,围绕在她身边的,无一不是皇亲国戚。怪不得穆阳宁可得罪君落月,也要把她从他身边带走。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穆阳这一旁观者定是洞察了一切,这才做出了当初的决定。
“莫要胡思乱想,只要你不想面对,为夫便可替你挡去一切的麻烦。”唐糖的神情变化自然无一遗漏地落入了君落月的眼中。本想绕开这一话题,不想她仍旧坚持要面对。心疼的同时,他微一皱眉,才开口,便又被唐糖伸手制止了。
“不,我要面对,这块疙瘩藏在你我心中始终是个结,一日不解决,一日便不安生。或许早些知道,对你我来说都不是坏事。”
“娘子,你可想好了?”君落月的脸上有着浓浓的忧色,他忽然有些忿恨自己从墨雪那儿千方百计得来的情报,若是从一开始就不知晓,他们的相处是否还会更简单些,他们的爱情也是否会更纯粹些。
唐糖顿了顿,似在下定决心般,随即重重地点了下头,眼神坚定。
第一百零三章
“这是从墨雪那儿得来的情报,墨翎山庄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对他们来说,要获得情报的方法何止上千。”君落月将唐糖带至了书房,不消半天时间,鬼一便捧来一个密封的鎏金锦盒。他将锦盒交至唐糖手中,目光有一瞬间的复杂。
唐糖打开了锦盒,将盒中用火漆密封的信封取出,扬了扬,道:“我只当个故事来看,你莫要这般担心。”说完,她故作轻松地笑着打开了信封,深吸了一口气,展信细读起来。
颜絮儿,其母柳氏,系大理国樊城人士。
柳氏曾拜大理国第一琴师座下,遂在回乡途中被马贼所劫,年二八。
一年后,被蒙王、即当时的蒙国太子完颜琮所救。六月后在太子府诞下一女,取其母之姓,名为柳絮。
完颜琮即位后,未封柳氏为妃,然二人已俨如夫妻,柳氏之女柳絮遂纳入完颜宗谱,改名完颜絮儿。
柳氏宠冠后宫三年,且为完颜琮诞下一子,名为完颜念。
完颜絮儿四岁那年,柳氏被指毒害宫妃数人,遂遭冷落,完颜念交由皇后德如氏代为抚养。
同年十月,完颜絮儿被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