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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刘嬷嬷出于忌讳,并没有说得太详细,但华灼却是听得明白了,这位公子必然是荣昌堂想捞的一条大鱼,既然家世出众,想来是给本家的女儿留着的,偏偏卫氏太姨娘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惹恼了本家,于是本家的人就设计了踏青的事,估计原本并没有害了华珧性命的意思,毕竟都是骨肉血亲,哪有为这一点事就起了杀心的,只不过是想摔她一下,让她赴不成赏花会罢了,哪里料到华珧竟摔得那样不好,一下子就丢了性命。
“可怜卫氏太姨娘百般算计,怎么也料不到竟会害了大小姐的性命,当时就疯了,当时拾遗又要照顾二小姐,又要照顾卫氏太姨娘,分身乏术,没几天就累得病倒了,后来……唉,后来回荣安堂,老太爷气恨难平,责怪她没有照顾好两位小姐,迁怒之下,竟将她赶了出去,可怜她那时还在病中,又没了家人,也不知去哪了,从此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刘嬷嬷忍不住又哭,她原是太夫人刘氏的陪嫁丫头,拾遗虽是后来买的,年纪也比她小许多,但两人实是投契的,平时关系极好。
“那二姑姑又为什么会被送入宫中?”
华灼拿了帕子替刘嬷嬷抹眼泪,见她平静些了,才又问道。
“还能为了什么,怪只怪二小姐长得太好,叫宫里的贵人看中了,可是本家的人实在不晓事,也不想想那是什么地方,二小姐自小受宠,养成了天真无邪的性子,哪里能知道那些尔虞我诈的事情,送她进宫,岂不跟送羊入虎口一般。听说本家也有位嫡小姐,长得比二小姐还强几分,如何就送了二小姐进宫,还不是欺我们荣安堂无人,管不到那么远的地方。”
刘嬷嬷越说越气恨,跟性子要强的大小姐比起来,二小姐的天真无邪要惹人喜爱得多,花一般的人儿,说没了就没了,竟连尸骨都找不回来,如何不让人恼恨,若不是这个缘故,老太爷也不会气得当场吐血,倒下去就再没起来,太夫人方氏更不会因为悲伤过度而随了老太爷去。
“荣昌堂太可恨。”
虽是早就知道结果,但是这时再听到其中详情,华灼终还是如上一世那般,心中生出一股怒气。但气过之后,她却沉思起来。
二姑姑华珏的死,其中有些蹊跷之处,一来,虽然刘嬷嬷说华珏不通世情,天真无邪,但她性子柔弱,并不是轻易就行差踏错的人,如何才进宫几天,就触犯了宫规?二来,就算触华珏不懂事,真的触犯了宫规,可她毕竟是荣安堂的嫡女,又是荣昌堂送入宫的,身份尊贵,背景雄厚,宫中的贵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罚也好,关也好,赶出宫中也好,如何就当场杖毙了?三来,就算华珏犯的是无可饶恕的大错,被当场杖毙,又为什么不把尸体送回荣昌堂,而是自行处置,事后竟然连被扔到哪个乱葬岗都打听不到?
可惜她的这些怀疑却已经找不到人再问了,刘嬷嬷知道的这些,还是从拾遗那里听来的,虽然还算详尽,但是细节上却不可能太清楚的,华珏之死的真相,恐怕也只有荣昌堂的人知道一些内情,如果她弄清楚这些,荣昌堂一行势不可免,只是父亲那里,绝对不会同意让她去的,该怎么办呢?
“虽是可恨,但到底是同气连枝,又能怎么办呢?”刘嬷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华灼因为沉思而不自觉地皱起来的小脸蛋上,忍不住搂了搂她,道,“小姐,你也莫要记恨荣昌堂,说到底,华氏豪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年荣昌堂将你两位姑姑接过去,也没存什么坏心,大小姐的事原是意外,二小姐入宫,若不是出了差错,凭她的性情容貌,谁又敢说不能平步青云,飞上枝头成凤凰,那时咱们荣安堂便也有了再次崛起的机会,荣昌堂的安排原是不错的,只是造化弄人啊……”
“可是父亲始终还是记恨荣昌堂的吧。”华灼忧心冲冲。
“老爷他更多的是气自己吧……”刘嬷嬷再次长叹,“当年两位小姐出事的消息传回来后,老爷他常恨当初跟去的不是他自己,他是男丁,又是荣安堂唯一的继承人,老太爷不在时,他就可以代表整个荣安堂,若当时他在,卫氏太姨娘就不敢乱动心思,若他不点头,二小姐也不可能被送入宫中,只是当时太夫人身子不好,两位小姐又必须进京,老爷不得不留下来尽孝。”
第九章 指点丫鬟
原来父亲还有这一层心思,这却是她以前不知道的,华灼想了想,认真道:“我要劝父亲放宽心,这事儿怎能怪得了父亲,是二位姑姑运气不好,也是荣昌堂欺人太甚,我两个姑姑不大懂事,难道他们就没有懂事的人吗?但凡他们稍稍把我们荣安堂放在心上一点,平时肯多提点些,又怎会害得我二位姑姑都丢了性命。”
“我的好小姐,千万别动这个心思,若让老爷知道老奴跟你讲这些事情,还不得把老奴也逐出府去。”刘嬷嬷慌忙道。
华灼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改口道:“嬷嬷,我知道了,这事我只放在心里,不会在爹爹面前提起的。”
刘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摸摸华灼的头发,忽而叹道:“小姐长大了。”
华灼一惊,俗话说人老成精,刘嬷嬷可不是七巧、八秀那两个丫头,怕她看出什么,忙扑到她怀里撒娇,又问了些姑姑平日的喜好,将刘嬷嬷的心思岔了开去。
说了好一阵子,华灼才觉得累了,送走刘嬷嬷,然后脸一沉,对着窗外道:“蹲了这么久,脚麻了没有?”
七巧和八秀还真的把脚给蹲麻了,隔了好一会儿,两颗脑袋才从窗沿下方探出来,嘿嘿傻笑,却不敢说话。
“都进来吧,也不嫌外头冷。”华灼被她们两个的表情给逗笑了,原想板着脸教训一顿,但终是没说出口。
两个丫头却还知道进退,进了屋赶紧端茶倒水,一副“我知道错了”的表情,跪在了华灼的面前。
华灼没接她们的茶水,而是盯着她们看了半晌,才道:“我知道你们也是好奇,只是提醒你们一次,有些事情是不能偷听的,这是在咱们自己家中,我也不怪你们,如果他日我们到了别人家中,你们还这样,出了差错,我也保不住你们。”
七巧和八秀面面相觑,似乎没太听明白,好一会儿,七巧才小心翼翼道:“小姐,奴婢以后再也不偷听了。”
八秀也连连点头,脑袋一点一点,带着头上的绢花都跟着颤了起来,道:“就是,以后再也不偷听了,小姐你也别吓唬奴婢啊,咱们怎么会去别处,在家中很好啊,才不去别人家呢。”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不见得就会带你们去别人家,现在跟你们说这些,不过是让你们心中警醒些,多些提防,刚才刘嬷嬷讲的,你们也都听到了,我两个姑姑是怎么死的?虽说是别人算计在先,但也是她们自身行事不慎,荣昌堂是什么地方,子孙众多,纠葛也多,可不像咱们荣安堂,统共也就这么几个人。便是不提我两个姑姑,只说那位拾遗丫头,她为什么会被赶出去?虽是我祖父迁怒,但她就真的没有错处?”
“她、她有什么错处?”八秀一脸迷茫,做丫头的,只能听小姐的,小姐出了差错,丫头又不能拦着,还要被迁怒,明明冤枉得很。
华灼往后靠了靠,这两个丫头,太单纯了,七巧还好,她心思机灵,有眼色,倒不是太让人担心,但八秀却跟二姑姑华珏一样,都是天真单纯的性子,素来没什么防人之心,到了环境复杂的地方,再容易吃亏不过。
其实自己以前何尝不是这样,若不是吃亏吃多了,哪里晓得世情冷暖,人心险恶。想到这里,她也不生气,只是把该说的话说了,能听进去多少,就看这两个丫头自己了。
“拾遗不是普通的丫头,她是祖母身边的大丫头,又是最得祖母看重的,否则也不会派了她跟着去京城。她去,不是去伺候我两个姑姑的,她代表的是祖母,有规劝、提点之责,也是牵制卫氏太姨娘,防的就是卫氏太姨娘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坏了两个姑姑的大事。结果呢?卫氏太姨娘果然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她就该当时喝止,可是她没有,纵容了卫氏太姨娘,最后致使大姑姑出了意外。荣昌堂要送二姑姑入宫,她一个丫头虽不能阻止,但原也可仗着祖母的势,以父母不在不可轻率定夺的理由,将二姑姑入宫的时间拖一拖,至少让荣安堂这边先得个信,再做安排,可是她又是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通知荣安堂都没有,以致于直到二姑姑身死,荣安堂才得了信,因知道得太晚,连二姑姑的尸身都没寻回来。你们说,她有没有错?”
八秀听得一愣一愣,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七巧垂着头,将华灼的话字字入耳,仔细揣摩,然后突然就磕了一个头,道:“小姐的话,奴婢都记下了,奴婢知道以后该怎么做,请小姐放心。”
华灼点点头,她说了这一通,已是极累,见七巧已经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便道:“你明白就好,我瞧八秀仍是不明白的,你带她下去再好好说说,我累了,歇一会儿。”
七巧忙应了一声是,服侍她躺下,这才带了八秀出去,两个丫头又是如何说的,华灼却是不知道了,只是歇了一阵,已到了傍晚时分,七巧和八秀又进来服侍她用饭,吃药,吃过药后又盖着被子捂了一身汗,然后洗浴换衣,折腾了一通才去睡。
隔日醒来,大约是昨晚发汗发得好,华灼觉得通身轻爽,不似昨日那般沉重,一场病已去了十之七八,回想前上一世自己因怕苦不肯吃药,将这一场小病硬是折腾了两个月才好,实在是令人唏吁。
再去给方氏请安的时候,却见父亲一身便服,正在跟方氏说话,才知道今天父亲沐休,华灼心中装了事,就在华顼准备离开的时候,死活抱着不放,非要跟着华顼去书房,看得方氏都妒嫉起来,笑道:“今日才知,灼儿竟是最喜欢你的。”
华顼板着脸孔,又教训道:“没个女孩儿的模样。”
说是这样说,到底还是牵着华灼的手去了书房,惹得方氏在后面笑得差点没直起腰来,对三春道:“偏就看不得他板着脸的模样,以为这样子便能做成严父了么。”
三春便在边上笑着附和:“老爷将小姐宠得都快没边了,这辈子都做不成严父了。”
于是主仆两个又笑了好一通,直到双成姨娘掀了帘子进来,问道:“这是笑什么呢?隔了老远便听见了,什么喜事,说来让婢妾也沾沾喜气。”
第十章 暗中劝解
华灼跟了父亲到了书房,心里虽是想着本家快要来人的事,奈何却无法说出口,只得缠着华顼让他讲故事,她边听故事边想法子,先拖个时间再说。
华顼一个大男人,哪里会讲什么故事,又耐不住她纠缠,便从书架上随意抽了一本书,要念书给她听。
华灼打眼一瞧,竟是一本西南游记,顿时眼睛一亮,她记得这本游记原是个士子游历天下时写的,西南太平州,原就是曾祖父出任州尹之地,一州之地,三郡二十八府,封疆大吏,何等辉煌,又因这位士子与曾祖父是同时代生人,在写下这本西南游记时,自然免不了将曾祖父的生平经历写进书中,自家会收藏这本书,也正是因为书中提到了曾祖父,不仅是曾祖父,连整个华氏豪族都顺带提了提。
这可不正是个再好不过的切入口,真正是天也助她。
于是华灼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等华顼念到写着曾祖父的生平经历那一段,她一连串的问题就像滔滔不绝的新江水,一个接一个地问了出来。
“爹爹,曾祖父真的七岁就能做七步诗了吗?那可真是神童啊。”
“咦?书上怎么说曾祖父是出生在荣昌堂?他十八岁上又为什么要离家游历,整整六年未归?”
“啊,原来曾祖父是过继到荣安堂来的啊……那为什么曾祖父后来再也没回过荣昌堂?虽是过继的,好歹也要去看看亲生爹娘嘛……”
“爹爹,是不是荣昌堂对曾祖父不好,所以曾祖父也不喜欢他们?可是曾祖父过世前,又为什么要让荣安堂跟荣昌堂修好?他是不是后悔了?”
“要跟荣昌堂修好啊,这可是曾祖父的遗愿啊,爹爹,咱们派个人去给荣昌堂说说,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彼此生气了好不好?这样曾祖父在天上看着,心里也会高兴的吧……”
华灼童言童语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让华顼几乎无遐应对,好不容易一一解释清了,但听到最后一句,他才脸色一沉,神色分外严肃。
“此事休要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