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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方氏怔了怔。
华顼眼一瞪,道:“不是我见,难道还真让女儿去见不成,我先见了,看这小子是不是个可造之材,再论其他。”
方氏恍然大悟,顿时笑道:“听说韦家三儿有小韦陀之名,想来不是虚传,当年韦陀也曾有探花之名,倒与老爷是一般的,这小韦陀即便不如当年的韦陀,也未见会差多少。”
她这么一想,倒觉得女儿的主意也未见得是差,如果小韦陀真有当年的韦陀之才,就算家世低一些,也算不了什么,俗言说莫欺少年穷,只要有才,还怕将来不能发达么,盼只盼这小韦陀别与当年的韦陀一般的性子,行到水高处,毅然寻佛缘便好了。
韦家接到华府下的贴子,大喜过望,韦老爷当即便笑道:“原只是被小三闹得不得已,才请了媒婆去试一试,未想到华府竟然没有一口回绝,还要见一见然儿,我看这事有门儿。”
韦夫人心里不是滋味,韦浩然一个庶子,若是娶到华家的女儿,那她的两个儿子岂不是要被一个庶子压了一头,但当着韦老爷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道:“小三性子野惯了,你又一向宠着他,平时也不加管束,如今府尹大人要见他,老爷还是多叮嘱几句,若把平日在家欺压兄姐的风范带到华府去,娶不到华家小姐也就罢了,就怕恼了府尹大人,连老爷都没脸。”
“小三知道分寸。”
韦老爷正在高兴的时候,也没听出自己的妻子语气中那淡淡的不满,想了想又道:“不过是得让他收敛一点,府尹大人是个守礼的人,小三性子飞扬,怕还不入他的眼。来人,叫三少爷过来。”
一个丫环应声而出。
不多时,韦浩然来了,进门就道:“父亲唤孩儿,是有好消息么?”
韦老爷还没说话,韦夫人已经沉下脸,道:“看看,进来连个礼也不行,就这样子让他去见府尹大人,只怕还没开口,就已经教人赶出来了。”
韦浩然既然能被称为小韦陀,当然不是蠢笨之人,一听韦夫人这话,就知道去华府求亲的事有了眉目,也不屑和韦夫人争辩,当下上前行了一个再标准不过的见礼,道:“孩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他不是不知礼,只是不屑于拘礼而已,在外人看来,自然是放浪形骸,但正经起来,却也是一丝不差的。
韦夫人一僵,仿若被他当场打了脸,心中更加气恼,可韦老爷却哈哈大笑起来,道:“不错,不错,小三你明日随我去华府,华老爷要相看女婿,你可不要再随着平日的性子,像方才那样知礼便好。”
“是,父亲放心,孩儿明白。”韦浩然弯了弯腰,一揖手,这模样仿佛翩翩君子,哪里还有一丝平日那阴阳怪气尖酸刻薄的样子。
韦老爷瞧着这个庶子,心中越发地喜欢,早把叫他来的目的忘掉九霄云外,挥手道:“回去吧。”
韦浩然离开了正院,待走到无人处,面上才露出一丝笑容,然后嘴角一翘,又变回原来的模样,走路一摇三晃,打开美人扇,一挥一晃,走路生风,衣袂飘起,虽是放浪之态,倒也有几分飘然出世之神。
没走几步,迎面正撞上韦三小姐带了两个丫环坐在一块假山石上呆呆出神,韦浩然“哈”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哟,三妹妹这是在思念庄家表弟么?不然为兄替你向父亲说一声,送你进京与庄家表弟相聚如何?”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韦三小姐脸上一红,然后怒气上涌,站起来带着两个丫头转身要走,又心有不甘,恨恨道:“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兄长,马不知脸长,还想去高攀府尹大人家的小姐,等华家回绝了,传扬出去,我看你怎么收场。”
“收场?我为什么要收场?娶不娶得到华家小姐,对我根本就没什么损失,倒是你……”韦浩然摇了摇美人扇,斜眼睨着她,“真的不用我替你向父亲游说,送你入京与表弟相聚?过了年关,你就满十四岁了,家里就要为你议亲,到那时候你再想去找表弟,可就迟了。”
“你还说……”韦三小姐跺了跺脚,气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大声道,“青衣,紫衣,给我打他……爹爹怪罪下来,有我替你们顶着……”
她身后两个丫头也是素来胆子极大的,根本就不惧怕韦浩然这个三少爷,一听小姐吩咐,马上就抡着花拳绣腿打过来。
韦浩然连忙后退,用扇子一挡脸,道:“明天我要出门见未来泰山,你们动手归动手,不许打脸。”
“呸,鬼话连篇,哪个信你,华家小姐是什么身份,能嫁你一个庶子,青衣紫衣,给我照着他的脸打。”韦三小姐骂道。
韦浩然哼了一声,道:“看你们是女子,不与你们一般计较。”
说着,转身就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倒不是他怕了她们,而是知道这两个丫环在三妹的宠惯下,是真的敢打他的脸的。对华家这门亲事,韦浩然还是很重视的,难得有一个女孩儿能入他的眼,不似平时见惯的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在惊马时还能那样镇定,这事放在男孩儿身上,恐怕也没几个能比她当时表现得更好了。
韦浩然心里早有盘算,他虽得父亲喜欢,但毕竟是庶子,在家中地位尴尬,将来娶妻,必然要娶个性子刚毅的,将来在这个家中才不会受欺负,只是这几年都没有遇到这样的女孩儿,直到前些天出了惊马一事,才教他看出华灼的不同来,自然是要尽力搏一搏的,成则他幸,不成则命,倒也不是太执着的,只是该尽力时仍是要尽力,毕竟是他自己央着父亲厚着脸皮上华家求亲的。
他一向不正经惯了,但这一次,还是要给未来的妻子一个面子的,所以隔日韦浩然正正经经地穿好了衣服,每一个褶皱都抹得平平的,头发梳得光滑平整,没落下一根发丝儿。他的长相原本就不错,面庞十分俊秀,只是平时在仪表上不太注意,更加上言行举止又放浪行骸,所以十分不得人喜欢,但这一收拾,却真有几分翩翩美少年的模样,看得韦老爷心中大喜,越发觉得这个儿子肖像先祖韦陀了。
因华顼明着说了,要悄悄地去,韦家也明白华家的意思,这是不想声张,不管这次相看的结果怎么样,绝对不能再有不利于华家小姐的流言传出去了,因此等到天黑后,韦老爷才带着韦浩然出了韦府,不声不响地来到华府。
“小侄给伯父、伯母请安。”
韦浩然大大方方地给华顼和方氏见礼,没有半分拘谨畏缩的模样,这第一印象倒还不错,至少方氏是满意了。原本她还觉得韦浩然不知天高地厚,但现在一看,品行如何还不知道,但这相貌,至少还瞧得上眼,配女儿也不差。
不过华顼仍是沉着脸,男人和女人的眼光是不同的,方氏重才貌家世,而他更看重人品才华,长得好有什么用,天底下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多了去,他倒要看看这小韦陀之名是不是虚传。
“贤侄免礼。”
他硬梆帮地吐出一句礼数上的话语,然后对韦老爷道:“我欲考校一下令郎,想来韦先生不会介意吧。”
韦老爷捋捋胡子,笑了一声,道:“大人,小儿愚钝不堪,还请手下留情。”
场面话,韦浩然向来是他最得意的儿子,只是适当的谦虚一下还是必要的。
华顼一点头,转而看向韦浩然,道:“素闻贤侄有小韦陀之名,想来也必有韦陀之才,那些经义暂且不提,我只想问贤侄一句,不知对韦菩萨有何看法?”
韦菩萨是外人对韦陀的敬重,因他有肉身成佛的异相,因此人人都认为他已修成正果,成了菩萨。
说到底,华顼也怕这个小韦陀会跟韦陀一样,某年某月某日忽地开了窍,也生出求佛问道之心,到那时候撇下女儿孤零零一个人,岂不等于是守活寡,所以他旁的都不问,当先一问就是这个,如果韦浩然真跟韦陀一个性子,那么后面的问题也不必再问,直接就可以端茶送客了。
第116章 问答之间
“先祖有大志,侄儿自愧不如。”
韦浩然回答得中规中矩,既表达了对先祖的尊敬,又隐晦的表示,他是不会走先祖的老路,还谦虚了一把,孰不知其实他肚子只正嘀咕着两个字:犯傻。
没错,韦浩然其实一直对先祖韦陀沉珠的行为是很不屑的,要成佛也罢了,自成佛去,何必断了后世子孙的活路,要不是当时韦家还另外有些家底,恐怕现在早就已经一贫如洗了。
他是不会走韦陀的老路的,虽然挂着小韦陀的名号,但他骨子里绝对不想做小韦陀,韦浩然就是韦浩然,他只做他自己。
华顼的脸色好看了些,又问道:“贤侄在家中,近来可曾读什么书?”
韦浩然张口正要答,韦老爷却抢先道:“已学过百文千字,如今正读论,来年童试,想是能过的。”
韦浩然摸摸鼻子,没吭声。心中却不以为然,父亲可真会往他脸上贴金,他平素最不爱读这些正经书,偏爱游记、杂文,佛经也是有所涉猎。
华顼是什么人,一看这父子俩的小动作,心中已经有了几分了然,便道:“既然读论,不知又读了几篇,且诵一段听听。”
这已经是给韦家留面子了,以华顼的性子,是想直接从论语中挑出几句考问韦浩然,但方氏一直在对他使眼色,结发妻子的情面总是要卖的,所以华顼没出难题,只让韦浩然背诵几句。
韦浩然沉默不语,他不是不会背,只是隐约听出,华顼这番考校,分明就是和普通人一样,要他读书博取功名,偏偏他最不耐烦的就是这个,本来看华灼处乱不惊的样子,以为能教养出这等女儿的府尹大人也必有与常人不同之处,谁知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混帐东西,大人让你诵论,你快诵呀。”韦老爷急了,这孩子平素最爱闹腾的,怎么这会儿成了闷嘴葫芦。
“伯父择婿,莫非只从学问功名取?”
被父亲一逼,韦浩然再也耐不住性子,忍不住反问。
华顼一愕,韦老爷已是跳了起来,怒斥道:“混帐,怎么说话呢,还不给大人赔罪。”
韦浩然原想今日来见未来岳丈,好歹要压一压性子,可是实在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本来就是个桀傲不驯的性子,平素放浪惯了,被父亲这一骂,不但不肯低头,反而道:“父亲,孩儿何罪之有,世人皆以学问、功名为上,孰不知此为大俗,都道书生百无一用,可曾见天下读书人,有几个能成国之大器者,余者皆碌碌,孩儿本以为华家有所不同,却未料到也是至俗矣,可惜虎女犬父,府尹大人尚不如一幼女……”
韦老爷几乎被他气厥过去,往日只喜爱这个儿子不拘世俗,与众不同,不料今日才知,根本就是一蠢儿,说话行事连场合都不分了。
竟然被一小儿给教训了,华顼先愕后怒,沉下脸正要开口,忽听门外有丫环道:“老爷,夫人,小姐听说韦三少爷来了,欲求一见。”
“她身子不好,还见什么外客。”方氏轻喝了一声,脸色也是难看无比,算是彻底对韦浩然没有半分好感了,自然不愿再让女儿见他。
“罢了,既然来了,就让她一见。请小姐过来。”
华顼却一反之前的态度,让方氏大愕,待要开口反对,却见他一个眼色使过来,夫妻同心,她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只得叮嘱那丫头,道:“外头有些起风了,叫八秀给小姐添件衣裳再让她出来。”
那边韦浩然听得华灼要见他,倒又觉得这女孩儿果然不同寻常,没听说相女婿相到女儿家亲自来的,这不合俗礼的举止,反而更契合了他的性子,韦家三少爷,本来就是个把礼法不当回事儿的人,当然不想娶个一言一行都要守规矩的女子回去过一辈子。
隔不多久,华灼来了,她饿了三天三夜,虽说对身子没有大碍,但整个人还是瘦了一圈儿,这几天调养得好,脸色已经好看了很多。
“父亲,母亲。”
先给华顼和方氏见了礼,她又来到韦老爷面前,道:“拜见韦伯父。”
“贤侄女快快请起。”
韦老爷看华灼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忍不住又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要不是儿子胡闹,今天这亲事说不定就能定下了。
“韦世兄,方才我爹爹是否考你学问了?”
来到韦浩然面前,华灼轻声问道。其实用脚趾头想,她也知道父亲会问些什么,父亲是有大抱负的,但在仕途上一直被华家压制着,心中自有一股不平之气,在父亲心中,乘龙佳婿的家世身份还在其次,但必定要是能实现父亲的大抱负的人,即使将来一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