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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说完,从地上爬起来,退了出去。
其实,无论太子妃想要做什么,或者她做了什么,太子这么对待她,当着她的面活活打死她最亲近的人,把她吓成疯癫,这些事情的确做的太过分了。太子妃是养在深闺的女娃,她见过什么世面,懂什么,听别人一两句话就下**害太子是她的错,可她的心未必就那么毒,也可能不过只是无知而已。
……“听说,杜玉蝉和储妃杜明鹤的关系很好,就像,我和越筝一样的好。”
什么?
我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见文湛说话,却没有听真切,我看着他。
他看着大殿外面,眼神却非常柔和。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这点与我和越筝不同。越筝比我小很多,是我教他读的书。不过,我想,杜玉蝉待储妃的心,应该与我对待越筝一样。这这么想想,无论他们有没有父皇的旨意,我都会让杜玉蝉见储妃一面的。”
“不过,也是一面而已。”
“承怡,你很喜欢我做这种事,对吧。我看到你的眼睛,是暖的。”
我定定的看了看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文湛这么做,他但当了多少干系。
储妃是疯了,还没有疯,疯到什么程度,还能不能说一两句话,能不能和杜玉蝉密谋些什么,或者传个什么话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一旦有个差池,太子已经微妙的处境,会更加复杂。
我并不想文湛有危险。
只是……
我的确会感到高兴。
我想说,其实你不用顾念我的想法,你们之间的事从来都是尔虞我诈,生死之斗,不能有任何闪失的,我这种妇人之仁参杂进去,只会误事。
可是看见文湛那双笑意盈盈的眼,这些乱七八糟的废话,我就说不出来了。
我唯唯诺诺的半天,最后说了一句,“那个,……,谢谢。”
文湛低低的一笑, “你谢我做什么。不过,难得你说两句好听话,我收下了。”
文湛对杜玉蝉、崔碧城两人素来轻慢,自然不会去见他们。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崔碧城的事,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让他平白无故的见阎王爷去。
我走出垂花门,看到偏殿大门打开,杜玉蝉在里面,储妃在他面前坐着,却没有人说话。
崔碧城就靠在那边的一棵桃花树边上,脸上带着习以为常的欠扁的神情,嘴巴里面还哼着小调: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口,亲妹妹,亲一口,哥哥喂你一盅交杯酒……
他没有唱完,忽然闭嘴。
他的眼睛上下看了看我,一撇嘴,“我以为你在寿春宫睡大头觉呢。”
我踱着四方步过去,“没有。掌灯的时候我就到大正门消化食去了。当时杜阁老,杜小阁老正进宫,老三出去迎的,我就回来了。”
老崔冷哼了一声,“不会是那个娇贵的太子,倚仗着自己在文华殿跪了一会儿,就撒娇卖乖的,把你这傻瓜骗过来了。”
我连忙上前一把掐住崔碧城,向外拖,“你小点声,我有事问你。”
崔碧城呲牙咧嘴,“哎呦。小祖宗你轻点。你这爪子几天没修指甲了,都快成幽冥鬼爪了。”
我拖他出来,见左右无人,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手里,到底有没有杜元泽的黑账?”
崔碧城一愣,却没有说话。
他眼神如沉水一般看着我。
末了,他换上一张笑脸,这才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告诉你的?”
崔 碧城说的‘他’,自然是太子。
我,“那你就别问了,那玩意在你手里不安全。这就和击鼓传花一样,在鼓声停止之前,一定要把它抛出去,不然,你就等着老天收你吧。”
崔碧城微微侧了一下脸,眼睛瞄向东宫的方向,“这话,是不是他说的?是不是太子想要那账簿?他肯定还许了一些好处,说什么可以保我什么的,哈哈,承怡,这下可真有意思了。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保别人吗?如果太子拿到那本账,抓住这个把柄,把杜家干掉,他的太子兴许还能多做几年,不然的话,他今年就要卷铺盖卷,从东宫灰溜溜的滚蛋了!”
我嘶了一声,“别乱说!”
崔碧城,“我可没有乱说。承子……”
老崔一揪我的耳朵,凑过来说,“你知道太子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兔崽子干了什么蠢事?他把江南那几省,大郑六成的赋税重地,拱手让给了嘉王!”
112
老崔继续说,“从今年四月开始,浙闽新选的布政使,都是三殿下嘉王那边的人。那么这几省的税赋,除了入户部账册,归入国库的那些,剩下的,都是杜家和老三他们的私账了。”
老崔说的这些事,我倒是都听说过。不过我想着,文湛有文湛的考量,再说,还有那句古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所以我就没多想。
现在老崔提起来,似乎文湛做一件天理不容的蠢事。
我就随便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崔碧城冷哼了一声,“他自己做的事让人抓住了把柄,那是他自己笨,怨得了谁?还有,他不是想要杜家的黑账吗?那我明说了,那东西就在我手中,我把它放在一个严密的地方,谁也想不到的地方!不在雍京,也不在永嘉,任他们想破了脑壳都想不到的地方!”
“那本账簿我给谁都是给,但我就是不给他!”
“我不但不给他,我还吊着他。就像对着饿狗拿着一个鲜嫩可口的大包子,我馋死他!我看他能把我怎么着吧!”
听到这么愚蠢的话,再看到老崔哪一张欠扁的脸,我双手举起来,放在太阳穴上揉搓揉搓,让我轻微的头疼可以得到缓解。
“老崔,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我就问你一句,你现在和文湛对着干,没关系,可等到他登基了之后,你想怎么办?”
“登基?”
崔碧城斜睨了一下东宫那辉煌的宫殿,还有高耸入云的滴水檐,他冷笑着说,“哼,大正宫那把椅子最后是不是他的,还不一定呢!别的不说,他现在还没儿子呢,就冲这个,你们家老爷子想要传位,可真要仔细掂量掂量。
我听说,当年你家老爷子幼年登基,当上皇帝后十年没有生出任何孩子,就为这事,朝野差点就把他拉下帝座。
后来是你出生了,那事才算完结。哦,不,还不能算完结呢。要说那些老臣子也真够顽固的,愣说你不是当今圣上的儿子,一定把你杀了,把姑姑以及崔家满门抄斩了,要不是皇上杀了上书的六位大臣,那件事就能把大郑朝折腾散架了。
前车之鉴,皇上心有余悸。当今太子又这样胡闹,储妃都给他弄疯了,这个儿子一时半会肯定是生不出来的,就是生出来了,也是个白痴,谁敢把大郑千年基业交到他的手中?”
我听着心里就跟打鼓一样,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的。
老崔还说,“对了,承子,说起这个我到想起来了。你以后别在和他混了,你们之间的事,就算外人不清楚,皇上他老人家心中跟明镜似的。别等着最后,太子自取其辱,连带着把你也毁了。现在你家老爷子还在,我不多说什么,要是等着皇上真的驾鹤仙游了,你等听我的,和他一刀两断。我这是为了你 好。”
我的眼睛看着别处。
半晌,嘟囔了一句,“我的事,你别管。”
老崔没说话。
他一直这么盯着我瞧,我感觉他的眼睛好像火,一定要把我烧出一个洞。
良久,他才说,“那好,以后,我的事,你也别管!”
我又嘟囔了一句,“我从来没有管你的事。”
“是吗?”崔碧城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轻佻淡泊,他笑着说,“看来我想错了。那时,太子用我的私账逼你就范,想来是你自己愿意的。我就说,私情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
我眼前一花,一下子没有站住,踉跄了一下,栽倒在桃花树前。
耳朵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了。
那件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崔碧城,我也没想过让他领我的情。
我只是不能让他和太子的积怨越积越深。他们不了解文湛,他们欺负文湛年幼,他们以为自己财可倾国,权势滔天,就可以谋取储君大位,我不能说他们白日做梦,因为朝局混乱复杂微妙,的确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万一,文湛死了,伤了,残了,储君一定不会再是文湛了。可除此之外,只要文湛还想要那个位子,大正宫最后的主人,就不会是别人!
如今我爹在,他宠我娘,也宠我,崔家有依仗。
可今后呢?
今后呢?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多想想今后?
说到底,太子终究是我爹的亲生儿子,是他属意的继承人。宠妾娇儿再得宠,那恩宠能胜得过大郑未来的天子吗?
崔碧城在我面前慢慢蹲下,他抬起手指,把挡在我面前的碎发拨开。
他这才说话,“我不是有意伤你。我的话难听,这也是为你好。我知道你喜欢太子,可这全天下的人你尽可以随便喜欢,唯独不能喜欢上他!你心眼太实,喜欢上的人,你就会尽可能的对他好,可是太子他是个狼崽子,会把你嚼个连骨头渣都不剩的。”
我艰涩的说,“我不喜欢他。”
崔碧城却说,“那就是我想错了,我也希望是我想错了。这样,最好。”
此时,一个哽咽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咦,承怡也在呀,你们为什么坐在地上说话?”
我和崔碧城一回头,是杜玉蝉。
他眼角发红,似乎还是带着泪痕,声音哽咽。
我看他的样子,居然难得想起来我会背的有限的几首诗词之一: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崔碧城则站起来,想说什么,最后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被崔碧城拉起来,我问了一句,“储妃还好吗?”
问完,我觉得自己傻帽透顶。
一个好好的大姑娘,被这个尘世玩儿的只剩一口气了,我 再来伪善的问候一句,‘她还好吗’,这简直就是比混蛋还混蛋。
谁想到杜玉蝉却说,“她很好。吃喝都被人伺候的很精心,在这里住着也很安宁,每天不用再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烦恼,如果可能,我也想变成她这个样子。”
我以为杜小公子在说反话,可我仔细看着他的脸,他的脸色平静,眼底柔和。他的眼睛看着侧殿,名贵檀木雕花木桌旁边,背对着我们,坐着一个宫装美人。她纤细的脖颈柔媚却骄傲的挺着,好像太液池那里,悠闲自得,却无所事事,来回游荡的天鹅。
那就是储妃杜明鹤。
无论她长的有多美,身份又多煊赫,此时她的背影看上去总带着寂寥。)
杜玉蝉说,“看到她这样,我也可以安心的走了。”
我一把抓住他,“别,你可别想不开!这各尘世虽然污浊不堪,麻木不仁,可终究还有像我这样的大好人存活于世。你要心存感恩,看到希望和光明,像一个真正的猛士那样,直面惨烈的人生,勇敢而快活的活下去!”
砰!
崔碧城一个暴栗敲到我的脑门上。
他挑眉说,“杜小公子不是去死,他只是回昆山老家去。”
我,“咦?为什么呀,在雍京过的不好吗?”
杜玉蝉平淡的说,“雍京好。锦地花天,渺渺一千年,吹过江雨山。繁华一叶障目,我看不透,却看淡了。”
我,“……”
杜小公子云里雾里的给我整这么一堆,他这是什么意思?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而他平和的就像岐山深宫供着的玉雕神像。
末了,还是崔碧城说,“他这是要回昆山老家学唱昆曲去。我不是从江南买来一个戏班吗?他跟着我看了一出牡丹亭,就喜欢上了唱昆曲,他说从那出戏里面可以看出禅意。”
我总觉得杜小公子不是凡人。
那一出香艳的牡丹亭,我只能看出湖米白鱼养出来的人,皮肤好,身条好;老崔那色痞,只想着等人家唱完折子戏,好把名角扶上牙床,恣意玩弄;而杜小公子,却从极致的人间绝色中,看出禅意,这个……难道真的是,色即是空?看来,他已经悟道了。
此时,我的心情复杂极了。
我也不知道应该为他即将别离雍京,离开亲人而感到难过,还是应该为了他悟道而终究会跳出三界外而感觉到高兴。
我目光扭曲的看着杜玉蝉,他却一笑,“承怡,别信他。季璋爱开玩笑,他说的话,十句里面有九句半是真的,可最重要的那句,却是假的。
我回昆山是真,可却不是为了学唱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