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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及看他一眼,就没有了吗?她将来还能有孩子吗?
在她昏迷的那几天中,偶尔微有意识的那次,她听见太医断断续续的声音——她将来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
“别担心……”胤禛擦掉她眼角的泪痕,握住了她的手,“相信我,孩子还会有的。”
寤生慢慢回神,微微转眸望向他,唇间溢出几个字:“胤禛,我好累……”
胤禛见她又闭上了眼,连忙唤下人将熬好的燕窝粥端来,一边将她扶起让她偎在自己身上,半抱着她,又为她擦去泪痕,一边端着碗拿着羹匙喂她吃粥,轻言细语地道:“你昏迷了好几天,好歹吃一点。你这次大伤元气,太医说最少要卧床调养三两个月才能好些。”
寤生能听出他的话语中隐含的担忧,虽然并无食欲,但也强迫自己吃了小半碗粥。胤禛见她着实吃不下,只好不再劝了。
他亲自服侍她漱了口,扶着她躺下,为她盖好被子。自己则吩咐下人准备沐浴的热水,洗了澡,换了一套干净的里衣,这才也上床躺下了。抱住她的时候,感到她在发抖。
“冷吗?”
“有点……抱、抱紧我……”
胤禛依言将她搂紧了些,感觉到怀中的她柔弱而冰凉,心中就泛起丝丝疼痛。不一会儿,怀中的人浅浅的呼吸声变得有节奏而缓慢,竟是已然睡着了。脑海中忽然想起三天前皇阿玛跟他说过的话,不自觉地暗叹了口气:皇阿玛已经答应了,等到她做满宫女的期限,就会为他和她赐婚;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三年的时间,他就能娶她了。至于孩子的事,他想起皇阿玛当时的表情,分明是忧虑中又带了一丝欣喜,想来他也为这最好的结果而高兴吧。只是,他还不能暂时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
三天前,胤禛再一次跪在帝王面前,请求帝王能为他们做主赐婚。
“等到寤生年满二十五岁,做满宫女的期限,朕就为你们赐婚。”康熙放下手中的朱笔,望向屋中跪着的人。
“皇阿玛!”他咬咬牙,双拳紧攥。
康熙面无表情,语气更是波澜不兴:“《大清律》中说什么,你可记得?”
胤禛面色一白,垂下眼睑:“回皇阿玛,儿臣记得。”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若真是依《大清律》论处,丫头可是杖刑八十之罪,等于是死罪。你难道就不为她考虑一下?即使是朕徇私饶过她,你让别人怎么看她?防民之口,胜于防川。丫头若是听到一些流言蜚语,她又会如何想?她心里又会是何种滋味?”
“当然,朕可以让照顾过她的人,为她看过病的太医,还有这件事所有听到风声的人都永远说不出话来。可若是那样,不仅丫头不会原谅朕,朕也不配做这个皇帝。因此,朕只能用别的方式让知情的这些人把住自己的口风。”
胤禛的双拳攥得越发紧了,手指关节都已发白,却拧着双眉默然不语。
“所以,只有等这一阵风声停歇之后,丫头才能嫁去你府上。孩子的事,也暂时不要告诉她,一是不想因她爱子心切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再者……就让丫头心无旁骛地再最后陪朕两年吧……”说到这里,帝王情不自禁地低叹了一声,“朕老了……没有丫头在身边,朕连饭都吃不下……”
“皇阿玛……”胤禛抬眸望着康熙,眼底闪过沉沉的忧虑。
康熙淡淡一笑:“每个人都有变老的时候,朕当然也不例外。……丫头的事,朕也想明白了,你能真心为着她,朕也替她高兴。将来她到你府中那些善后的事,朕就交给你自己去解决吧。”
胤禛面色稍缓:“儿臣明白。”
“还有一点,孩子不要交给那拉氏养,得选一个你府内地位不高又妥善可靠的妾室先托付着,让她好生照看孩子。你可明白朕的意思?”康熙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儿子。
胤禛的心头感到一丝浅浅的暖意,眸中有一层水光渐渐蔓延开来。
“若是交给那拉氏,将来等丫头到了你府里,就不容易把孩子认回来了。”
“儿臣……明白。”
“明白就好。天色不早了,跪安吧。”
“是……”
第70章爱情期限
寤生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才能在小云和小玉的扶助下起床走动,只是仍然感到常常提不起力气,不仅连沐浴之类的事都需要她们帮忙,连开窗开门手臂都使不上劲,甚至就连走路、端碗这种小事都不能多坚持一下。
她这才知道,经此一劫,自己的身体毁成了何种情况。小云跟她说,那天她难产后又是大出血,所以才彻底伤了元气。
她看着手中自己亲手做成的婴儿肚兜,偶尔会产生还不如就这样去了的想法,可每当她看见那个人对她宠惜包容安慰的眼神,她又会不自觉地在心里为自己打气——要尽快好起来,不能让他再为她担忧下去。这几个月来,她眼看着他比往常瘦削了许多。
于是每当在他面前,无论是他亲自喂她吃饭还是吃药,她都会乖乖遵从,从不推拒。见他终是展眉而笑,她心里也渐渐安定。而这样的情景,常常被两个丫头看在眼里,惊诧无比。寤生下午用完晚点在里屋闭目养神的时候,还能听到她们在外间小声说话。
“小云姐姐,真是奇怪耶,你发现没有——每次四爷没来的时候,姑姑每顿只能吃小半碗粥膳,四爷来了,姑姑就能吃下一碗了。”
“谁说不是?还有四爷……平日里那么冷峻威严,对姑姑却又是个样子,真是想不到……”
“四爷和姑姑,倒是一对……”
“是呢……”
寤生咳嗽了一声,外面的声音顿时止住了。小云忙进了屋来,对着她福了福身,面色微红地笑着道:“姑姑醒了。”然后又上前去扶她起身倚在软榻上。
“下雪了吗?”她听见外面北风呼啸,不禁问道。
小云端来一杯热茶,“回姑姑,前天就开始下小雪了,昨儿夜里下了一夜大雪,今天外面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了。”
寤生怔怔地望向紧闭的窗扇,仿佛透过它看到很远的地方,许久才低声道了一句:“今天是冬月二十三了。”若是她的元寿还在,今天就该是百日了。
她的手中仍攥着那件红色的小肚兜,复又轻轻阖上了眼。
“姑姑,”小玉从外间进来,“四爷府上的陈公公来了。”
“进来。”
阿福一进屋来就对着她打了个千,“姑姑,爷今天有事大概不能来了,让姑姑不要等他,晚上早点歇着。”
她微怔,随即点了点头:“知道了。”
阿福走后,寤生发了一会儿呆,见以至傍晚,就让小云和小玉两人歇着去了,自己仍然倚在软榻上,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毯子。每当她想独自安静呆着的时候那两个丫头就不敢打扰她,依言出去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正半寐半醒间,听到窗户轻轻响动,然后就感到有风吹进来。
睁开眼,就见一身宝蓝冬衣的俊秀少年站在自己面前,眸中泛出闪亮欣喜的光芒。少年随即在她身旁半蹲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低低地唤了一声:“寤生……”
“十七……”寤生微微一笑,轻声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十七眉间轻蹙,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但仍压低了声音:“我都有一年没见你了,我问了好多人,他们都不知道你到哪里去了,只说你生病了暂时住在宫外养病……后来我问四哥你得了什么病,四哥也不跟我说;我要来看你,四哥也不许……若不是今儿在半路上发现阿福急匆匆的样子,我心觉不对就悄悄跟了来,也不知道你居然在这里……寤生,你究竟得了什么病?好些了没有?”少年说到最后,眸中的委屈已经变成了满满的担心。
寤生怔忡了一下,随即轻轻颔首:“已经好多了。”
“手好冰……”少年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暖着,静静地凝视她,“寤生,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我好想你……”
“快了。”寤生霁颜而笑,另一手放在少年的手背上,“这一年没见,十七倒是长高了不少,刚才我竟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少年咧嘴笑着,露出整齐的皓齿,明眸闪亮:“我都十五岁了,已经是大人了,再不是从前那种傻乎乎的小孩子模样。”
寤生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是像个大人了,不再是当初那个爱哭鼻子的小毛孩子了。”
十七顿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在我眼里,寤生却没变……唔,更好看了。”
“呵……你也学乖了……”寤生轻轻挑眉,“好了,天色不早,你也该回去了,太晚路上不安全,你又是一个人偷偷跑来。”
“谁还敢打劫我不成?”少年扬了扬下巴,脸上笑意盎然,“我现在的身手比以前好多了,都快赶上四哥了……唔,不过我是得走了,今儿四哥府上摆宴,我得去喝喜酒去。”
寤生一怔:“摆宴?”
“你没听说吗?四哥的儿子满百日,今儿设百日宴呢。还有,好像他的一个格格也要生了,这两天他府上正忙得不可开交,听说有接生嬷嬷看出来,也是个儿子……嘿嘿,四哥真好福气,这回要高兴坏了……兄弟们好久没有聚一聚了,十三哥这几天腿伤也利索了些,正好在一起乐一下……寤生,那我走了,”少年直起脖子看了看窗外,将她的手放进毯子里,越发压低了声音,“等下回我得了空,再悄悄来看你。”
寤生看着少年从窗口跃出去,还对她眨眼笑了笑,然后消失在了窗外。她忽然觉得全身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身体里一下子空荡荡的,就连整颗心也只剩了一个空壳。一切痛意都消失了,没有任何感觉。她目光呆滞地望向窗外,仿佛死掉了一般。
“姑姑,”小云端着药进来,见她没反应,又唤道,“姑姑,该吃药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惊讶的“咦”了一声,“窗户怎么开了?”说着放下药碗,去把窗户关上了,还从里面插好。转过身就见软榻上的人定定地望着自己,女孩不禁吓了一跳。呆了呆,见她又闭上了眼,并没有责怪自己有什么不妥,这才将一颗心放定了些,端着药碗走到她身旁,“姑姑,该吃药了。”
寤生睁开眼,一动不动地看了她许久。直到女孩被看得背后发凉,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寤生的目光这才落在了她手中的药碗上。半晌,她接过那碗苦涩的药汁,一气喝尽了。
小玉随后端着茶进来服侍她漱了口。轻声道:“姑姑,去床上歇着吧。”
寤生摇摇头,闭上眼转开脸。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便不敢再劝,为她盖好毯子,低头悄声出去了。
室内复又安静下来,寤生的手摸到毯下的那个小肚兜,心头忽然感到一阵被利刃划开的剧痛,一股腥甜涌到喉间,最终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欺骗。原来,这才是事实。
也许,不知从何时起,他就在慢慢改变,只不过直到如今,她才发现而已。其实仔细想来,这一切很好解释——他贵为亲王,有着这世上的人穷其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他有那么多的女人,自然也会有很多孩子。他现在沉浸在得子的喜悦中,哪里会记得她的元寿也是百日?
她忽然觉得讽刺:一边对她说要相信他,一边又会去抱别的女人。他究竟把她当做什么?连她的第一次他也是反复索取丝毫不知怜惜。如今她在他的心里大概还留有一点位置,只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已经觉得她不过是他抱过的所有女人中的一个吧。
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尤其是“爱情”这种东西,更是有保质期的。
没有了元寿,他还有很多孩子,而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现在唯一有的,就是这副残败衰弱的身体,以及在这看似年轻的皮囊下那颗将要丢失的慢慢老去的心。
手心紧紧攥着那个小肚兜,她睁着双眼直到翌日天亮。
下午晚点时分胤禛过来,见她比往常多吃了半碗粥膳,欣喜之色溢于言表,眸中也跟着多了几分神采。
用完膳,寤生就被他抱进软榻上倚着,他坐在榻边,握着她的手,柔声问道:“这两日身上可感觉好些?”
“好多了。”寤生抽出手,从旁边小几上拿过一本书随手翻看,也不再跟他说话。
胤禛便在她旁边斜倚着,一手撑着额角,一手揽住她的纤腰,心满意足地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想了想,勾唇一笑道:“等再过两年,皇阿玛就为咱俩赐婚。”
寤生翻过一页书,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胤禛眉心微蹙,拿掉她手中的书,紧紧搂她在怀中,俯视着她:“你怎么是这种反应?不高兴吗?”
寤生忽然发现即使到现在她依然无法抵挡眼前这个男人的魅力,与他贴得越近依然会心跳加速。于是别过脸去,闭上了双眼:“没有。”
胤禛的眼角掠到毯下露出的一角鲜红,心头一颤,伸手将那方绢绸抽了出来,竟是一个婴儿肚兜。
“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