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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道:“恭喜她为何不恭喜我?”
宜妃道:“您的喜事儿太多了,要恭喜到哪阵儿呢?”
皇太后摇头笑道:“你这张嘴可真是爽利。”
宁寿宫里洋溢着欢乐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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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石家上下正在收拾行头。
周姑姑道:“别听他们的,有多的就多带一点子备用。万一辛者库那边洗衣裳的手脚慢了,衣裳没带够换洗的都没有就不好了。书本子倒是少带,针线活可做一点……”
一时收拾了两个大包袱,还装了一堆荷包——内有现金。淑娴从听说淑嘉要入宫留宿开始就回来,此时提醒道:“要是……月事来了,自己小心些。”又准备例假用品。
三月中,淑嘉孤身一人到一个并不熟悉的环境里去了。她的包袱在检查的时候没受多少责难,还有人专门给她拎包袱。
秀女们被分居启祥、长春二宫,淑嘉所居之处是启祥宫,与十几个秀女一起住在大院子里。启祥宫在后世已经见不到了——被慈禧给改建得宫墙都扒了几块去。
这会儿倒还是原样,五间前殿,五间寝殿。
还没打量完呢,宫里留守的姑姑就来了,果如大家说的,使唤人手严重不足。领头的姑姑自称姓胡,手下只有四个宫女听差。胡姑姑道做了自我介绍,又把四个宫女给大家介绍了,然后面色一肃:“各位能到这宫里来,想是不差的,只是宫中不比别处,最重规矩。有些事儿,我不得不多几句嘴。”
秀女们都站住了听,胡姑姑道:“宫里岂私相授受,哪怕与宫中贵人有亲,这会子也只好委屈着。不蒙上头主子召唤,不可私出宫门一步。有忌讳的东西,先自个儿交上来,省得以后麻烦……”
一通话说完了,才分配住所。
宫中正殿秀女是没资格住了,只能住周边的屋子,这就有个好坏之分了。总的来说,东边的、向阳的是好,西边有西晒的就住不好。淑嘉自是分一处不错的屋子,看了看床铺,倒还整洁干净,屋内的陈设并不多,有桌有椅有床,还有个衣柜。放好的东西,出门一看,隔壁就是董鄂氏。
甭管之前是不是夹生的,这会儿在这个环境里也是平添几分亲切了。含笑打了招呼,又看到那个圆脸的姑娘,圆脸姑娘非常不好意思,这会儿她倒是知道那位‘传说中的内定太子妃’长成什么样儿了。
淑嘉一笑,邀她们进屋里坐。相邻、相对的屋子不断有人探头,也有互相打招呼的,也有遇到熟人八卦的,也有互相攀交情的。还有窃窃私语:“哪个是石家姑娘?”
圆脸姑娘坐下来的时候非常不好意思,扭着衣角不肯说话。董鄂氏笑了,问淑嘉:“你住得惯么?”淑嘉道:“咱们住得算好啦,她们住对面儿的可不太舒坦,天儿越来越热……”
话匣子打开了,圆脸姑娘也就放松了,言语间知道她的出身也不低,是侍郎萨弼汉的女儿。三人又说了一会儿针线,淑嘉看董鄂氏的衣裳花纹很别致:“这是新出的样子么?先前没见过。”
董鄂氏略有得意:“是我没事的时候自己胡乱琢磨出来的。”圆脸姑娘很羡慕:“你的手艺可真好。”
不一会儿,开饭了。也有到殿里一起吃的,也有端到房里慢慢吃的。
淑嘉三人决定先到殿里吃一顿,如果环境好呢,就在那里吃,如果不好,以后都回房用餐。
三人是被围观进去的,从房屋分配里大概就有人猜到了谁是谁,对淑嘉倒没什么。都知道她是谁了,她家里人都被安排好了,谁还没事找事算计她?太浪费时间与精力了,与其这样倒不如想想别的主意呢。
头一顿饭,大家还不太熟,刚进宫,精神还绷得比较紧,都闷头吃饭,还要注意仪表。互相使绊子啊、把茶饭洒到别人身上啊之类情节都没出现。吃完饭,各自回房休息,下午就渐渐有人三三两两交上了朋友,或在一处说话,或一起做针线。
董鄂氏带了几本书来,淑嘉正好与她互通有无。
晚间,皇太后又叫人去吃饭,淑嘉赫然在列,董鄂氏、宁蕙等几个女孩子也榜上有名。到了一看,好么,几大宫妃也在。
这一顿饭吃得极其别扭。
不但要吃,还要有形象不爽,幸亏‘食不语’,不然会更惨。即使这样,也架不住皇太后老是打量,末了,她还破了规矩公然在饭桌上聊天,对象,淑嘉。“住不住得惯啊?”、“缺什么跟我说啊。”
宫妃们也掺和了进来:“几月生日啊?”“这桌上的菜哪道合口啊?”
最后所有小姑娘都被问到了。看淑嘉被问的时候,她们心里也有些羡慕嫉妒的,等到自己被问的时候不免又有些佩服了,到底是内定的太子妃啊,说话都那么从容。
当天晚上,回来后小宫女把洗漱用水给准备好了。淑嘉笑着道谢,小宫女道:“是奴才们该做的。姑娘用完了,我再来收。”淑嘉摸出个荷包,里面装的是五两银子。小宫女连连摆手。淑嘉笑道:“往后还要多仰仗你呢,这是见面礼。往后可不是每天都有的。我家教规矩的姑姑也是宫里出来的,宫里辛劳我知道,你权攒着作个倚仗也是好的,保不齐有用到的地方,就是我的心意了。”小宫女这才接了。
小宫女估计今天晚上会收到不少这样的红包,然后,据姑姑们的介绍,大概回去要孝敬不少给上头的前辈和大太监。
晚上淑嘉快要睡的时候,胡姑姑又带人来查房。问题也是标准化的:“姑娘可还住得惯?有什么要添的?哪里不合式没有?”淑嘉看她手里的帕子就觉得有点奇怪,胡姑姑被她一看,也看向自己的帕子,淑嘉有点不好意思,收回目光放到自己的帕子上,忽然悟了。那种挑针的手法,像是吴姑姑的独门绝技。
当下又论起关系来,这胡姑姑还是吴姑姑手把手教出来的。当然吴姑姑自己不算最风光的,胡姑姑原也不在启祥宫,而在四周一处偏僻宫室,如今大挑了,抽调人手把她给抽来了。淑嘉道:“原来还有这渊源,吴姑姑在外最是谨慎,并不提宫中事。我竟不知道。”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红包也送得爽利。胡姑姑走后,淑嘉一抹汗,幸是吴姑姑的熟人,要是她的仇人,可就麻烦了。
自皇太后的宴请之后,常有宫妃邀几位去喝茶聊天。荣妃、德妃关心自己的儿媳妇人选,淑嘉经常被两位拉上当幌子,其余宫妃则是表明立场来的。
去就去呗,以秀女目前受观注的程度,宫妃们还不至于下绊子r。即使是大阿哥的亲妈,对上太子的准备媳妇,也表现得很从容。这位睡觉的时候估计都有人趴在窗户根下听她打不打呼噜然后报告给上头知道,找她的麻烦?叫上头知道了,那就要变成自找麻烦。
董鄂氏被关注的就多一点了,除了宫妃,还有秀女。到了他们家这一步,瞄准的乃是适龄男青年。太子妃被内定了,三福晋却没有,此外还有四福晋的位置也空缺着。先前康熙也暗中考虑过不少人家的女儿,大家心里都明白可能是皇子福晋,后来传出来太子有主了,目前看来基本上是既成事实了。大部分人把董鄂氏当成了竞争对手,圆脸小姑娘宁蕙也被人列成竞争对手。
只有家中级职不够高的对这三人态度还算和蔼,她们瞄的是皇帝的后宫,即使不刻意,也知道皇帝开始喜欢漂亮秀媚的年轻女人,家世好的女孩反而不可能成为后宫。皇贵妃、贵妃、嫔都缺员,贵人不限额。前两个不敢肖想,后两个还不允许梦想么?
算来算去,只有淑嘉最舒服。如果,大家不是时不时地找她说话就好了。
身在福中不知福,至少大家是跟她说话,不是在暗讽。董鄂氏就被说过舞文弄墨的带着点儿“文气~儿~”,这个词从竞争对手口里说出来,分明是讽刺。董鄂氏脸上淡淡的:“哎哟哟,女孩儿家本不在这上头显本事,不过针线做完了,打发时间罢了。与文气有什么相关?我这点子墨水就说清高了,那天下读书人该是脸上都写着字儿了。”说完抿嘴一笑。
这点年纪的小姑娘,下毒什么的电视剧情节是不可能存在的,进宫之前所有东西都被检查过,凶器全部没收。要知道,宫里不但住着秀女,还住着皇帝一家子,危险系数被降得很低了。至于你推我一把、我绊你一跤这种事情,真要巧到让人跌到毁容也没有发生过。
传说中的御花园倒是开放了一两回,御花园里的一道横穿而过的水,秀女进去的时候,也有太监看着。各种危险并未发生。而‘私下行走遇到皇子阿哥被看上或者结仇’的桥段,据淑嘉所知,并未发生。
其实在宫里最难的不是与小姑娘们相处,即使被欺负了、排挤了,大度一点,一笑而过也就是了。——你怎么不知道这些事情会不会传到上头耳朵里呢?有点头脑的,或者被家里叮嘱过的,也不过是说话的时候说点不痛不痒的,摆明车马的明讽都不会说。
反正,淑嘉是没遇着脑子抽风来伸腿绊她的。倒是住在西边一排房子里有个姑娘拐伤了脚,歇了两天也好——不幸的是错过了皇帝的亲阅。
最难的是被上头检查,这天,皇太后招呼去吃饭,吃面条!当天是淑嘉生日,她还不能不吃。还好她是练过的,吃面没有呼呼地吸、喝面汤也没声儿。往后很多饭菜都出来了,没剔刺的鱼、带骨头的鸡、没剥壳的虾子……淑嘉见招拆招,慢慢吃得适应了。
除此之外一切都好,直到康熙亲阅,她也不算很紧张。之前康熙还考过她一回,到底是有经验打底了,她自觉还没有慌了手脚。淑嘉甚至可以定下神来,不动声色地打量一下会场。她依旧是站在头排,所能观察的也是面前的一亩三分地。皇太后来了,主要的宫妃也来了。这些人并不插口,只看康熙如何操作。
先是太监上报,启祥宫有一名正蓝旗的秀女受伤未能参加,长春宫里有两个感染时疾,已经移出宫去了。康熙皱了皱眉:“着太医院派人去瞧,务使不留残疾。”
虽然有了这样一个小插曲,大部分还是很顺利的。不能直视天颜,所以这回都微低着头,有一句答一句。前排几个表现不错,越往后紧张的人越多,当然也有不那么紧张的,就显得略有突出了。
康熙问的问题也不艰深,前两排的会问读什么书,只是淑嘉被问的更详细:“你还在读史么?《资治通鉴》读到哪里了?”淑嘉答:“《通鉴》已经读完了,在读《隋书》。”康熙又问了几个典故,涉及好几个朝代。
董鄂氏被问及《笔阵图》。一问一答说了不少关于书法的事儿。
对话一完,大家都知道,这两位是久经考验,前程有定论了的。后面的就泛泛而问,也有结巴一点的,也有答不上来的。康熙也不以为意,每回总有那么几个,太正常了。他老人家南巡东巡,被叫到御前答话的男人还有紧张的呢。
淑嘉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说话的时间每个字的尾音都带着颤抖。估计是住在长春宫里的某个秀女。也只有在被她们召见的时候,启祥宫里住的才能见到长春宫里住的。
皇帝看完了,基本上就有定论了,不论成与不成,很少能有反复的。大家回到住处,准备打包等消息。一群小姑娘像放风的囚犯,路上还好,进了启祥门,再也忍不住了。
这个说:“唉呀,我刚才心都要跳出来了。”那个说:“你还好啦,我觉得我话都没说全。”叽叽喳喳。
淑嘉走在中间,左手是董鄂氏、右手是宁蕙,其他小姑娘们围在一边说话,旁边一个穿绿的小姑娘还说:“你们两个说得可好啦,说的什么我都没听懂。”相视一笑,还没开口,就听得西边一间屋子门吱地一声打开了,然后又关上。
众人静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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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里,康熙正听胤礽汇报:“今年山西平阳丰收,儿臣以为,可遣官购买以备荒年。”康熙抬抬眼:“怎么说?”胤礽道:“近年京畿常旱,汗阿玛亦为此事担忧,往年曾亲自祈雨。儿臣以为,旱涝本无常,常人无力改之,却可使之不为灾。今有丰收处,积其盈余,有欠收年可开仓平粜……”
康熙抿了一口茶,赞许地点点头,推了桌子上一碟鲜果:“来尝尝这个。”自己也掂了一颗。吃完了,擦擦手。状似无决地说:“我怎么记得,如今山西平阳知府是石文晟?”
胤礽道:“是他,倒是有点子本事。”康熙“唔”了一声:“他是石文炳的兄弟吧?”胤礽咳嗽了两下:“听名儿像。”
康熙忍不住笑:“我看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