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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一处山谷,不同山顶的终年积雪,山谷里半片雪花也没有,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秦容宣应该是来寻水的,因为体力不支,晕倒在地。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还裹了一张带着血腥味的兽皮,左手紧紧地攥着一只匕首。
林晓霜的手才放在他的鼻端,他蓦然睁开了眼,那是怎样的一幅目光,与狼一般,恶狠狠地盯着她,手中的匕首也顺势刺下。
“啊!”林晓霜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匕首刺向喉咙,秦容宣也被这一声惊醒,他这个动作出自下意识,在这山里,除了敌人,他还未遇见过同伴。握住匕首的手一松,匕首险险落在了林晓霜跪立的膝头。
又是怕又是欢喜,她眼中忍不住泪湿眼眶:“你还活着,太好了!大虎呢?你知不知道他的情况?”这一时间她忘记了面前的人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燕王,随口问道。
他张了张嘴,林晓霜却没有听见声音,看来方才的杀人动作已成了条件反射。
“你说什么?”
他的视线移到她腰间,那里系着个空空的水囊,她看着他干裂的嘴唇,醒悟过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一点的水囊,到他的唇边,若不贴身放着,在外面的水都会结成了冰,这还是她昨日烧的水,既可以当暖水袋用,又能不让它结冰。
秦容宣喝了一点尚带着温度的水,终于发出了声,声音嘶哑,一点也不同原先的清朗迷人,倒像个老汉的声音:“他与我走散了,我离开时,他还好好的,没受伤。我答应过你的,他应该没事,不过有人出卖我们,他定然也没回营帐吧?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谁?”
林晓霜太激动了,张了张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眼中的泪忍不住就要落下,秦容宣一只手抬起,放在她凑近的脸颊,用一种她不曾听过的、奇怪的语调说道:“别哭,会结冰的!”
这种零下不知多少度的天气,他说的确实是事实,林晓霜不知怎地,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伸手去拉他:“我扶你进山洞去。”
他是出来找水,因体力不支才会晕倒在此处,他的意识很强大,就算在昏迷中,也随时提醒着自己快些醒过来,于是这个时间不长,只是没料到一睁眼就看到了林晓霜。
走到山洞里,林晓霜也三言两语将此行的事说了出来。秦容富听到孟言轲与她一道,却突然发令:“这山中我也转过不少次,你既然有地图,咱们马上离开!”
她微微一愣:“为何?孟二哥很快就会回来。”
“他若回来,我性命不保,快走!”秦容宣急促催道。
“怎么……怎么可能?他与我一道,原是来救你们的。”林晓霜说道。
秦容宣已站起了身,用林晓霜方才捡的一支木棍支撑着身子,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来救我不假,他我却不信,你知道后来追杀我们的是什么人?是伪装成乌苏汗人的成王部下!我那些弟兄,不是战死在疆场,是死在自己人手里!成王为何有这么大的胆子?他一向老实本份,那是因为他与孟贵妃有染,孟家如今就是他的幕后支持者,试想若非天下第一金主支持,他哪里来的财力做那许多事!”
林晓霜不是笨蛋,宫廷之中,弯弯绕绕的事情很多,且不管真相如何,如今她只有选择相信秦容宣,因为还有一个蔡大虎需要她找寻。跑上前去扶着他,他的腿和身上都受了伤,腿上有木板绑着,看来是自己处理过,走得很是辛苦,才过去,那人大半个重量就移到了她的身上。
“我现在的状态,孟言轲只需要轻轻一击便可击倒我,也许他不是知情人,但是我不能冒这个险,”看林晓霜跟了过来,秦容宣欣慰道,“再说了,孟家二少,当着孟氏半个江山,他比他大哥聪明,很多事情,孟春江都会与他商量,若说他不知情,我也不信。当然,他要杀的是我,不会对你动手,否则也不可能护送着你一路,你是当事人,应该知道,他对你有情,孟二这么多年来,眼高于顶,谁也没看上,父皇想从宗室中找个妹子封为公主尚他,他都没瞧上,没想到……”
林晓霜听着他的话,脸色微腆,他何时这么多话,以前从来不屑与她说几句的。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话,有力气就存着,好好走路!”她不客气地吼道。
秦容宣笑了笑,将更多的重量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几乎招架不住。
“怎么,生气了?嫌我重?要知道在这山中饿了多日,除了喝过几口生血,我基本上没吃什么,应该是轻了才是。这么多日子没个人说话,可憋死人了,我怕不说,后面想说也说不出来了,毕竟我们未脱离险境,随时可能丧命。”
“不会的!”林晓霜肯定道,“你一定会好的。”
“你倒比我有信心!”他笑了笑,“你心里其实更关心大虎吧,他虽然没有受伤,这山岭甚大,只怕也在其间迷了路,其实我也在找他,多一个人,便多一分活路。大虎是个重义气的男人,我想他也一定在寻我。”
“你是怎么受伤的?”林晓霜问道。
“中了箭,掉下了山崖。”他平淡地说道,“咱们得快些离开,一会儿孟言轲发现,该追上来了。”
在秦容宣的指点下,两人从山谷中的一处隐蔽之地钻入了山腹,转进了另一座山中,来路被他们用山石封死,那是一种长着褐色藓类的山石,若非细心查探,是发现不了这个伪装的。
秦容宣没让林晓霜插手,他嘲笑道:“小姑娘,便是我受了伤,一个也能当你十个!”
可是晚间两人歇在山洞时,林晓霜方才发现他身上又渗出了鲜血,在她的坚持下,他脱了衣裳,于是她看到了那背上几乎没一片完整的肌肤。
因为洞口被她堵住,只留了一些缝隙,洞中用枯树枝生起了火,倒也不冷,晚间山中漆黑如墨,也不怕烟会泄出,露了两人行踪,用秦容宣的话说来,孟言轲只要不发现那个入口,爬三天他也不见得能爬到这里。
林晓霜二话不说,找出包袱撕了自己备用的衣衫,为他重新包扎,包扎的时候触到他的肌肤,火一般地烫。为了御寒,她的包袱中有一袋烧酒,嘴里含了一口,含得温热时,她才喷在秦容宣的伤口上,这个男人全身的肌肉都崩紧了,狠狠地跳动了一下,却是一声未吭。
泪水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他的声音此刻恢复了大半,用一用她不曾见过的温柔凝视着她,他笑道:“傻丫头,哭什么哭,一点都不痛,真的!这伤看着恐怖,其实没什么。”
中箭之处是他的后背,还好没有伤着要害,箭已经被他反手拔出,倒勾刺使他后背肌肤被剔了碗大一块,令她触目惊心,双手都颤抖起来,本来娴熟的包扎技巧,却是花了比平常两倍的时间才包好。
“这世上会为我落泪的人不多。”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揩去了林晓霜眼角的泪,她别过了头,秦容宣缓缓收回了手:“对不起!”
林晓霜并不是为这个生气,她摇了摇头,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死死攥紧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看到她一瞬间苍白的脸色,秦容宣也察觉到了,手伸到她的额头,面色一变道:“你在发烧!”
她的病根没断就进山,这不,一急一吓的,又发起烧来了。伸手将他的手拉下,握在掌心的那只手,比她的还要烫,她喃喃道:“你不也一样在发烧。”
“我是男人,不一样,你只怕是挺不住,怎么办才好?”秦容宣急得团团乱转,想了想说道,“明日你就从原路返回,我想孟言轲应该会在那里寻你一阵,你不要说见过我,与他回去。”
“不!”她答道。
“你想死在这山里吗?”秦容宣恶狠狠地说道,“别忘了,大虎还在等着你。”
“我不能丢下你不管!”她斩钉截铁地说道,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就算是大虎在,你是他的上司,他也不会见死不救。”
秦容宣笑道:“我这不是还没死么?你出去后寻到元拓将军,再带人进来找我也一样,我就守在这里,不走开。”
她却不信,他伤得那样重,就怕自己一个转身,他就会死在这里。这一刻林晓霜没有去想蔡大虎会怎么样,她只是想不能让秦容宣死。
半夜的时候,捡来的枯枝烧没了,火塘里最后一点火星轻闪了一下,整个山洞陷入一片死寂。秦容宣被身畔的呻吟声吵醒,他迷糊了一会儿,才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唇角缓缓浮上一丝笑容,慢慢摸索着握住了少女的手。
“冷……”低吟声从林晓霜的口中发出,她往秦容宣的方向靠了靠,脑袋缩进了他的怀里。他伸手一摸,触手所及,一片冰凉。
这个样子可不行,他试着叫醒她,林晓霜迷迷糊糊醒过来,见到四周一片漆黑,心中便有些害怕,往他怀中缩得更近,牙齿打着颤问道:“怎么这么黑?”
“火熄了!”他答道,“很冷吗?”一边说,一边将身上盖着的棉袍移到了她的身上。
“这怎么行,你也发着烧,还受了伤。”林晓霜将棉袍推回他身上。
黑暗中他笑了笑,提了个建议:“这个时候,咱们还顾忌什么呢?下一刻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性命,你过来,两人靠在一起,就不那么冷了。”
其实他也觉得很冷,只不过他是男人,没有说出来而已。他心想也许林晓霜会同意他的建议,可没想到她应得这么快,话才说完,身上棉袍一轻,已被她拉起盖到他的身上,她身上那件也稍短的也搭在了脚下,随后她钻了进来,躺在了他的身边。
秦容宣伸手摸了摸,她有一半身子在棉袍外面,于是伸臂过去,将棉袍塞在了她的身下,紧紧包好,这样一来,他这边却又空出了大半个身子。黑暗中他听得一声轻叹,随后一个毛绒绒的脑袋贴近了自己,就像原先睡着时那样,她整个人贴近了他。
“抱着我!”她说道。
毫不迟疑地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她入怀时,他的第一个感觉是她太瘦小了,得多吃点,养胖点身体才好。
两个人贴得那么紧,他身上的热力传递到她的身上,林晓霜顿时觉得没那么冷了,这样一来,棉袍也就够两个人盖了,她缓缓闭上了眼,半侧了身子,将背贴靠在他的怀中,他侧身而卧,手放在她的腰间,将她环在胸口。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能感到对方的体温在缓缓上升,也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羞涩。
第二天的时候,林晓霜烧得糊涂了,这次她不叫冷了,嘴里不断地叫着热,揪着自己的领口不断往下扯。秦容宣摸着她的额头,很是焦急,她身上一滴汗也不出,身上却烧得烫手,不热才怪。他自己的烧却是褪得差不多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用酒为他擦洗伤口的缘故。看了看盛酒的水囊,他拿起来晃了晃,应该还有近三分之一的酒,要不要脱光她的衣裳,也用酒给她擦拭一□子?秦容宣很犹豫。
若是擦拭到半途,她醒过来怎么办?不醒过来他还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心中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他,要不就将错就错吧,你不是喜欢她吗?可是他很快给了自己一巴掌,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间而有信,他发过誓的,绝对不会强迫自己喜欢的女人,她心中的人是蔡大虎,那个人又是自己的好兄弟!
也许在她的心中,自己也不是可有可无的人。想到昨日她流的泪,秦容宣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划过她的眼角,林晓霜低喃一声,将脸偏向他,他愣了一下,她说的似乎是“好舒服”,是了,他褪了烧,而她此刻全身火热,相比之下,他的体温凉多了,肯定觉得舒服,忍不住将手掌整个覆在她的小脸上,凝视着她的眉眼,秦容宣缓缓低下头,在她的眉心悄悄吻了一下。
此时此地,只他与她,就让他放肆一回!
林晓霜正在做梦,梦中她与秦容宣正被乌苏汗的人马追逐,那些强悍的乌苏汗人甩着长长的绳子,像套羊一样将她套住,她下意识地叫秦容宣救命:“容宣救我!”
梦中的她叫得声嘶力竭,传入秦容宣耳中,却只是浅浅一声,细若蚊音,他本来只是轻轻一吻就待闪开,闻得此言却在半途生生顿住,不知道自己听错没有,试探着在她耳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