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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暖暖的好-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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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都不会错认。

那是一种深到骨子里的怨恨。是他曾经最熟悉的一种情绪。

“知予……不,阿缇,你希望我叫你什么,我就叫你什么,”赵初年不再碰她,竭力把绝望压下去,沉声开口,“这么多年,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你,我想了你很多很多年,我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你。你不要恨我,阿缇,你不能恨我。”

在泪水中他的脸已经模糊了,但依稀可见那双熟悉的眼眸,闪着光。

她情绪陡然失控,一把推开他,猛然站起来,咬牙切齿大吼:“我怎么会不恨你!赵初年,我恨你一辈子!”

她拔足狂奔。大门没有关严,她穿过玄关,一把扯开大门,黑沉沉的暴雨劈头盖脸的打过来,豆大的雨滴连成一片,浇了她一头一身。

一时间,远近景物不可分辨,天地之下,毫无去处,她想起某个电影里不断奔跑的女主角,迈开双腿,不停奔跑。

有眩白的车灯光芒扫射过来,她脚下一个踉跄,下一秒就撞上一个人。

“阿缇,别跑了。我在这里。”

声音异常熟悉,仰起头一看,竟然是郑宪文,他站着笔直,像是暴雨中的青松。郑宪文扶着她的肩膀,撑着伞,把伞移到了她的头顶。她脸上泪雨横流,裙子贴在身上,像足了小时候的可怜样子。

郑宪文觉得心口不正常的跳动起来,定了定神,温言:“阿缇,跟我回去。你都湿透了。”

孟缇仿佛傻掉一样呆呆站着,一声不吭。

说话的是追着孟缇从屋子跑里出来的赵初年。他几乎也湿透了,看不清什么表情。

“你不能带她走!”

感觉怀里的身体在听到声音后剧烈的哆嗦,郑宪文皱了皱眉,没直接回答,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同时一把拉开身边小车的车门,把失魂落魄的孟缇塞进车厢里,才转身过来,稳沉地开口。

“你不要再逼她了。”

赵初年大步走来,视线从车窗上扫过去,几乎不透明,她的轮廓异常模糊。他逼视郑宪文,厉声开口:“你少管我们兄妹的事情!”

“我少管?我不管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郑宪文冷下眉头,手里的伞半点都没有晃动,“赵初年,那天也在这里,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孟缇现在过得很好,早就不是当年的赵知予了!这么多年,我们苦心瞒着她,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你居然跟我说,她过得很好?你们所有人,谁不是在利用她?”赵初年唇角扬起冰冷的弧度,伸手就去拉车门,“郑宪文,她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不是你砸的吗?只差一点,她就死在你手上了!”

郑宪文眼皮一跳,扔了伞,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你少信口雌黄!”

赵初年抬起眼皮看着他,冷冷一笑,“我还什么都没说就信口雌黄?你果然是学了你爹妈那套,跟孟家人也是一样。谢聪比你可坦白多了。”

郑宪文皱眉,眼角一跳,“谢聪?”他那么聪明的人,下一秒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更是愤怒不可名状,“那天晚上,是你让谢聪故意在孟缇面前说那些?”

赵初年面无表情,无甚可说的看他一眼,手腕稍一用力就甩开郑宪文阻止他的动作,再次搭上门把手。

车窗却摇了下来。

四周都是阴暗的,她坐在黑黝黝的车子里,只有脸和胳膊是白皙的,白的简直发亮,像是绝望里开出的花儿。她就用那张一张白得可怕的脸对着车外的两位兄长模样的男人,他们的面孔被雨淋得模模糊糊。她脸上都是泪痕,声音却怪异的稳沉,一丝颤抖都听不到,“我刚刚说得很清楚,我不想再见到你,”又看向郑宪文,“郑大哥,麻烦你送我回去。”

然后她直视前方,摇上了车窗,苍白的面容,滴水的头发一点点消失掉。赵初年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她抿紧了双唇,微微瑟缩着的下巴,像是怕冷的模样。

车子在大雨中行驶,街头的景象一路朝后跑去,就像时间,一去就不在回头。这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郑宪文在后视镜里看到,孟缇的表情长久不变,连坐姿都没有变过,如果不是她的眼皮偶尔扇动一下,几近蜡人。

唯一的一句话就是车子在楼下停稳后,她近乎自言自语地呢喃一句“来这里做什么”,声音极低,郑宪文几乎没有听清。

他愕然回头:“阿缇?”

她不语,湿漉漉地下了车,径直走进楼梯。

郑宪文不敢掉以轻心,打了个电话给单位说明天请假,然后寸步不离呆在孟家。孟缇对他采取了完全的忽视态度,一进屋就径直去洗了澡,走进卧室上床睡觉。郑宪文每半个小时去进卧室看一趟,确认她是否还好好的。

然而长夜无声,他拿着书却怎么都看不下去。开着电视,却关了音量,屏幕上的人哑剧一样晃来晃去,就像催眠的光影。

郑宪文躺在沙发上,拿起电话若干次又放下,渐渐萌生了困意。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睁开眼睛的记忆所见的那幕却分外清楚。

孟缇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了,坐在茶几上,静静看着躺在沙发上的他。她穿着件长长的白色睡裙,露出了光洁的肩头以及修长的脖颈。那件裙子那么长,一直覆盖到了她的脚踝,下面是赤着的双脚。客厅没有开灯,只有电视屏幕的暗光幽幽闪现,闪现过水流般的车辆,匆匆行进的人群。一如此时她眸子里的暗光,并不分明。

他倏然一惊,困意全消,撑起半边身子,说:“阿缇,你醒了?”

孟缇依然看着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那样,“嗯”了一声。

虽然她表了态,但这么多年的接触下来,她现在的样子极其不正常,郑宪文缓慢地开口:“不舒服吗?阿缇。”

她摇了摇头,仿佛聊着气候变化那样开口,连最基本的温度和情绪吝于表露,“我的身份,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上了去美国的飞机后,我跟赵初年聊了聊,我看到你小时候的照片。”

“我爸妈,哥哥不让我回来,让我留在美国,就是怕我发现真相?”

郑宪文平静着呼吸,以极慢的速度开口,“阿缇,这件事情是我不好。但我没想到孟伯伯和伯母居然不让你回来。我当时大概比你还震惊。”

“嗯。”

她动了动坐姿,身体微微前倾,苍白的面颊朝他凑近了一点,低低问,“我父母为什么收养我?”

她声音非常清越,说明她此时头脑异常清楚。郑宪文并不怕她胡思乱想,大哭大叫,怕的反而是她的冷静。那个冷静疏离的样子就像开关一样,触动了那些名叫记忆黑洞的情绪。记忆的残片如江河里的泥沙般打着卷翻上来,然后又被漩涡卷走。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谨慎地开口:“自然是因为喜欢你。”

两个人在寂静空旷的客厅说话,叹息都清晰可闻。在这样的时刻,声音和气息反而是比表情更准确和敏感的情绪测量仪。

孟缇歪了歪头,披散的头发随着这个小动作垂了下来,闪着异样的光辉。

“那你也喜欢我吗?”她问他。

“阿缇,我自然喜欢你,”郑宪文克制下心里不好的预感,柔声宽慰,“我最喜欢你。”

“是吗?你喜欢我?”孟缇露出了模糊的笑容,“那你为什么要用砖头砸我的头?为什么要整我,骗我骗的那么惨?”

转瞬之间,郑宪文脸色惨白,冷汗湿透全身。他准确的伸出手,把她的双手纳入自己手心,小心的捧在心口。

他强自镇定着开口,“阿缇,你不要想太多。”

“噢,不要想太多?”孟缇摸了摸他的掌心,微微笑了,“郑大哥,你在出汗呢。你很紧张吧,很怕我发现真相吗?”

郑宪文到底也不是常人,很快就冷静下来,定了定神,才说:“阿缇,我那时候顽皮不懂事,做了些不好的事情,请原谅我。”

孟缇点了点头,“所以你对我这么好啊,都是在为那时候的内疚补偿……虽然是施舍,我因此得到了你十几年无微不至的关照,也很好了。所以,我原谅你。”

不详的念头再也压制不住,郑宪文这一生,鲜有这样恐惧害怕的时候。他几乎是颤抖着问出这句话,“阿缇,那些事,你……全部都想起来了?”

孟缇一脸沉静甚至可以说从容不迫地微笑着,白皙的脸和睡裙在他面前不远处发着幽幽的光,就像黑暗中的精灵或者天使一样。

郑宪文心里的疑惑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他停了停,又问,“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想起了多少?”

自然等不到她的回答。他看着她反而抬了抬下巴,又说:“电话一直没响。郑大哥,这件事,你还没有告诉我父母吧?”

郑宪文沉默了一下:“还没有。”

“但总是要说的吧。”

“阿缇,”郑宪文苦笑,那些干涸破碎的声音里全是挫败和灰心丧气,“我没有保护好你。”

“那能不能麻烦你,晚一个星期告诉他们?”

孟缇看着他,那种若有似无让郑宪文提心吊胆的笑容从她脸上慢慢散去,取而代之是平时那个单纯美丽,略带忧郁的小姑娘。她低声说,“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跟他们面对。你给我一点时间想一想,不论怎么说,他们抚育我长大,这份恩情我都难以报答。”

孟缇一直很懂事,在某些方面就是最单纯的女孩,哭哭闹闹也是有的。遭此巨变,怎么样震惊和失望都是可能的。知道这样惊人的真相,她不应该这么理智和冷静,让人不安。

就像最初的那个小女孩,冷静而冷漠。

曾经的那双漆黑的大眼睛浮上眼前,又被他生硬地抛之脑后。郑宪文伸手抚摸她的脸,触到意料之外的一片干涸,她根本没有流泪。

他说:“你别想太多。你始终是他们的女儿,这一点不论如何都不会变。”

孟缇没说话,些微的情绪在脸上完全体现不出,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在郑宪文疑心她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说话时,她才一句一顿地开了口。

“郑大哥,我记得我考上高中的时候,你给我买了很多书。”

这件事倒是印象深刻。郑宪文记得自己那时候跟老师做项目拿到了一笔钱,回家就听说孟缇考上了高中,心下大喜,当时就叫她过来说送要礼物。原以为小姑娘要什么别致的礼物,结果她还是没新意的提出:送书吧。于是他就带着她去了学校里的书店,让她随便挑选,他付钱就是。她还真没跟他客气,就抱了一大四五本书出来,他笑着翻了翻,都是艰涩的学术名著。

“其中有一本就是柏拉图的书,那本书说的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就记得他在书中说了关于一个洞穴的寓言……”

她说话时眼神无法聚焦,郑宪文自然明白那个寓言的含义,心口都疼了,“阿缇,我们瞒着你,只有一个希望,你一辈子不用知道真相。”

他感觉到孟缇柔软的小手从他手心里流失,她站起来,俯瞰着他,低低开口。

“谢谢你们这么多年的隐瞒。”

她绕开茶几,抽身离开客厅,白色的衣裙消失在卧室的门后。

郑宪文下意识站起来,想要抓住她,可伸出手去,只触到一片黑暗。

这是自己住了十多年的房间。窄窄的单人床,临窗的宽大书桌,书桌旁的小书架,放着她最喜欢的书。每一寸地方都再熟悉不过,是她十几年生活的见证。可她早应该知道,早应该想起,所有这一切,本来就不是属于她的。

她独立于黑暗中,坐在书桌前怔了许久,扭开了台灯,推开了窗户。

傍晚的那场漂泊大雨洗去了这个夏天的所有暑气。凉爽的夜风吹得窗帘微微白帆一样飘动,也带来了一丝夏日的花香。香味很淡,但确确实实存在的。孟缇闻着香味走到阳台,才发现昙花悄然盛开了,竟然开了三朵,雪白的花瓣就像少女的脸。

月照阳台,花朵冷光四射。

寂静的午夜安静极了。灯火俱灭,夜色如雾,路灯还不知疲倦的照耀着困倦的林荫道。

这样的夜晚,在路灯下那个巍然不动的修长身影就显得格外突兀。那个人在楼下的影影绰绰,被夜色晕染成一团,灯光把人影拖得老长老长,孤独地延展着。

他长久的保持着一个姿势,在他身上,连时间都失去了。

她呆呆看着那高个子的修长人影,捂住嘴,几乎要失声叫出来。

忽然,楼下的男人抬起头来,他手里的手机一亮一亮,隔着四层楼的高度,抬头看着她所在的方向。

孟缇想躲回房内,可双腿好像灌了铅一般,根本无法动弹。

时间就像一把削薄的长剑,锋利的剑锋劈断了她和过去的联系,她听着夜风带来千家万户沉眠的呼吸,看着这十多年的光阴从她和赵初年之间急速流过。

赵初年就那么隔着夜色看着她,她不动,他也不动,谁都不在乎对方的面目是否模糊,只是这样看着。凉爽的夜风从只有两人中的时空卷过,带走了她身上最后一丝温度。孟缇抱着胳膊,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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