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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看着他们在他说话的时候奉承讨好的样子。他觉得很难想象直接问他会导致什么情况。他很可能什么都不告诉他,因为这样的客户肯定想要保持神秘。更何况他马尔科姆算什么啊?不过是在大阪敲键盘的无名小卒。
马尔科姆和里森接触很少,其中那次在洗手间门口的简短对话相对来说比较接近于一次有意义的交谈。当时里森正从里面出来,马尔科姆正好进去,里森拍了拍他的肩膀。
〃玩得开心吗?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应该在这座城市里四处看看。〃
马尔科姆微笑着,尽量让自己显得没那么紧张。
〃我会尽量看看,不过我对这里的生意很感兴趣。看起来目前在新加坡有很多生意。〃
里森也冲着他微笑,很亲切很放松。
〃这里有很多钱可以赚。亚洲是新的前沿地带,马尔科姆。这里就是狂野东方。这里的市场比世界上其他所有地方都要好,而且新加坡是新的门户。你们在日本的这群小伙子们还没看到大场面呢!〃
谈话结束后,里森走回了他们坐的地方,又点了一轮香槟。马尔科姆看着他离开,心中充满敬畏、叹服,也有那么点儿嫉妒。他希望有一天他也能有那种自信,他也能如此重要,成为如此的明星。
马尔科姆所不知道的是,就在那时,就在他微笑着尽量表现出和善、可亲和放松的同时,他背后隐藏着超过10亿美元的亏损烂账。这笔损失足以动摇整个金融世界,并且把最古老最受敬仰的巴林银行狠狠地摔得粉碎。
13东京,
现在
空气很清冷,透着淡淡的消毒剂的味道。
房间的墙壁本来就是亮白色的,在天花板上荧光灯的照射下,亮得简直让人难以忍受。荧光灯是交错排列的,构成的图形看着隐隐带着点宗教意味,不过这更有可能只是设计上小小的巧合。
房间里的家具都是黑色的,款式很现代,大部分都是玻璃制的,放置的格局也显得很冷峻,好像说明这里不属于某个个人。长长的会议桌位于房间的正中,上方有一面大窗子,占据了远端墙壁大部分的面积。桌子两边各有10把很高的皮椅,相邻两把之间留有合适的间距,而且都调到了合适的高度。靠墙放着的书架刚好有10层,每层都摆满了外观相似的精装法律书籍。书架旁边是一台高科技的咖啡机,从外观开来,它更应该出现在美国航空航天局的总部,而不是东京心脏地带一幢银行大楼的35层。这机器有两个分开的液晶显示屏,按钮、控制杆和开关多得足以发动一场核战争,但是偏偏没有看着像咖啡出口的装置。
我在桌子远端的椅子上坐下,此时其他的19把椅子都已经坐了人。我尽力不去理会他们朝我投来的目光,他们有的看来完全是好奇,有的隐约有警惕的意味,再不就是直白的蔑视。而更糟的是我迟到了10分钟,而且我的短袖花衬衫和黑色牛仔裤显然穿得太不正式。在这里我完全就是一个非法闯入者——所有人都知道这点,我是这群老外里的假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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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我,这里所有人都选择了把自己的生活移植到亚洲。他们在这里积蓄起财富,他们离开了故土的家人和朋友,进行着围绕世界的旅程。他们大多数都是在过去几周之内刚刚来到日本的,现在还处在熟悉这个奇特国家的过程之中,还在寻找可以安身的公寓和能够吃得下的食物,以及新的人际关系网络。我非常肯定他们多数人一方面是对这里和故土之间的区别惊惶失措,但另一方面,他们也欣喜地发现了这里存在的机会,还有在他们的先行者身上看到的难以置信的自由的感觉。这里可以被那些足够聪明的人利用,并且为他们提供机会——毫无疑问,在座的这些人拥有必要的能力。
这个屋子里蕴藏的潜能是难以置信的。坐在桌边的19个人中间,有16个曾经在常春藤名校就读,有6个拥有哈佛、斯坦福或是麻省理工商学学位,还有两个曾经获得过罗德斯奖学金。所有人年龄都在30以下,其中有17人是男性,一半以上是白人,只有三个有日本血统。他们刚刚被招入在亚洲做生意的美国最大的投资银行,个个意气风发,和想象中一模一样。不过看到他们都围坐在打磨光滑的玻璃会议桌前,我不由得又产生一丝担忧。因为这么多潜能其实也能带来不少的风险。他们的能力可能被荒废,可能使用不当,或是合理利用了,但却是出于不当的理由,追求着错误的目标。这些担忧绝不仅仅是我这样一个曾是惊悚小说作家的记者凭空幻想出来的,绝不是因为我有借此凑出一本耸人听闻小说的自私打算。这家投资银行自己就有这样的担忧,现在一大早把这些人召集到东京高耸大楼中的会议室中正说明了这一点。
这已经是银行新员工培训项目的第三天,今天的课程题目是〃商业道德:责任和义务〃。课程的题目非常冗长绕口——简单地说,就是很常春藤名校化。我是被马尔科姆的一位商业伙伴介绍过来旁听的,这个人给我解释得很简单:〃这就是他们非逼着你听的一种狗屁东西。挺能自圆其说的:不要从银行偷窃,不要虚报利润或是掩饰损失,跟所有的同事保持良好关系,不要急功近利。因为如果你这么做的话,你会和尼克·里森下场一样,在新加坡的牢狱当中蹲上六年。〃
第三部分 第33节:走上不归路
〃你觉得那是狗屁么?〃我问道,〃听上去好像挺有道理的。〃
〃那就是狗屁,〃他回答说,〃因为所有人进来的时候就明白这一切。里森出事不是因为他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他出事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可以逃脱惩罚。他赌自己可以把损失补上,但是那漏洞却越来越大,于是他继续赌。他很清楚自己如果被逮住就完蛋了,但那还是没有阻止他继续犯错。〃
坐在这空调会议室里,看着围聚在桌边的年轻面孔,看着他们熨过的衬衫和小心梳理过的头发,还有塞满了培训课程提纲和课程表的公文皮包,我不禁在想是否尼克·里森也曾经被强迫来听这样的课程和讨论。这个巴林公司的明星交易人是不是也曾经一边听着这样的商业道德课,一边想着这全都是狗屁,而且永远都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呢?
会议室的大门突然打开了,随即走进来又一个年轻人:黑西装,白衬衫,暗红的领带,运动员一般强健的身躯。他一头浓密的金发,黝黑的肤色让脸上过早出现的一点皱纹凸显了出来。他肯定会很适合出现在杰·克鲁品牌服装的目录册中,或者是在一艘豪华帆船的甲板上。他还没开口说话我就感觉到了一股新英格兰地区中上层家族的气息。这是一种近乎自负的感觉,写在他深邃的蓝灰色眼睛里,也流露在他用手指把金黄|色发卷从额头上拨开的动作中。他看上去并不比屋子里其他的人年长多少,但是随着他走到桌首的位置,把淡黄|色的文件夹摊开,把双手撑在桌上,大家的注意力明显都转向了他,肩膀和四肢也挺直起来。
〃麦克尔·丹维尔,〃他开始自我介绍,〃我是哈佛商学院的副教授,我今天来是要给你们讲故事的,关于说谎者、骗子和笨蛋。希望你们都能仔细听。如果明年我得把你们中谁的名字加到我的课里,我会很难过。〃
就这样,他开始了显然是精心准备了的长篇大论,讲述的都是高风险金融活动最黑暗悲惨的那些瞬间。他讲的时候完全不看文件夹,声音的节奏一成不变,语调里也不会透露任何一丝代表情感或是责难的东西。他讲的全都是实例,而就在他讲的时候我明白了为什么这都是狗屁。因为其实这些事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面包含的心理过程。这班新人们需要了解的正是这种心理过程引领着杰特和里森这样的人走上不归路。
他谈的就是高风险赌徒的心理,痴迷于刺激的瘾君子的心理,一流玩家的心理。他们追逐的是错误的刺激,还有从错误的悬崖上跳下来的错误的快感。
〃到了1995年1月,〃丹维尔滔滔不绝,〃尼克·里森,巴林公司驻新加坡的明星交易人,已经积累了超过13亿美元的亏损额。他把这些隐藏在一个他命名为88888的'五八'账户中,然后试图在别人发现之前把这个漏洞给补起来。里森把赌压在了日经上面,而这个赌局代表的钱超过了巴林公司全部的资产。〃
我环顾四周,发现大家把目光都聚集在丹维尔和他的文件夹上。他提到的数字让大家睁大了眼睛,但是数字背后的故事却没有被说明。丹维尔漏掉的其实是核心的东西。因为他只是一个金融学者,不是心理学家,更不是个赌徒。
我对国际贸易几乎是一无所知,但是我了解赌博。我曾经在拉斯维加斯待了三个月,为我写的关于麻省理工21点牌戏团伙的书搜集资料。我曾经很近地接触过世界上最成功的一伙职业算牌者。我虽然不认识尼克·里森,但是或许,只是或许,我知道是什么让他走到那一步。
在算牌过程中,有一个叫作〃大玩家〃的概念。大玩家就是玩大钱的玩家,也就是冒最大的风险,追求最大回报的人。他们也被称为牌桌上的〃巨鲸〃,会从其他算牌者那里得到信号,然后根据这些信号在桌上押下大笔赌注。这些玩家追逐押大注的快感,追逐翻牌那一瞬间带来的刺激感。很多大玩家对这种刺激上瘾,变成为这种感觉而生的瘾君子。有些大玩家成为了赌场里的传奇人物,这取决于他们愿意冒多大的风险,愿意在赌博上走多远。
〃里森的赌其实很简单。〃丹维尔还在继续,口气异常轻松冷漠,显得这个主题还不如快餐店里的菜单有意思。〃就是日经225指数中的期货。日经如果往上走,那么他就赢了,往下走,他就输了。具体来说,他在日经市场有100亿美元的交易,如果市场走到低于1万9千点,巴林公司就完了。〃
100亿美元!即便是把过去一年中全世界所有赌场里每一个职业算牌玩家赌下的钱全部加在一起,那也还是远远比不上尼克·里森——坐在新加坡一张办公桌前、一个29岁的年轻人在1995年1月在日经指数上押下的赌注。从很多意义上来说,他就是世界历史上最大的赌徒。他是在赌桌上扔下了最大一笔赌注的人,只不过他的桌子不是轮盘赌桌或是21点牌桌,他的赌桌就是大阪一间办公室里闪着数字的电脑屏幕,旁边还挤着一堆年轻人。
〃公平地说,〃丹维尔补充道,〃当时看来,这是个有一定道理的赌局。当时日本经济处在反弹过程当中,如果不发生什么特别意外的事情,里森看来确实有机会扭转整个局面。〃
这就是赌徒心理。遭受了一点损失的大玩家会把赌注翻倍,想要赢回来。再输了一回后,再把赌注翻倍,然后又输。任何玩过21点或是轮盘赌的人肯定都有过这种心态。如果输了,就加倍再赌,心里想着迟早手风会顺起来的,总是能够翻过身来。
〃可是,〃丹维尔突然把头从文件夹里抬了起来,问道,〃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桌边的年轻人们都盯着他。他咧嘴一笑,进屋以后第一次表现出了一丝感情。
〃1995年1月17日,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14大阪
马尔科姆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他的眼睛居然是睁开的。这一点很是奇怪,因为就在一秒钟之前,他还处在一种沉睡的状态当中,通常只有早上5点半的时候他才有沉睡的感觉。只有那时身体才在沉睡中进行自身修复,而此前它刚刚经过了日经市场中的奔忙的白天,经过了更让人疲劳的充斥着橄榄球比赛、酒局和15子棋局的夜晚。可不知为什么,那种状态消失了,他透过屋里的黑暗看着天花板,想着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马尔科姆注意到的第二件事是天花板居然在移动。不是他所熟悉的喝了太多啤酒以后的感觉,也不是比赛中过多冲撞的结果,而是一种剧烈的摇晃运动,时而向前时而向后,不管他的眼睛往哪儿看都一样。他使劲眨眨眼,但是屋子还是在移动,而且更快了,快得他已经无法让眼睛盯着一处,快得他的头开始眩晕,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
第三部分 第34节:室外游泳池
就在此时,他注意到了第三件事——声音。
这是一声愤怒的咆哮,声音起先不大,然后发展到大得让他耳鸣不止。这是一声痛苦的原始的巨响,来自下面的某个地方。这声音能撕碎他的骨架,让恐惧深入他的骨髓。
〃这他妈是怎么了!〃
他的身体突然剧烈抖动起来,几乎连咒骂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用双手紧攥着睡垫,嘴张得大大的,脚则不停蹬踏着毯子。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厚重了。天花板狠狠滑向左边,然后马尔科姆意识到并不仅仅是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