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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
六本木。
华灯璀璨时分。
这里的夜空充斥着的,是如同万花筒一般耀眼夺目、令人亢奋的灯光和让人觉得耳鼓都要被撕裂的巨响。混乱的激|情被混杂在一起,洋溢在湿漉漉的空气当中。狭窄的街道周围挤满了四五层楼高的无电梯公寓,几乎每栋高大的建筑物上都悬挂着光彩夺目的招牌。
招牌上的文字是混杂在一起的英文和日文。凌乱不堪的字句暗示着非法和地下:Xing爱无罪。这里到处都是人,绝大部分是五六个成群的日本男人,当然也有美国人和欧洲人。这些人穿的有商务套装、军服、短袖汗衫,也有典雅的名牌时装。在每一个街角都有人向路人递出小册子,上面印有日本女孩的照片。这些半裸的女孩个个搔首弄姿,她们头顶上还有巨大的招牌和广告牌,闪着更多日本女孩的照片。六本木确实是名副其实的狂欢城里名副其实的狂欢区,也是马尔科姆想像中日本的模样,而六本木的午夜就更加符合他的想像了。
马尔科姆他们去的这间酒吧名叫〃汽油恐慌〃。和日本很多别的东西一样,如果你不是置身其中的话,你绝对无法弄明白它们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它隐藏在一条浸润在霓虹灯光之中的小路深处,躲在十来家按摩院的后面。入口处有一架电梯,闪着耀眼的红灯。这间沙丁鱼罐头似的小店开在一栋三层建筑的一楼,店里设有舞厅、吧台、迪斯科,当然还有做皮肉生意的地方。店里的音乐震得人的神经都麻木了,还有十来个男女侍者嘴里叼着金属哨子在店里穿梭,他们的声音更加剧了店里的嘈杂喧嚣。店里的人群比外面街上的人群还要拥挤,只不过这里的人要年轻一些。成群结队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员和头发蓬乱、全身穿戴着饰品的日本大学生们混在一起。来自以色列的旅游者穿着牛仔裤和德国产的勃肯斯塔克便鞋,跟他们一起狂舞着的是一群穿着条纹背心和短裤的德国人。体态柔媚的日本女孩穿着超高跟鞋和短得不能再短的迷你裙,她们在桌上,甚至是在一侧墙边的木质吧台上狂舞,展现出日晒的肤色和挑染了金黄|色的头发。她们在旋转,在波动,在震荡,仿佛是在进行一场比赛,看谁能展露出更多的肌肤,而且是在不需要停下来调节胸罩肩带和卷起的裙边的情况下。
马尔科姆置身于这癫狂的人群当中,费力地保持着自己的平衡。他一只手握着一瓶麒麟啤酒,另一只手拿着一杯|乳白色的什么东西。从电梯出来后没几分钟塔克和其他队友就不见踪影了。他的脑子跟着眼前这些人,尤其是这些日本女孩,在不停地旋转。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漂亮女孩:她们带着别样的风情,身材苗条,皮肤光滑。不错,他和日本人之间存在着语言障碍,但是他看得出来,在这里他的白人身份起到的正面作用其实大过负面效果。有一个穿着银色吊带和黑色皮短裙的女孩此时就在他面前跳舞,她能看出他扭扭捏捏想要搭话,于是露出了媚笑。他身边还有一个姑娘,穿着长统靴子,脖子裸露的皮肤上还粘着亮片,此刻就在他背后妖媚地扭动着。作为一个大学橄榄球明星,他倒是习惯了受到漂亮女性的注意,但是他却不习惯在这里异性的关注来得如此容易。
第一部分 第7节:友好和礼貌
在如此喧嚣的地方塔克的声音还能传过来证明了他嗓门的洪亮,他的嗓音生生压过了充斥这里的七十年代摇滚乐、重重的跺脚声、还有烦人的口哨声。马尔科姆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朋友在去二楼的楼梯下面。他指了指身边围着自己的两个姑娘,但是塔克仍不耐烦地招手示意他赶紧过去。马尔科姆叹了叹气,依依不舍地跟姑娘们道别,然后从人堆里使劲挤了过去。
〃我们还以为把你弄丢了呢。〃塔克边上楼边说。
〃被小妞们拖住了。〃马尔科姆回答。
马尔科姆加快步伐跟着塔克走,快得他膝盖都感受到了疼痛,因为塔克的腿实在太长,步子实在太大。不过这种疼痛对于马尔科姆来说倒是很熟悉,通常在一场比赛之后,他全身大部分关节都会发发牢骚,而且他通常身上到处都是擦伤。只不过今晚疼的只是膝盖,因为正如他所预想的,对日本队的比赛进行得非常顺利。日本队队员虽然技术不错,而且还算强悍,不过他们在个头方面吃的亏太大,因此比赛的最后结果是69比3。不过即便如此,赛后日本队员们还是表现得异常友好和礼貌。他们索要了更多的签名、合影,鞠了不计其数的躬,以至马尔科姆的队友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因为他们习惯了赛后听到战败对手们的辱骂和威胁,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微笑和鞠躬。
〃拖住了?〃塔克很不屑,顺手把马尔科姆的啤酒也给抢过去,〃不就是被一个日本小妞在你小子身上蹭来蹭去吗?〃
马尔科姆讪讪一笑,而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楼梯顶端。二楼倒是没有一楼那么拥挤,房间里有很多木质的圆桌,而且有一侧墙边还有一排卖香烟的自动售卖机。这间房里的吧台是供客人们饮酒而不是跳舞的。这里的音乐声也要小一些——至少你还能听到自己的思考。
〃他们都在房间的里面。〃塔克边说边用手指向房间深处的角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马尔科姆看到自己的大部分队友都聚在那里。他们有的坐在凳子上,有的则背靠着墙站着。他们面前的桌上堆满了空啤酒瓶和酒杯,以至于都快看不出那里有张桌子了。走近他们的时候,马尔科姆注意到在人堆的另一头有两个他不认识的人。这时塔克抬起握着啤酒瓶的手指着他们说:〃我们凑巧碰到了他们两个,他们请我们所有人喝了几杯。〃
〃他们是我们的球迷么?〃马尔科姆问。现在他已经到了离这两个人很近的地方,也能看得更清楚了。其中一个是中等身材,稀疏的金发,脸上的微笑透着一些狡猾。他的脸看来饱经沧桑,但他的眼睛依然年轻,圆圆的,是那种略带顽皮的孩子般的蓝眼睛。另一个则体型壮硕宽厚,肩膀厚实,一头暗色的卷发。他鼻子的形状就像一个滑雪坡道,两道浓密的眉毛在眼睛上方连在了一起。这两个人比马尔科姆他们年长,可能三十出头吧,不过他们的穿着打扮倒很年轻,都是牛仔裤配白衬衫。金色头发的那位有一件薄薄的、看样子很贵的运动上衣,右手的袖口处闪着铂金的光芒——马尔科姆随即意识到,他戴的是一块名贵的劳力士手表。
塔克在一旁解释说:〃其实他们是普林斯顿大学的校友,不太清楚是哪届的。他们现在在东京生活,我想可能是银行家或是那一类的吧。他们人其实挺不错的,我们开头的时候对他们印象不怎么样,但是后来他们拿出了一个比赛用球让我们签名,于是我们就熟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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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科姆走到桌边,一边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一边和身边的队友们击掌。走到两个陌生人身边的时候,金发的那个给他拉过来一把椅子。
〃约翰·马尔科姆!见到你很高兴。我是迪恩·卡尼,这是我的同事比尔·萨蒙斯。你们那场球打得真是太漂亮了。而且你在这一年里都非常出色,我们一直通过校友杂志关注你。〃
马尔科姆和他们两人一一握手致意,不过萨蒙斯那下握得实在有点太重。比起来,卡尼的手几乎是柔弱无力的,而且马尔科姆注意到他的手指都悉心修剪过。他还趁机近看了一下那只劳力士手表,发现表面镶满了钻石。在近处看,卡尼的脸显得更加苍白,是一种略带黄|色的感觉,和他略显柔和的发色混合在一起。而他从远处看来显出诡谲的嘴唇,近看起来好像被定格了,就那样停留在一个得意的笑容当中。
〃我们是80届的,〃卡尼开始介绍自己,〃89年就来到了东京。〃
马尔科姆下意识地扬了扬眉毛。算来卡尼在离自己祖国半个地球远的异国他乡已经生活了差不多三年了。也就是说,这是他见过的头两个真正意义上的美国侨民。想到正和比自己大12岁的两个人一起在酒吧里闲坐聊天,他不禁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过卡尼看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虽然置身于一个可以说是下流低级的场所,但他看上去完全没有不舒服的样子。马尔科姆可以感觉到他是一个很镇定很有自制力的人,尽管或许也有一点危险。而另一方面,萨蒙斯出现在这里倒显得有点不对劲。他的衬衫是那种有领扣的老款式,显得皱巴巴的,有几颗扣子还扣错了地方。此外他的大肚子整个突了出来,压在腰带上。在蓬乱无序的发卷下面,他的眼神中透着一点狂野,看上去跟马尔科姆见过的银行家一点都不像。
这时过来一个高个子女侍者,她梳着马尾辫,穿着一件短上装,露出扁平的暗色的腹部。她端来了一盘酒杯,卡尼则把酒杯分发给马尔科姆以及周围的球员们。把酒吞下去的时候,马尔科姆感觉酒液所到之处都在灼烧,脸颊被注入了热量。卡尼看来却一点都没感受到酒的烈性,他很快喝完了自己的第二杯,而这时多数大学球员们第一杯都还没有吞下去。
就在女侍者给他们每个人又端上一杯的时候,卡尼从桌子下面取出一只橄榄球递给马尔科姆,然后说:〃你是最后一个没有签名的了。〃
萨蒙斯递给马尔科姆一支签字笔。他本来是可以拒绝的,而且在一般情况下,马尔科姆不太可能和一个想要他签名的人一块儿喝酒。但是既然这里是东京,他决定破一次例。他在球顶端找到了一点空地方,画上了自己的涂鸦。
〃你是个银行家么?〃马尔科姆问道,顺手把球递还给卡尼。
〃我是基德·皮博迪公司的高级交易人,〃卡尼回答,〃主要是做金融衍生物的交易。你对金融感兴趣吗?〃
第一部分 第8节:超级杯
马尔科姆学过两年经济学,一点统计学,还有一大堆狗屁不懂的艺术课。事实上,他倒是没怎么想过自己将来要干什么。他是一个很现实的人,懒得老想这些烦心事,可是橄榄球这条路也没有走通。此时在卡尼面前,他并没想掩饰自己的无知。倘若这是一场面试的话,马尔科姆可能会编造个什么谎言,不过这是在午夜之后东京的一间酒吧里,而且面前是掏钱请他们喝酒的人。
〃衍生物是他妈的什么东西?〃
卡尼笑了:〃好吧。衍生物是一种金融交易工具,它的价值取决于它所基于的资产或是担保物。〃
他们正说着,塔克挪到了马尔科姆身边。塔克是学心理学专业的,在哈佛,他的专业比人们能想像的还要没意义。卡尼显然是注意到了塔克茫然不解的表情,于是笑得更得意了,顺手把橄榄球扔到塔克手中。
〃拿着这球。现在它的价值差不多是29美元,这是我买的时候付的价钱。如果你们中有几个以后成为职业球员的话,那么它的价值可能会涨到现在价值的10倍左右。而如果你们中哪位能拿到一个'超级杯'的话,那么这球将给我带来不小的一笔利润。如果你们最后都沦落到去新泽西的小城里教小孩子打球的话,这球就狗屁都不值了。〃
〃也就是说这只皮球就是一件衍生物,〃马尔科姆接过话头,〃而我们就是它的价值支撑物?〃
〃我这儿还有一个更好的例子,〃萨蒙斯冷不丁凑过身来插了一句,这时他的暗色头发看上去简直凌乱不堪。〃你看到那边吧台边上的那个小妞了吧?〃
马尔科姆和塔克一同向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女孩身材纤细高挑,穿着超短牛仔裤和蕾丝上衣,脚上蹬一双镶有金属亮片的高跟鞋,用几根皮质窄带固定在脚踝处,使得她的腿显得愈发修长。
〃她是个还在混饭吃的模特儿,〃萨蒙斯咕哝着,〃两个星期前我在一楼男厕所里上了她。我可不是说着玩的。现在我的包里还放着她的一条内裤呢。如果她事业不成功的话,我会把她的内裤扔到垃圾桶里。但是如果她出了名的话,我就会把它卖到日本哪家性用品店里发上一笔。这里有很多混蛋愿意花大钱买这样的脏玩意。〃
马尔科姆转过身去看了看那个女孩,又回身看看萨蒙斯。他说的这种事马尔科姆时常能在更衣室里听大伙说起,但不是在酒吧里听一个三十多岁的银行家提起。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觉得恶心还是好玩。
萨蒙斯说完站起身来往洗手间走去。马尔科姆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那个露着肚皮的女侍者从他右肩那边探过来,递给卡尼一张账单。账单是用日元记数的,不过马尔科姆在飞行过程中看了一本指南,他在脑子里打了一番算盘,很快知道这笔账总额超过了八千美元。
卡尼把一张白金信用卡递给侍者,在她接过去的时候使劲捏了捏她的手。她朝卡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