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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原本盛世年华,本该安享荣华富贵,却不曾一朝沦落至此,难道,难道他就不怨父皇吗?
父皇,他在我心中,早已成了一个影子,回忆起那个影子,心里再也映不出半分他曾经对我的温情,只有空落落的,除此,有的,可能就是恨了。但这些,我不曾在母亲面前流露出半分,只让人看来眼下破败不堪的冷宫才是我和母亲的宿命所归。曾经宫中的荣极,只是一场虚幻的梦而已。
就连来送饭的太监看到打扫的干净的小院也憋不住嗤笑,“原来天生的穷命而已。”
我认得他,是原来母亲宫中的主事太监。母亲仁厚,想来也不会亏待他,他却嘲笑如斯。看来我和母亲的命运真是不如蝼蚁,连以前的下人也作践。恐怕,在他们眼里,母亲和我,还真不如他们呢,至少,他们还有自由。也怨不得他们落井下石,我和母亲,注定,冷宫便是我们的天地,此生要在此孤独终老了。
………【凤求凰 2】………
我站起身,夏日午后阳光照拂在身上,别有一番暖意这个时候,微风熏面,坐凳上在院中一方垒砌的石台上弹奏一曲,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忍不住想弹奏一曲,想必母亲还在午睡,于是,手指轻微拂过琴面,停了下来。
“倾儿?”一声低唤。不知何时,母亲已经站在门旁,双手扶住门框,含笑看我。
“母妃醒了?怎不叫我?睡得可好?”我迎上去,让母亲的手搭我手臂上,慢慢走了出来,坐在我编的草毡子上。冷宫草多,闲来无事便拔草,顺便编成草毡,冬暖夏凉。
“倾儿,再弹一曲吧。”母亲坐定后,迎着阳光微眯眼看我。
“弹什么?母妃喜欢听什么?”我边说边坐在石台前。
“弹你最拿手的。”母亲的声音似乎多了些严厉。
我有些异诧,迎着阳光,母亲面容平静。
我微一思索,一曲《高山流水》随手荡漾开来。
传说先秦的琴师伯牙一次在荒山野地弹琴,没想到樵夫钟子期竟能领会这是描绘“巍巍乎志在高山”和“洋洋乎志在流水”。伯牙大惊,道:“善哉,子之心与吾心同。”待钟子期死后,伯牙痛失知音,遂摔琴绝弦,终生不操,所以才有此有高山流水之曲。
母亲坐在蒲团上,背倚石墙,微垂头,闭目养神。
待弹完,我手一收,转身问母亲,“母妃,弹得可好?”
母亲未置可否,嘴唇微动,“再弹一曲。”
我大是诧异,还没等问什么,母亲微一沉吟,道,“《广陵散》《平沙落雁》你弹得最多,必是熟悉了,那《凤求凰》?你可曾会?”
《凤求凰》?!我睁大眼睛,心里惊诧莫名,那不是当年父皇最爱听母亲弹的曲子?且父皇只让母亲弹给他一人听。来冷宫许久,亦不曾听母亲提过。
来冷宫初时学的时候,我曾提到《凤求凰》,母亲不曾看我一眼,只冷冷道,“这曲子,不会也罢。”
我愣愣看向母亲,不知所措。
母亲直起身,走过来,我离开凳子。母亲坐下,昔日枯瘦无力的手臂瞬间充满了活力,曾经修长细腻如今却粗糙不已的双手在琴上起起落落,翻飞如蝶。
如此动听的琴音无人欣赏,只有我呆立一旁。
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山高路远,惟有千里共婵娟。因不满,鸳梦成空泛,故摄形相,托鸿雁,快捎传。
喜开封,捧玉照,细端详,但见樱唇红,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长。无限爱慕怎生诉?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这居然就是那名动天下的《凤求凰》?
一曲弹毕,母亲神色如常,似乎未注意到我早已泪眼模糊。自顾起身离开凳子,来到蒲团下坐下,良久道,“倾儿,今年该有十六了吧?”
“母妃,说这个做什么?”我拭去眼泪,来到母亲身边坐下。
母亲痴痴看我一会,抬头看着院里的槐树,悠悠道,“十六年华,娘亲已经进宫了。”她唇角浮出一丝苦笑,眼神有说不出的惆怅,轻轻喟叹,“娘亲,其实是不愿进宫的。”
我悚然一惊,“母妃,母妃,你在胡说什么!”
母亲毫不在意,嘴角微微一翘,自顾自说下去,“一朝侯门深似海。进了宫,倾儿,你看,就像那堵墙一样,将你和外面永久地隔绝了。从此受君恩,侍君侧,再无他想。”语调平平,听来却凉意顿生。
“母妃。”我紧咬下唇,鼓起勇气,轻声问,“你,你可曾恨过父皇?”
明显感觉母亲身子微一抖,她茫然看向天边,似在出神,良久收回目光,才缓缓开口,“娘亲不恨。娘亲感激皇上,皇上待娘亲很好。”
一顿,突然回头看着我,眼神凌厉,急急道,“倾儿,娘亲不许你恨你父皇!”
我茫然点点头,是呀,恨又如何呢?
母亲声音陡地严厉起来,“倾儿,无论何时,你都要向娘亲誓,不许恨你父皇!!”
然后,低低说了句,“没有他,便没有你的今天!”
“没有他,便没有我的今天?”我重复了一下,苦笑着站起来,“母妃,你果然说对了,我的今天,我的今天不都是父皇所赐吗?我当然不敢恨他。只是我不明白,一直都不明白,父皇当日百般恩爱于你,为何转眼又这般待你。”
在我脑子里盘旋无数次的话语终于说了出来。
没等母亲回话,我接着道,
“一曲《凤求凰》,当真能让父皇回心转意?”
母亲眼睛遽然睁大,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我冷冽的脸庞,浑身抖,更显得单薄的身子弱不禁风,“你?!”
我自觉失语,叹了口气,低身意欲扶起母亲。
手刚一挨到她,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抬手拂去我的搀扶,自己颤颤巍巍地靠墙站了起来。看我的目光,似乎是在打量陌生人。
“母妃。”我再也忍不住,跪了下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父皇当年抛弃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乞求父皇的原谅偏在今天?母妃,你不知道,一切都不是以前了吗?”
多年的委屈、心酸、隐忍一刻间全迸出来,我不敢大声哭喊,只在喉间嘶哑声声。
不知道哭了多久,感觉一双手抚摸在我的头上,抬起泪眼,母亲定定看着我。
“倾儿,跟着娘亲,苦了你了。”
突然额头一凉,我欲看个究竟,却被母亲一把搂在怀里。
“倾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娘亲听你弹曲,刚硬有余,阴柔不足。你是女子,不必学刚强男人。记住,以后,凡事先想别人的好,得饶人处且饶人呀。”
“母妃。”我挣脱出来,擦干净眼上的泪,破涕为笑,“母妃你说什么呢。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不苦。今后就在这过了,还想谁的好。”
母亲只是微笑。
“母妃,你教我弹《凤求凰》好不好?”
此后冷宫一隅,总会有如泣如诉的凤求凰琴声。只是冷宫向来被视为不祥之地,无人愿意踏足。
美妙的琴音也只有母亲和我听而已。
………【伤逝 1】………
一日曲毕,母亲坐我身旁,爱怜地把我额头垂下的几缕头拨到脑后。說閱讀,盡在母亲这几日非常清醒,不复有之前的痴傻样,令我安心不已。
“倾儿,你可曾想过出宫?”母亲话语往常,却令我打了个寒颤。
“母妃,你可糊涂了!可知道在说什么?”我急急捂住母亲的嘴,虽是冷宫,也不能不提防,若是不经意被内监听到,母亲和我,怕是连这冷宫也没法呆了。
母亲微微一笑,“你小时候不总是缠着娘亲带你出宫吗?”
恍惚回到童年,历历在目。彼时顽皮的我,看母亲躺在夏日池塘边槐柳树下的贵妃榻上,轻摇团扇,闭目养神。我便蹑手蹑脚从后面过去,踮起脚尖伸手捂住母亲的双眼。母亲却也总是知道似的,语声轻轻,“倾儿,可又淘气?”然后放下团扇,轻掰开我的手,回头嗔目,却是语声柔柔,“怎么又不午睡?”
“那知了吵也吵死了。”我说着绕过贵妃榻,趴伏在母亲怀中恳求,“母妃,带我出宫好不好?”
母亲一边用丝帕给我擦额上的汗,一边柔声道,“宫外有什么好的?”
“父皇带皇兄出去太傅家做客。皇兄说京城太大了,比皇宫还大,还有好多好玩的。母妃,你什么时候带我出宫去看一下嘛。”看母妃并无责怪之意,我越撒起娇来。
皇兄太傅乃天下第一文豪沈兴,亦是母妃沈思月的父亲。小时候总觉得奇怪,那沈太傅每次见母妃,亦要按规矩是要行君臣之礼,口称“贵妃娘娘”。如今明白,君臣之下,才是父女。
“你皇兄是逗你呢。”母妃眼神淡淡,让侍女给我端上我最喜欢的冰镇梅子,便不再谈出宫之事。
父皇在我之前,已有三子,皇长子也是当今太子梁文敬,皇后郭宜所出,年长我八岁;皇次子,梁文宣,年长我五岁,系常贵妃所生;皇三子,梁文简,母亲是宫中一普通嫔妃宁氏,年长我一岁。我是父皇近而立之年的第一位公主,父皇自然欢喜地不得了。
无论骑马射箭,读书写字,父皇俱让我和皇兄们一起,还道“不让须眉”。
我和母亲进冷宫之前,父皇再无添子,自然,相比较于几个哥哥,我的荣宠也似母亲,盛极一时。
“倾儿。”母亲低低唤我,“又在神游了?娘亲问你呢。”
“母妃,你是在逗孩儿吗?”总觉得母亲奇怪,细看却也无不妥。
“倾儿,若有朝一日出去,记住娘亲的话,能活着就一定好好活着。”母亲的眼睛牢牢盯着我。
“母妃?!”我惊叫差点咬着舌头,“母妃,你是说?……还有机会出去?”
“娘亲只而已。”母亲似乎不以为意,“快弹你的琴去,娘亲好久没有听过了。”
我越觉得母亲奇怪,在冷宫近十年,一直安于此处,今日突然说出有朝一日出宫,须知冷宫自本朝以来皆无废妃出宫先例,多数废去封号的妃**人打入冷宫,不出几年,要么病死,要么垂垂老死。让我弹琴倒罢了,清晨刚弹过一曲,给我指点了一下,此时却说有好久没听过。
我缓缓起身,边往琴边走边偷望母亲神色,并无异常。
忆起母亲最近种种,我心中突然升起不祥之感。心随时开始怦怦乱跳,手足冰凉,坐在凳子上,腿依然抖个不停。
此时,母亲站了起来,望着天边的浮云,若有所思。
我望着母亲苍白的面容平静之余多了一份坚定。
我平静了一下心情,手刚要附上古琴,听见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似乎有人来了,急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门前,似乎停了下来,悄无声息。
这还不是送饭的时辰,谁会过来?我疑惑地看向母亲,母亲看向门边,眼刹那一亮,只是不动声色。
一会,门外传来太监的尖细声音,“贵妃娘娘驾到——”
大门豁然打开,莲步轻移间,一个淡紫色身影进了门。
来不及细想,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来人的面容,就和母亲迎上去,双双低头跪下去,“见过贵妃娘娘。”
我的眼角所扫之处,不过是一袭明媚的紫衣。
“姐姐快起来。”贵妃娘娘弯身扶起母亲,我也站了起来。定睛一看,虽然时隔多年,但还是认了出来,居然是二皇兄梁文宣的生母常贵妃。
她生性淡泊,甚少与人往来。只是她亦通晓音律,在宫中与母亲倒是有几分谈得来,但来往并不多。
身后太监抬来椅子,放在常贵妃身后。
常贵妃拿出手绢稍一遮嘴,轻咳一声,这才吩咐道,“本宫奉皇上之命,今日来探望沈氏。”稍停,转眼对后面的太监侍女说,“本宫有话问沈氏,你们都下去吧。”
待人走尽,门也轻微给关上。
常贵妃这才落座,望向母亲,声音柔和,“姐姐也坐吧。”
我忙帮母亲搬来那破旧的凳子,让母亲坐下,然后立在母亲身边。这才细细打量起她。
常贵妃按年龄应该比母亲还大,看上去,却如二十许人,头上松松绾了个寻常髻,只插一支垂珠金步摇,再点缀几片珠花。看上去素淡不已。换作其他嫔妃,恐怕要盛装华服,钗环满头才肯踏入此处吧。再看看母亲几乎满头的白,憔悴的面容,我的心似被刀割一般疼痛。事过十年,父皇才似记得幽暗的冷宫还有一对自生自灭的母女。相比之下,父皇对母亲,实在太狠心了。
只是不知道常贵妃来此做什么,我极力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