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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回房睡觉吧。”我伸手去搀她。
“哦。好。”母亲回过神来。
“倾儿,娘亲再为你抚一曲,你且好好听着。”
说着,双手轻抚在她擦了半天纤尘不染的琴上。仍是那曲名动天下的《凤求凰》,已听母亲弹过数遍,自己也弹了不下千遍,今日听在耳中,少了几分淡定,多了几分热烈。母亲全神贯注于琴上,似平生气力都已用上。
听母亲开口唱道: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已十年没有听到母亲的歌声,嗓音已大不如以前,只是我不知道,凤求凰还有这段唱词。只听母亲的歌声,伴着琴音,如泣如诉。在幽静的深夜,听不出是向所爱的人的倾诉,显得格外凄凉。
一曲终了,母亲似老了十岁,颤颤起身,扶住我的手。
“睡吧,倾儿。”
我和母亲并排躺在简陋的床上,母亲侧头看了我一眼,轻声说,“倾儿,你恨娘亲吗?”
看我睁大的眼睛,她微微一笑,“娘亲待你过分严厉,总让你成为最好的。以后若有中意的男子,一定要为他抚一曲《凤求凰》,他若听懂,便是你的良人。”
说完,不待我说什么,母亲便沉沉睡去了
………【伤逝 4】………
我木木地躺着,头疼欲裂。,尽在
母亲一直嘱咐我不能恨父皇,原来,是这样。父皇贵为天下之君,后宫却出了这样的笑话,无论母亲如何证明自己清白,若传到民间,皇室岂不会因此蒙羞,为天下耻笑?而父皇居然只是把母亲配到了冷宫。虽然一辈子不得自由,却总还是活着。这于母亲,是多大的恩赐。而我,这个本可永远消失以堵住悠悠之口的来路不明的孩子,却也因为母亲而活了下来。或许父皇,不,皇上知道,若是没有了我,母亲后半辈子必是生不如死,因为她再也不能生育了。所以,成全了母亲,亦因此成全了我。
只是皇上虽然幽禁母亲在此,恐怕亦是幻想母亲有一天会向他乞求,让母亲向他低头吧。
而母亲,甘愿十年呆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笼似的冷宫,不肯低头,不肯祈求皇上,甘愿受尽天下苦,从一个姿容清丽的女子变为今日垂垂老妪……或许只为,保全我。
想到此,我心顿时如刀绞,望着身边熟睡的母亲,怕惊醒她,我竭力忍住,侧身往里,看着窗外的皎皎明月。
不知道何时,我竟走到了御花园,看见父皇与母亲漫步在九曲回转的桥廊上,微风拂过之处,母亲衣袂翩然,真如九天玄女下凡。父皇执起母亲之手,取过母亲手中锦帕为其拂去额上香汗。桥廊两侧,满是盛开的荷花,远处有宫女采荷的小舟悠然而过。父皇与母亲相依坐下,宫女呈上刚采的荷花。父皇取过一朵,轻轻别入母亲的乌里,更衬得母亲美目流转,几令荷花失色。
“母妃——”我正要追上去,却见父皇与母亲站起来,全然没有听到我的呼喊,相携越走越远,走入雾中,直到看不见。
我急得大哭起来,却见母亲走来,将我拉起来,“倾儿,你怎么又淘气了?再淘气母妃就不要你了。”说完果真放开我的手,径直前去。只是,母亲怎么往山涧走去,明明前边没有路了,还往前走。
“母妃——”我伸腿乱蹬。
我睁开眼,浑身大汗淋漓,手脚麻木,原来是南柯一梦。虽说是梦,可梦里的情形却历历在目,我大口大口喘着气,额头冷汗涔涔。
我侧头看看母亲,面容平静,睡的很熟。
我浑身燥热,轻手轻脚地起来,来到院里。
被风一吹,清醒了不少,心却还依然怦怦跳个不停。最近老做些奇怪乱七八糟的梦。
院里除了几只不知名的小虫的叫声,更显得一片幽静,偶尔传来院里槐树叶子被风吹动飒飒的声音。一切笼罩在月华下,朦胧而凄美。
就这样站在院里,直到天际朦胧亮了起来。
母亲一向早起,看我没有起来,便独自一人提着木桶去院落西南角的井里提水,回来和我一起洗漱。那井水不是那么干净,勉强能用。母亲总会让水静静沉淀个半个时辰,才招呼我起来。
天已大亮,母亲却还没有起来。
我心一沉,想起昨晚的梦境,突然升起不祥的感觉。
快步踏,母亲依然躺着,面容祥和,嘴角似有一丝微笑,看起来,只是睡得很熟而已。
我放下心来,或许母亲最近太累了。我放慢脚步,生怕惊醒她。
来到床榻前,我俯身拾起被子掉落的一角,替母亲轻轻盖上。
忽然我手一僵,母亲放在胸前的交叉的手里,分明握着一个东西。
我竭力压抑内心剧烈的跳动,伸出颤动的手去掰开母亲的手。
母亲的手,竟是,竟是如此冰凉!
手下赫然是一封信,还有一个墨绿色却看不出什么图案的玉佩。
我哆嗦着轻轻捧起那两样东西,母亲,这是你给倾儿的吗?
立于母亲旁边,我竟不知要做什么,我痴痴望着母亲的脸庞,只觉从里到外空落落的,冰冷地很,除此没有任何感觉。
我跪在母亲旁边,把脸轻轻贴在母亲冰冷的面颊上。
“母妃。你在睡觉嘛?”我轻轻唤道,既怕惊醒了母亲,又多么盼望母亲睁开眼,冲我笑笑,“倾儿。”
可母亲始终闭着眼睛。
我再也忍不住,扑在母亲身上,“母妃——你醒醒呀!醒醒呀!别吓我,我是倾儿!不要抛下我!母妃!!我一个人好害怕!!”
偌大的冷宫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哀嚎在冷宫的上方飘荡。
许久,我从母亲身边站起来,眼睛肿痛,泪眼模糊里,看见母亲留给我的信和那枚玉佩。
信也被泪水打湿了。我轻轻摩挲着那纸,哆嗦着手,展开,是母亲熟悉的笔迹。只是笔迹陈旧,像是很久之前写的了。冷宫无墨,母亲是如何写的?我对着阳光一看,骇然大惊,不是墨,分明是血。时间久已,血迹已变成褐色,在光线黯淡的屋里,看着像墨而已。
“吾儿倾云,见信母已仙游。生死由命,不必过分伤心。此玉佩乃当日感昭寺主持所赠,母窃以为系求子所用,遂带于身边。不想此物成母私会外人之证,后来招之滔天大祸。母自知无出头之日,冒死藏之。盼一日吾儿出宫,若遇上识得此物之人,替母问一句:无冤无仇,何以害人至此?吾儿聪慧,莫让仇恨遮眼,出宫必改名换姓,永不入宫。母在天之灵,亦会为吾儿祈福。”
“母妃!!!”只觉胸口一热,喉头甜,一口血喷出来,随之一切都模糊了。
………【出宫】………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似乎有斑驳的光影,晃地我眼花。我竭力睁开眼睛,原来是躺在槐树下的阴凉地,阳光透过槐树树冠疏密不一的空隙,照射下来。我挣扎起身,眼前站了一个人,“母妃?”我惊喜不已。
“倾云?”声音陌生又熟悉,擦擦眼睛,不是母亲,居然是常贵妃。
待看清来人,我心一酸,眼泪滚滚而落,“母妃她,她仙逝了。”
“倾云。”常贵妃掏出锦帕,替我擦去眼泪,“人死不能复生。你已长大了,姐姐在天之灵,必不愿看你如此脆弱。”
稍停,淡淡道,“天热,你娘亲已被安葬。”
“啊?!”我冲到屋里。果然,床榻上空空如也,不见母亲身影。
一阵眩晕,我倚着门框坐了下来。
心似被无数的蚂蚁啃咬。
我目光空洞,讷讷,“往后,就剩我一个了……”
只听常贵妃拍了两次手,门外无声进来一个丫环,双手呈上一个托盘。
“倾云,过来。”
我木木地站起来,走到常贵妃身边。
“你看。”我顺着常贵妃的眼睛,漠然地看向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白玉杯,杯里是琥珀色的液体。在阳光的照射下,映着白玉晶莹的杯壁,闪着幽异的光泽。
我疑惑地看着常贵妃。
常贵妃伸出白玉般的手指,轻轻端了起来,送到我面前,依然是淡淡的声音,“喝了它,你就自由了。”
“自由?”我心里一凛,莫不是毒酒?
转念一想确定无疑了。母亲死了,父皇的寄托也没有了,还留着我作甚?
也罢,没有了母亲,独留我在世上,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冷宫,活着有什么用?
想到此,我从常贵妃手中接过那杯毒酒,“倾儿谢母妃成全。”然后仰脖一饮而尽。
喝完我把酒杯放回托盘,朝向南方,重重跪下,“母妃,倾儿来陪你了。”
“你下去吧。”常贵妃朝那丫环冷冷开口。
“这个,你收好。”
我诧异抬头,不知道是药效作了还是心理作用,阳光似乎有些晃眼。
常贵妃递给我两样东西,一个是那个墨绿色的玉佩,一个是母亲的那封血书,“你娘亲已去,此物作念想,不可轻易示人。记住,从此天地间再去梁倾云一人。”
天旋地转,我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恍恍惚惚,四周看不真切,只觉浑身上下颠地厉害。间或听到外面赶车的车夫扬鞭的声音。难道我没有死?
我想坐起来,刚一动,只觉头疼欲裂,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头上方的帘子被打开了,传来陌生的男声,有些苍老,“姑娘,醒了?”
“嗯。”我低低哼了声。
“大哥,麻烦你停下车吧。我有些难受。”
“哦。好好。”帘子被放下了,传来扬鞭的声音。车子停下了。
我挣扎着起来,只觉头晕目眩,喘气如牛。好大一会儿,我才慢慢挪下车子。
阳光刺的我眼睛睁不开。
“大哥,这是哪儿?”我看着眼前的男人,满脸风霜的痕迹,粗布衣衫,看起来却很和蔼。
我记得自己喝药,难道不是毒药?自己还活着?
“姑娘,醒了就好。这已经离开京城,是赶往北边关塞的路。再有半个多月就到了。”
“北边关塞?”我柔柔酸胀的太阳**。
“姑娘累了就上车休息吧,顺便吃点东西。姑娘已经昏睡了三天了。”他好心地劝我,却并不说明原因。
“哦,好。”我下来站了一会,只觉嘴唇干裂,浑身冷汗淋漓,支持不住。
“这是水。”车夫递过来。
我没有客气,接过仰头就灌。
喝完半壶才觉得有了一丝力气,我把剩下的半壶浇在头上。冷水流过脸庞,刺激皮肤有些麻。
我把壶递给车夫,冲他感激地笑笑,然后费劲地爬上车。
车子继续行进。一路除了间或地吃点东西喝点水下来偶尔休息一下,都在沉默中前进。
………【塞外】………
千里之外的关塞,不比中原京城凉京,一路除了偶尔过往的商旅,大部分荒无人烟。說閱讀盡在只是凉风习习,倒比京城少了几分燥热。
不知浑浑噩噩走了几日。车子颠簸不已,望着空荡荡的马车上狭小的空间,越思念母亲。身子日益消瘦,忽冷忽热,日益昏沉,最后几乎要水米不进。
想起母亲大限之前嘱咐我的话,“出宫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活着。”望着湛蓝的天空禁不住苦笑,“母妃,活着还不如死了容易。”
昏昏沉沉中,迷糊听到听到车夫的话语,“这姑娘就交付给两位了。以后生死祸福全看她造化了。”
接着是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我感觉眼皮似千斤重,还是勉强睁了开来,眼睛聚拢了半天才看清晰眼前的一切。我躺的地方不是车上,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醒了。”一声清脆的喊声。
我只觉浑身跟散了架似的,除了能稍微转动一下头,其他地方都似没知觉般。
“谢天谢地,终于醒了。”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一个老妇走了过来。伸手一摸我的额头,“总算退热了。”
我打起精神细细打量着她。面目慈祥,看起来似乎比母亲还要大吧。
“这是哪里?”我声音低不可闻。
“姑娘,你醒了。”车夫走上前。
那老者见状退了下去。
待人走远,车夫开口,“姑娘,宫中皆已知公主徇母而去,天下再无倾云公主。望姑娘谨记贵妃娘娘所言,保重身体。这是贵妃娘娘的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