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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穿金裂石的一掌结结实实击中赤松子的背心大椎穴,从他杏黄色的道袍表面瞬息绽开一层血红色光晕,转眼覆盖了整个后背。赤松子促不及防,连带著林熠的太炎真气一起狂灌入体,胸腔剧震仰天喷出一蓬血雾,飞跌向悬崖。
林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引得踉跄横飞,飘出数丈才堪堪稳住。胸口气血滚滚翻卷,难受至极。但心中更多的,分明是惊怒与震撼。
普天之下,能够妄顾宗师身份以偷袭的方式重创赤松子的人不多,用一只手就能点清。
云怒尘正是其中之一,而且他刚才也就这么做了。干净利落,十分漂亮。
他自己似乎也非常满意,瞥了眼摔落到蒿草丛中的赤松子,徐徐把那只右掌收入袖口。魑琥爬在他的肩膀上,呜呜低叫两声,好像是为主人的成戊亃m。
林熠的剑在身后嗡嗡震颤,不露喜怒的脸庞上那双星眸紧紧罩定云怒尘,冷冷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就在云怒尘出手的一霎,他已经明白了三件事。这是九间堂为了探试他而设计的一个局,赤松子是不幸被他们选中送进陷阱里的一个牺牲品;仙盟内部一定有九间堂的卧底,而对于自己仙盟成员的这层身份九间堂已经掌握;最后一点,云怒尘的出现预示著九间堂很快将有更大的动作。
云怒尘傲慢道:“我不过顺手替你打发了一个老杂毛而已,你觉得不妥么?”
第二章合谷川
林熠用袖口拭去沾在丹丸上的灰尘草屑,第二次送到赤松子面前,徐徐道:“这是东帝释青衍的九生九死丹,扔了未免太可惜。”
赤松子目光一闪,虽没服食九生九死丹,可骂声却不觉停了。
林熠面色平静,坦然对着他惊愕犹疑的目光,传音入秘道:“我的事情东帝全然知情,很快我会用云怒尘的死证明给师叔看。但如果你死在这山崖上,就什么也不会明白了。”
这次,赤松子没有抗拒,张嘴将丹丸咽了下去,他依然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面色柔和了少许,提着朱雀仙剑的手软了下去。
林熠松了口气,站直身躯继续传音入秘道:“晚辈不能逗留太久,师叔珍重!”招呼来小青,御风向山下飞去。
没走多远,身后蓦然响起赤松子惊怒的吼喝,长长划过寂静的夜空。
林熠的心骤然冰冻,反身掠回山崖。
赤松子的右手垂落在腿边,朱雀仙剑兀自紧紧握在手中,却来不及发出一招,就被人一掌震碎了头颅,道冠碎成数十片,散坠在周身的草丛里,四周空无一人,惟有凄风冷月拂过乱草。
第三个人!原来刚才在俯江亭畔,竟还有第三人的存在!
林熠的血沸腾如炽,伸手一摸赤松子心口,而后拔身舒展灵觉,瞬息掠过重重黑暗向着四野卷荡搜寻。
夜空山寂,凶手早已隐踪匿迹远扬而去,他缓缓替赤松子合上圆睁的双目,深深吸气抑制住惊与怒的冲动。
太多血淋淋的事实,教他学会迅速地冷静并克制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在这危机四伏的月夜里!
稍稍冷静了些,林熠心底隐隐透出一股寒意。
这个潜伏在一旁杀死赤松子的凶手会是谁?如果是云怒尘安排的眼线,那他下山去会面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的脑筋急速旋转,很快排除了最初的想法。
显然,杀死赤松子的人应该不是云怒尘一伙的,否则大可等自己走远再行下手,现在这么做,不是反而在打草惊蛇提醒自己么?可除了九间堂的人,这里怎么还会有别人?
他迅速镇定住情绪,拍拍小青温言道:“妳到山下等我,我将他安葬了就来。”
小青终究只是一头通灵魔兽,哪晓得林熠在这一瞬间已转动过无数念头,牠吱吱应声,朝着山下飞掠而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林熠用灵觉监察四周,默运真气启动传音法阵,接通了释青衍。
“赤松师叔仙逝了。”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用平静的语气汇报道:“他先是在与我对掌时被云怒尘从背后偷袭得手,又在我离开之后惨遭杀害,凶手是谁我不知道,也许九间堂已经对我产生了怀疑。”
半晌之后,才传来释青衍的深沉回应道:“我知道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云怒尘还在山下等我,我要去见他。”林熠沉着地说道:“无论如何,如果没有得到龙头的旨意,谅他还不敢轻易动我。
我想知道的是,最近仙盟有谁和赤松师叔接触过。“
“明白了,”释青衍道:“我会查清楚此事。”
林熠笑了笑,道:“我不能多说了,希望适合的时候能设法和你见一次。”
释青衍答道:“我来安排。”顿了顿问道:“昨天晚上,你去了筑玉山?”
“我只是远远看了她一眼,”林熠艰涩地回答道:“你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
释青衍道:“我该把你的事情告诉蝶儿吗?”
林熠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不必了,现在这样对她更好。”真气一收,切断了传音法阵的联系。
一坯黄土,埋下了赤松子的遗体,伴着他的,还有那柄追随一生的仙剑朱雀。
林熠将剩余的酒尽数洒在坟头,静静看着酒汁哗啦啦地流淌,渗入泥土,渗入心深处。
夜渐深,月西去,他抖落身上的尘土,像是又斩落一段记忆的痛苦,转过身,飞逝向汹涌澎湃的大江,脚下的浪涛可能涤荡去身后孤冢冷风?
行至山脚下,有一名血卫守候,见到林熠上前说道:“林公子,请随属下来。”
林熠跟着他走出一段,前方出现一栋茅屋,周围也有血卫把守警戒,到了门前,引路的血卫朝屋内通禀道:“山尊,林公子到了。”
林熠推门入屋,桌边围坐着三个人。
云怒尘、青丘姥姥,还有老峦,小青乖乖趴在青丘姥姥的腿上。
林熠看了眼墙上挂着的一串已经风干的苞谷,和一把用钝的斧头,却没有发现附近再有别人。
不消说,这栋茅屋的主人已经命止今日。
“处理完了?”云怒尘似乎已忘记了方才与林熠发生的冲突,和颜悦色地说道:“坐下吧,我们几个等你好久了。”
“我把他葬了。”林熠轻描淡写交代道,眼神扫过青丘姥姥,却没得到一丝响应。
“我猜你会想通的。”云怒尘像是很高兴,哈哈一笑道:“那老杂毛打从开始就和老夫过不去,早该死了,能活到今天,已算赚了一百多年。”
林熠望着他,没有说话。
在这屋里,有他可以信赖的人吗?暂时他还没有答案,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拥有强大的实力,他就像一个陷入群狼包围的猎手,很有可能,在某个预料不到的时间,猎手就会变成猎物。
“说正事吧,”发觉气氛有些沉闷,青丘姥姥慢吞吞开口道:“老峦,你和山尊怎么一起来了?”
云怒尘道:“现在老夫可以告诉你们了,这次行动的目标就是合谷川!”
显然,老峦和青丘姥姥对于仙盟和合谷川的名字并不陌生,甚至两人的脸上没有流露一丝惊讶。
林熠的心头却在剧震,但立即感到云怒尘的眼睛正有意无意盯着自己,嘿嘿笑道:“这地方林公子应该曾经听说过吧?”
怎么办?林熠的脑子里飞速地转动着,即使马上警告释青衍,时间上也来不及撤离了。曹彬夫妇,还有小曹衡与曹胤、曹妍如今也都在合谷川避祸隐居,如何能躲得过这些屠夫的杀戮?
云怒尘是故意的,或许是他始终都不信任自己;或许是那夜古庙聚赌之后,便对自己怀恨在心,伺机报复,眼下,有这样一个堂而皇之的机会,他岂会错过?
林熠冷冷道:“很明显,阁下对合谷川的了解远比我更多。”
云怒尘笑道:“不错,若非如此,老夫又岂敢贸然向龙头请命,拿下这份差事?”他取出一张白绢在桌面上铺开,上面却是空的。
“出了这片密林往西北方向一百六十里,有座迭云山,由六峰环抱而成。山高千仞,犹如碧柱擎天,峰顶终年云雾弥漫,不见日光,仙盟的合谷川就藏匿在这迭云山中。”
云怒尘徐徐道:“不过在一个多月前,魑琥便已潜入合谷川,将它的地形与设置悉数察探清楚,今日雷霆一击,已是胜券在握。”
说罢他一拍魑琥低喝道:“畜生,还不赶紧给老子把东西吐出来?”
魑琥呜咽了声,跳落在地,张口喷出一团黑雾笼罩在白绢表面。
黑雾慢慢下沉,像墨汁般渗入绢纸,一会儿便渐渐显露出一幅宛若泼墨山水画似的合谷川地形图。
云怒尘随手抛了块血淋淋的生肉喂给魑琥,得意道:“从图上看,合谷川方圆不到二十里,位于六座险峰的环绕之间,上窄下宽犹如一口深井。除了传输法阵,惟一的通路是峰顶环抱形成的天然井口,我们就从此处突入。”
“仙盟不会那么简单吧,”老峦审视绢图道:“你敢担保他们没有其它的暗道?”
“这事无关紧要,”云怒尘回答道:“他们逃了出去又能如何?”
青丘姥姥蹙起眉头,问道:“这样大动干戈踏平合谷川,你到底想要什么?”
“一件东西,”云怒尘道:“一件云洗尘也想找的东西。”
青丘姥姥冷笑道:“这事你在暗中密谋很久了吧,居然连我也要瞒过。”
云怒尘不以为然道:“妳不是也一样?坐在这里的人,有谁不在背地里留上一手?这点咱们都是心知肚明,龙头也是心照不宣罢了。”
青丘姥姥面色微变,低哼道:“我哪里及得上山尊。”
老峦瞥向林熠,漠然问道:“林公子,这次的行动你是否要退出?”
林熠淡淡道:“如果你们不相信我,何不干脆把我杀了?”
云怒尘的手指轻轻在桌上一敲,道:“那就这么定了,我们走!”
黎明前的迭云山,宛如一朵含苞欲放的青色梅花,笼罩在跌宕起伏的滚滚云岚里。
一轮弯月悬在远方深蓝色沉睡的天际,闪烁的星辰如同一颗颗夜的眼睛,在俯瞰着万籁俱寂的苍茫大地。
林熠、云怒尘、青丘姥姥、老峦,四个人并肩御风飘立于高空,身后六十余名血卫鸦雀无声,蓄势待发。
透过脚下翻腾的云雾,迭云山巅默默屹立,白雪皑皑映照着玉色的月光,已分不清哪里是山石,哪里是浮云。
风似嗅到森厉的血腥与杀机,暴戾卷起每个人的衣袂,烈烈地舞着。
云怒尘抚摸怀里的魑琥,怡然自得的神态,就像在等待一场盛宴的开始。
“还在等什么?”半晌之后,老峦忽然问道,这才打破了四人之间许久的沉寂。
“日出,”云怒尘悠然回答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云海日出了。”
没有谁会相信,云怒尘真有那份欣赏日出的闲情雅致,但同样也没有人再去追问。
小曹衡现下睡得正香甜吧?林熠默默地想道,内心深处如同千军万马在冲过来又杀过去,掀起一阵阵惊涛骇浪。
赤松子碎裂的头颅在他的脑海里不断扩大,彷佛掩盖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的心抽紧窒息。
“太阳出来了。”蓦地,身边青丘姥姥冰冷的语声惊醒了他。
一轮火红的旭日冉冉从云层下方跃升而起,千万道绚烂的霞彩染得云岚一片绮丽,将黑夜迅速驱走。
“动手!”云怒尘一声令下,身形骤沉,朝着下方的迭云山巅皑皑雪夜扑袭而去。
很快,他的身子在云蒸霞蔚里化作一个越来越小的黑点,落到雪地上竟没停住,而是倏忽没入,消失了踪影。
林熠一怔之间,身后六十多名血卫彷似一团刮起的火云涌向下方,也如同云怒尘般隐入雪野不见,就好像施展了土遁一样。
眼看青丘姥姥和老峦也跟了下去,他不再迟疑,沉气飘落,足尖点在雪上却是一空。
瞬间林熠醒悟过来,这片雪野只不过是利用灵符幻化出的障眼法,事实上自己的脚底下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的身影继续下坠,眼前一花旋即恢复了正常,已置身在一座郁郁葱葱的山谷上方,耳朵里却听到云怒尘远远“嘿”地闷哼,身躯似是轰然撞上什么坚硬的东西,迸射出一串夺目的光雨,高高反弹起来。
原来在距离谷底百余丈的空中,覆盖着一层透明的紫色球形光罩,在云怒尘即将穿越前遽然合拢。
在它的中央,有一道散射状的粗长光柱,从底部源源不断涌上强大的能量,远远望去,不啻是把巨大的光伞稳稳庇护住整座合谷川。
视线穿透光罩,可以清晰地观察到底下的情形,甚至能够听清楚此起彼伏的示警声与呼喊声。
散落在谷底和半山上的百多栋屋宇人声鼎沸,从睡眼惺忪的拂晓时分惊醒过来,把最后的静谧敲击得支离破碎。
林熠在青丘姥姥身旁停住,心里稍稍一安,有了这层光罩保护,合谷川就不致被九间堂打得措手不及,从而能够迅速组织起撤离。
老峦微微皱眉,道:“山尊,你可没对我们说过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