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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鸾霜雍容自若道:“以容姐姐的睿智,焉会不知这是唐教主的托词。眼下他恐怕正在和四大长老商议权衡如何应对雍野的乱局吧?”
容若蝶诧异道:“雍野僻居极南蛮荒之地,清平已久,何来的乱局?”
雁鸾霜微微一笑,道:“容姐姐故作不知,是有意考鸾霜么?日前早传出消息,言道容姐姐与仇兄代表巫圣云洗尘前往雍野,欲与西冥洽商两支一统的事宜,以便来日北进问鼎天下。正道八派闻听此讯,已然各遣门中高手耆宿赶来雍野,力阻此事成功。”
容若蝶摇摇头道:“这事早在我意料之中,却也谈不上是什么乱局。”
“那还有一件事呢?”雁鸾霜不动声色道:“林熠受巫霸云怒尘之托,近日也将至雍野,目的是要与西冥结盟连手对付巫圣云洗尘。
左右为难之下,唐教主岂能不闭门好好思量一番?“
她的目光凝视容若蝶,似是希望能从对方下意识的反应中寻找到什么端倪。
但容若蝶仅仅是不以为意地一笑道:“那更算不得什么大事,巫霸云怒尘不过是一丧家之犬,岂可与云教主的神威相提并论?唐教主乃是睿智之人,其中关键一想即透,何须烦心?”
雁鸾霜道:“如果真如容姐姐所言,唐教主却为何一连数日不愿接见妳与仇兄呢?”
容若蝶笑道:“道理很简单,他既知我来意,又闻听巫霸云怒尘遣来林熠接洽盟约,自然要作好一番姿态待价而沽,向云教主讨个好筹码。”
雁鸾霜道:“可鸾霜却听说,容姐姐与林熠关系非同一般,云怒尘此举恐怕别有用心,否则他怎会不亲自前来,偏要委托旁人,而且还是一名年轻的正道叛逆?”
容若蝶的俏脸泛起一抹红晕,微一沉吟落落大方地道:“我与林兄确属旧识,但也不可能为此因私废公。况且如今彼此各为其主,势同水火。”
“真是这样,”雁鸾霜柔和的语气里突露锋芒,徐徐道:“鸾霜着实为容姐姐捏了一把冷汗。”
容若蝶道:“多谢雁姐姐关怀。但云教主既然相信若蝶命我前来,我又岂敢不尽心竭力?”
雁鸾霜歉然微笑道:“如此,祝容姐姐马到功成,鸾霜方才之言多有唐突,容姐姐万勿介怀。”
窗外有悠扬钟响传来,却是前面的大殿早祭结束。
雁鸾霜盈盈起身礼道:“和容姐姐说话竟不觉光阴飞逝,屋外天已大亮,鸾霜还需前往拜见神庙住持,咱们姐妹当谋后会。”
目送雁鸾霜去远,筝姐木然道:“小姐多当心这个人。”
容若蝶靠着椅背软软坐着,面色苍白轻轻叹息道:“天宗嫡传,岂是虚名所致?她的每一句话,便如其心法修为一般绵里藏针,暗蕴深意,言词之间滴水不漏又处处埋伏陷阱,这是我平生所遇最为难缠的一个对手。”
筝姐担忧地望着容若蝶毫无血色的容颜,问道:“小姐,妳不要紧吧?要不要再服一颗丹药?”
容若蝶倦意地笑了笑,摇头道:“多服无用,我歇息片刻就好。”
筝姐道:“那小姐便莫要再去想雁鸾霜的事情。”
容若蝶叹道:“怎能不想?刚才在心里,又将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细细咀嚼了一遍,尤其是那句”乱局“,可谓一针见血,点出咱们目前危机四伏的险境。只是我还猜不透,她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筝姐迟疑了一下,终究忍不住问道:“雁鸾霜故意提及林公子,是不是她察觉到什么?”
容若蝶道:“那只是她的试探之词。她对这件事问得越多,就越说明她所知不多,有意通过种种手段,诱使我露出蛛丝马迹,假如她真的掌握到了什么,反而就不会多问了。”
“可是林公子前几日─”
筝姐的话才起头,就被容若蝶斩钉截铁地打断道:“别人怎样说,那是他们的自由,我只相信,不论他做了什么,一定有他的难处和理由,但那绝对不代表他改变了自己。”
筝姐低声歉然道:“小姐,是我不好??”
容若蝶微微含着笑容道:“妳知道吗,只要我不怀疑他,那在这世上就还有人能理解他。信他,永不见疑!这是我现在惟一能为他做的,也是我惟一可以做到的。”
想到不久之后,林熠与容若蝶势必相遇相争,那时候,容若蝶又该如何是好呢?筝姐只能在心底暗叹一口气。
她本已心死如槁,对世情冷暖麻木不仁,可独独因着眼前的少女,久已干涸冰冷的心,又有那么一丝热意在涌动。
精舍中寂静无声,容若蝶注视着雁鸾霜留下的那只空杯怔怔出神。
她不担心林熠会变,也不担心自己即将面迎的诸般狂风骤雨,只是呆想着那个令自己魂牵梦萦、无时或忘的家伙,此刻到底会在哪里?
如果他在她的身边,那该有多好,她一定要将自己投入他温暖的怀抱里,只要紧紧相拥,便是天塌地陷也能不管不顾。
门外仇厉咳嗽一声,问道:“小姐,我可以进来么?”
容若蝶从沉思中醒转,怅然一叹轻轻回应道:“仇大哥,请进。”
仇厉推门入屋,扫过桌上的空杯盏道:“小姐,是雁鸾霜来过了?”
容若蝶一笑颔首,道:“仇大哥也见着她了?小妹适才和她聊了一会儿。”
仇厉一哼,道:“来者不善,恐怕天宗也想要在这件事情上插一脚,浑水摸鱼。”
“浑水是一定的,”容若蝶悠悠道:“但我尚不清楚,她想摸的”鱼“又是哪条?”
仇厉道:“难道雁鸾霜不是针对咱们而来的么,除此之外她还会有何目的?”
容若蝶的明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彩,缓缓道:“仇大哥,你不觉得天宗派雁仙子前来雍野,其中人选已大可玩味?别忘了,她与小妹在筑玉山曾有一年之约至今未满,以雁鸾霜的身分,怎肯轻易自毁誓诺,挑明了与咱们作对?”
仇厉一怔,沉吟道:“小姐说的对,可如此一来,她的来意就愈发讳莫如深了。”蓦然寒芒一闪,沉声道:“莫非她要抓的那条鱼是??
林熠?“
容若蝶脸上波澜不惊,问道:“仇大哥何出此言,一个昆吾叛逆,又何劳天宗不世传人万里追杀?”
“我怀疑,雁鸾霜便是仙盟的总召集人。”
仇厉推测道:“林熠弒师出逃,不单背叛了昆吾派,同样也为仙盟不容,更加上他近日襄助云怒尘攻破合谷川,迫死连城雪,简直就是自断退路。说不定,雁鸾霜是来清理门户的。”
容若蝶不置可否道:“在雁鸾霜没有进一步采取行动之前,一切不可妄自断言。不知仇大哥和季正巫师谈得如何?”
“有一个好消息,但也有一个坏消息。”仇厉答道:“好消息是唐教主准备见我们,今日便要派人送我们入雍野;坏消息则是咱们即使进入了雍野,暂时也见不到他,他要等林熠等人到后,一同设宴款待。”
容若蝶微笑道:“仇大哥没觉察到,其实后面一条也是好消息么?唐教主越摆出看重林熠一行的姿态,便越是在拿他们做筹码来压制我们。这反而说明,他真正想接见商谈的,是你我而非林熠。”
“似乎任何问题一到了小姐面前,就可迎刃而解了。”仇厉心头霍然一亮,钦佩道:“那咱们此行成功的可能性,看来相当大。”
容若蝶淡淡道:“优劣易势只在瞬息,咱们还是不要掉以轻心。林熠开出的条件,可以天马行空不着边际,一定会远比我们优厚,所以,走错半步,悔之莫及。”
仇厉深望容若蝶,平静问道:“那么小姐有否考虑过,赶在林熠抵达雍野之前先下手为强,一了百了?”
容若蝶修长纤秀的睫毛不经意地一颤,道:“如果杀人就能一了百了,云教主何必命小妹前来?林熠修为今非昔比,仇大哥也未必能有十足的把握。
“更重要的是,他不过是云怒尘派出的一路使节而已,咱们杀了他,云怒尘可以另遣人来,或者亲自出马。况且选择在这个时候杀死林熠,大有可能会激起西冥对咱们的反感和戒备。”
“可林熠未必肯放过咱们,”仇厉冷冷道:“说起来妳我和他也算旧交,对这小子的计智为人,仇某亦颇为心许,可两军交锋无所不用其极,事关重大,谁能担保林熠不会做此打算?”
容若蝶慵懒轻笑道:“仇大哥,你这话是在试探小妹吧?”
仇厉笑了笑,忽然神色一凝望向窗外。
精舍下秦毅朗声禀报道:“小姐,师尊,西圣教长老叶幽雨在外求见。”
仇厉用眼色征询容若蝶的意见,见她微一颔首,当下道:“请。”
两人并肩出屋,站在精舍的竹台上迎候。
只见一名白衣华发老者面如紫酱,矮矮胖胖,满脸笑容在秦毅的引导之下走上竹梯,在他身后有四名冠插三羽的白袍中年人,俱都驻足楼下由锺奎等人陪同。
叶幽雨步上竹台,右手贴胸躬身行礼道:“老朽奉唐教主之命,特来迎接容小姐与仇先生前往雍野。”
仇厉不卑不亢道:“贵教主太客气了。只消传个话来由我等自行晋见就是,何敢劳动叶长老亲自来跑一趟?”
叶幽雨笑呵呵道:“唐教主闭关参修本已怠慢了诸位,敝教上下无不心感歉疚,老朽无论如何也该前来接上一接。”
客套了几句,叶幽雨入屋稍坐,待众人收拾停当便出了神庙的后门。
后门外,一支过百人的仪仗车队隆重而庞大,其中甚至有专为容若蝶准备的豪华车驾。
仇厉何等修为,早已察知,但他仍旧一皱眉道:“叶长老,这阵仗忒大了吧?”
叶幽雨道:“东西圣教绿叶红花本是一家,容小姐与仇先生既然是代表云教主前来,敝教自当以教主礼仪相迎。”
仇厉呵呵一笑,道:“说的好,但不晓得咱们两家谁是红花,谁是绿叶?”
叶幽雨一怔,没有料到仇厉突然挑起话茬。
容若蝶却晓得仇厉已看穿了西冥包藏祸心的迎接礼仪。
这一番动静浩浩荡荡,不啻要让那些隐藏在暗处、一心意欲破坏两家和谈的人眼热心冷,若想半路截杀,也有了绝好的目标。
西冥的人不是傻瓜,他们刻意安排如此风光的仪仗车队,背后文章可就真难说了。
但叶幽雨反应神速,立刻轻描淡写化解道:“若说红花,容小姐自然当之无愧,咱们这些人站在她的身旁,可不就心甘情愿都成了绿叶了么?”
仇厉点到为止,不置可否迈步跨上金鞍蛮牛。
叶幽雨心中暗松一口气,思忖道:“这姓仇的家伙不愧是云洗尘亲传首徒,不好对付。倒是那女娃儿身为正使颇为低调,始终不发一言,让人琢磨不透。”
鼓角轰鸣,仪仗车队缓缓启动,沿着神庙后的一条青石大街徐徐朝山下行去。
此时晨祭早散,许多寨里的男男女女涌到街边观瞧热闹,街头巷尾挤满了人。
在一家生肉店前,雁鸾霜静静站立,望着容若蝶的车驾在众人护翼下从面前驶过。
忽然身后那正在斩肉的屠夫一阵密刀如雨,错落有致,雁鸾霜凝神听完,不为人注意地背对屠夫微微颔首。
仪仗车队已全数驶过,两边的寨民纷纷回到街上,三五成群小声议论。
雁鸾霜唇角忽现一抹莫测高深的笑意,轻轻道:“他快到了。容姐姐,前路小心。”
第八章请帖
容若蝶当然听不到雁鸾霜的提醒。
晌午时分车队远离玉水寨,行进到一条湍急的大河边,可车队却停下来了,不是没有桥,相反河面上架着一座宽阔结实的铁索桥,足以让一百头蛮牛在上面甩蹄狂奔。
问题在于正因为这铁索桥太结实也太宽阔了,所以上面可以站很多人,多得让在前头开道的冥教护卫看傻了眼。
这些人里有男有女,有道有俗,悉数背后负剑,神精气足,一望即知是来自中土各大剑派的高手。
“终于来了,”叶幽雨细玻鸬难劬锷了缸乓宦普朊ⅲ翰阶叩角磐饭硎├竦溃骸袄闲嘁队挠辏胫钗慌笥呀韪龉馔奖呷靡蝗茫萌迷勖堑某刀油ü!
前排一名形色枯槁、怀抱拂尘的老尼低垂双目,倒吊一对灰色长眉,一副见谁都欠她三串铜钱的晦气模样,冷冷道:“此路不通,施主请另寻他途。”
叶幽雨听出话中一语双关的意思,却笑着说道:“怪了,这座跨生桥昨日老朽来时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不通了呢?”
老尼漠然道:“昨日施主行过,乃是往生处去;今日复归,却是向死地来。灵山有路,地狱无门,这桥今日自然也就不通了。”
叶幽雨眉毛耸了耸,笑道:“恕老朽眼拙,请问师太可是来自中土漱心庵的神尼?”
“神尼二字愧不敢当,”老尼嘿然道:“倒是有不少人称贫尼”辟魔老尼“的。”
叶幽雨一脸敬慕,再次躬身礼道:“原来是辟魔大师,幸会幸会。”
辟魔神尼并不领情,低哼道:“叶施主不必客套,贫尼有三事不解想当面请教。”
叶幽雨收起笑意,肃容道:“师太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