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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怒尘额头冷汗涔涔滴落,像一头负伤而年迈的雄狮,咬牙忍住咽喉的淤血,怒目盯着老峦的脸,不再说一个字。
林熠轻轻道:“对不起,你不能把他带回无涯山庄。”
老峦一怔,向林熠道:“你……”
林熠悠悠道:“我这人有个很不好的缺点,从不习惯欠别人的情,但别人欠我的,也一定要讨回来!”
他这话似乎是指向云怒尘,但更像是在说给老峦听。
老峦很明显听懂了林熠的意思,不以为然地冷笑道:“好得很,这也是我的习惯!”
青丘姥姥看着这对形同仇敌的亲父子,面对面互不低头地对峙,漠然问道:“你们也想在这里解决问题么?”
老峦气道:“我很想,可惜还不到时候。”他收回目光,道:“我把他交给你了。”
“多谢,”林熠道:“请你们两位到林外等我。”
老峦冷冷问道:“你想干什么?”
“有事我要单独询问云山尊。”林熠回答道:“相信人在临死前,很少会再说谎。”
老峦道:“他或许不会说谎,但更可能是一字不吐,你不会满意的。”
“那是我的问题,不是么?”林熠好整以暇道:“你怕我会私下放过他?”
老峦嘿然道:“只怕你比任何人都想杀他。”
“这就对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林熠问道。
老峦的确没有什么可以不放心的,所以他一声不吭扭头就走,而且走得远远的,似根本就不想再见到林熠一样。
可林熠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因为他知道老峦一定会在林外等着自己。
青丘姥姥瞥过垂目待死的云怒尘,对林熠徐徐道:“有些人,到死都不会说实话。”光影一闪,倏忽踪迹渺然。
果然,老峦站在林外背负双手正望着山景。
青丘姥姥走到老峦身后,轻声问道:“你猜,林熠想从云怒尘嘴里问出什么?”
“他什么也问不出,”老峦回答道:“否则我就不会让他单独留下。”
“其实你对林熠太过关心了,甚至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青丘姥姥道:“所以你杀了黎仙子,杀了赤松子,甚至利用小檀刺杀邓宣。可惜,他似乎并未体会到你用心良苦,而龙头却正是看准了这点,才会命你陪同云怒尘前来。”
老峦木无表情道:“你和他在一起太久,竟也学得多话起来。”
青丘姥姥摇头道:“你错了,最近他的话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像你。”
老峦道:“一个人话说得越少,才能活得越久。”
青丘姥姥不再说话,两人静静在林外等了约有半个时辰,林熠独自走了出来。
“他死了?”老峦问道,背对着林熠没有回头。
“恭喜你,回返无涯山庄后,便能接掌忘忧崖独揽重权了。”林熠回答道。
老峦不见喜怒,说道:“很好,如此我就可以回去向龙头交差了。”
“你不要检查一下云怒尘的尸体,又或者将他的首级带回去?”林熠问道。
老峦道:“如果他没死,很快我就会知道;如果他死了,尸体便不再重要。”
林熠哼道:“那你还留在这里作什么?”
“等你交还一样东西,”老峦道:“雍野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龙头希望你把空桑珠送还给他。”青丘姥姥的光影一颤,但没有开口。
林熠伸手道:“拿来。”
老峦明白他想要什么,摇头道:“这是龙头的口谕,没有手令。”
林熠道:“那对不起了,不见龙头亲笔,我怎么晓得他是否真的要将空桑珠交给你?”
老峦冷冷道:“没有人敢假传龙头的旨意,你的借口并不怎么高明。”
林熠摇摇手指道:“第一,空桑珠是我来雍野之前和龙头说定的事情,却没有约定归还的时限,雍野的问题固然解决了,可我依然需要借助青丘姥姥帮忙完成其它的事情;
“第二,空桑珠是我向龙头亲手借来的,自然也该由我亲手还给他。不过我相信,龙头做人不会太小气,为了颗小珠子眼巴巴地跑来雍野,你说呢?”
老峦懒得再说什么,点头道:“我会把你刚才说的话一字不漏转告龙头,但愿你的下场会比云怒尘好些。”
林熠微微欠身道:“峦二先生一路顺风,在下恕不远送。”
老峦嘿嘿一笑御风而去,遥遥传声道:“收好你的空桑珠,龙头早料你不会归还。”
林熠不当回事的笑了笑,目送老峦去远,这才对青丘姥姥道:“老峦对我这么说,是在暗示我,这一回龙头有意放过了我,但很可能没有下次。”
青丘姥姥道:“可是你却把我也一起逼到了悬崖上。”
林熠上下看了青丘姥姥一遍又一遍,直等她怒道:“你看什么?”
林熠笑道:“我在看腿是不是还长在你身上,如果害怕,为何不跟老峦一起回去?”
青丘姥姥冷哼一声,转过脸去道:“别忘了,龙头越纵容一个人,他死得就越快,云怒尘便是最鲜活的一个例子。”
林熠满不在乎道:“我没忘,但我更清楚就算他现在恨之入骨,也绝对会隐忍不发。而且,会待我更宽容更友好,你信不信?”
不管青丘姥姥信还是不信,对于龙头,林熠确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至少在六卷《云篆天策》全部到手,解开其中秘密之前,他不会成为第二个云怒尘。
然而他有一件更加担心的事情,那就是容若蝶。如果龙头想彻底控制自己,这是最好的方式,而龙头居然至今没有采取行动,反令他愈发难以安心。
回到雍野,林熠遇见的第一个熟人就是仇厉,他一如既往守护在容若蝶屋外的院落里。
看见林熠,仇厉轻轻颔首致意道:“你回来得正好,小姐已经醒了。”
林熠一阵狂喜,迫不及待问道:“她的精神可好?”
“很好,”仇厉避开林熠闪耀的眼光,指向身后道:“她正在屋里插花,快去罢。”
林熠三步并做两步推开屋门,里面是一间布置素雅的客厅。红木桌前,容若蝶正在全神贯注地向花瓶中插放雏兰,手边还有一本摊开的花谱,极为专注,没有察觉林熠出现。
在一边,筝姐、释青衍、云洗尘和凌幽如静静相陪,谁也没有出声打扰。
林熠顾不得其它,兴奋道:“若蝶,你醒了!”
容若蝶闻声回头,脸上泛起熟悉的微笑道:“原来你也知道我的名字。”
林熠一愣,听见释青衍叹息道:“对不起,她……只怕已喝过了奈何桥边的孟婆汤!”
传说中奈何桥便在望乡河畔,有一位老婆婆会给饥渴的路人送上一碗热汤。
喝下它,就不会再有过去也不再有痛苦。
果然,她现在快乐得像个孩子,眼眸里充盈着初生婴儿般的纯真和喜悦。她依旧淡雅若仙,依旧聪慧温柔,甚至仍然能够轻而易举地辨别出满山遍野盛开的各种花草。
然而,她却不再认得面前的人,那个曾经与她生死相依、情深意长的年轻男子。她依然叫他“六哥”,只因这是他告诉她的,却从不问为什么。
林熠坐在柔软碧绿的草地上,将下巴顶在蜷起的膝头,双手收拢在小腿前,默默地望着她在花间如蝴蝶般轻盈的身姿。
老天爷实在是和他开了一个再大不过的玩笑,当历经生死从冥间将她带回尘世,满心以为能够再一次握住幸福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那竟只是个五光十色充满绮丽光彩的气泡。
而伴随着气泡一起幻灭的,还有他自己。
她醒来了。可是她已不认得他,近在咫尺形同陌路。于是,他的过去与未来随着她的记忆一起消失;他的梦想与欢乐也变
得苍老憔悴,失去了方向。
他不知道,今后的漫长岁月将为何而活。路的前方,还有什么值得憧憬等待?
圣坛已经关闭,等待下次开启,需要百年。然而百年之后,这世上还会有他和她么?还会有那一起看着流星许下心愿的日子么?
温煦的阳光洒散在他的身上,长长的影子那样落寞萧索地拖曳在草地上,难老泉一如往昔汩汩涌动着清澈的溪水,映照她娇好的靓影。
忽地,她满脸惊喜地回过头,露出明丽的笑靥对着他道:“六哥,你说的没错,这里果然有两株极美的兰花。”
这两株兰花,一株叫“蝶恋花”,另一株叫“蝶入林”。她,怎能全都忘记?
他看到她陶醉地合起星眸,将琼鼻凑到灿烂的花瓣前,深深地吸了一口,玉颊泛醉。
他笑了,眼里有泪,那是他记忆中的最后一颗泪珠,以后再不会有。
请继续期待剑谍第三部第一集
第三部 第一集 石破天惊
第一章猎杀
两年后,深山中。
天阴沉沉的不见一丝阳光,日头躲到了浓重的阴霾后,不愿露面。
风很大,刮起地上的黄尘和枯叶,深秋的山林日渐萧索。
石左寒倚靠在洞口一方山岩边,虽然天气不算太热,可是他的衣衫已经湿透,鼻尖也有汗珠。
……冷汗。
几道殷红的血迹,从衣衫内渗出怵目惊心的浓重色彩,最深的一处在右肋,那是被天石宫五大旗主之一的“山神”石道隼用“盘云斧”硬生生劈开的,那稍显凹陷的部位,是碎了的两根肋骨。
洞外有一堆乱石,杂乱无章地隐没在半人高的草丛里,这是石左寒花费整整一个半时辰,所布下的“乱石穿空阵”,希望能藉此隐匿自己的踪迹。
但如果石道廷也在围捕队伍中,或许不用一炷香的时间,这座“乱石穿空阵”就会被破去。
“山鬼”石道廷也是天石宫的五大旗主之一,他是真正的鬼才,甚至有人认为,以他的奇门遁甲造诣来说,之所以没有能跻身当世三大宗师之列,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太低调。
低调,以至于别人不知道他的可怕,直到被他杀死的最后一瞬。
这两人都是石右寒的心腹,当然,他们真正效忠的人还是石左寒与石右寒两人共同的父亲─天石宫宫主石品天。
而偏偏追杀石左寒的命令,正是由石品天亲自下达的。
因为六天前石左寒犯了一个错,一个让人无法原谅的错。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那天他心情很好,多喝了几坛酒,然后昏昏沉沉走错了屋子,又莫名其妙上错了床。
偏偏床上有个女人,一个十分年轻漂亮的女人,一个足以让任何男人忘记自己姓什么的女人。
石左寒醉眼惺忪,便干了一件许多男人想干却又不敢干的事。
等他志得意满之后,才意识到在自己身下挣扎呻吟的这个女人,居然是他的后妈、石品天的续弦。
他傻眼了,幸好在任何时候他的刀始终不离身,于是他又毫不犹豫地犯下另外一个错,一刀切下了后母那颗极其美丽的头颅。
鲜血染红床榻,就像在他身下盛开的一片片血梅花海,可惜没等他来得及欣赏时,后脑就被人重重一击打昏了过去。
醒来之后,石左寒发现自己被拘禁在天石宫最阴森恐怖的“煮骨窟”中。
他全身的经脉被“山魈”石道萧以“分金裂玉手”完全封死,还在小腹上种下了专门用来禁制丹田真气的“寒石错云符”。
石品天在得到消息后,只说了一句话:“小畜生该死!”
所以石左寒非死不可。
尽管石品天近年渐渐宠信幼子石右寒,对石左寒冷淡了许多,但虎毒不食子,对自己的长子他仍旧宽容有加。
石左寒强奸女人,在石品天眼里原本压根算不了一回事,即便他奸淫的是当今的皇太后,石品天也只会笑笑说:“小子昏头了?”
若赶上心情好,或许还会称赞一声:“是老子的儿子!”
可这回石左寒真的昏头了,居然强奸了自己的继母,石品天的小爱妻。
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己戴上绿帽,更何况这个男人是石品天!
石左寒之所以没有立刻被杀,并非出于石品天的仁慈,而是要让这个奸杀自己妻子的小畜生,在死前饱受九九八十一天的炼狱煎熬。
他要让石左寒明白,犯错是要付出代价的。
没人敢去说情,除非他想进去“煮骨窟”和石左寒作伴。
况且石左寒一向冷傲寡言,从不卖天石宫任何人的面子,他出事后拍手称快的大有人在,想找个替他求情的人却难了。
最多背地里偷偷叹口气,也算对得起这位前天石宫左天尊。
但不怕死的人还是有的。
石左寒被关押后的第二天,他的堂弟石中寒就长跪在伯父的书房外苦苦求情。
他有不怕掉脑袋的资本,因为许多人私下传闻,石中寒事实上也是石品天的亲儿子,一个本不该出现在世上的私生子。
很不幸的是,那位比石品天早戴上绿帽的男人,早在二十多年前逆天宫一战中阵亡,石中寒名义上,还是一个遗腹子,他很清楚自己的尴尬身分,从来就没有痴心妄想和两位兄长争夺天石宫未来的统治权。
他也不太像是石品天的儿子,却更像一个文静的大姑娘,连走路都害怕踩到蚂蚁,一直战战兢兢地跟在两位兄长身后办事效力。
也许是同情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