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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幽如见林熠满身血污,抱着白嬷嬷神色惨然麻木,不由大惊失色道:“教主,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砰!”
青丘姥姥与乌归道身影中分,飘落到林熠身侧道:“白嬷嬷便是林熠的生母林夫人,刚才被她那个畜生不如的养子石中寒,下毒手偷袭刺杀。什么也别问了,先拿住那个小畜生再说!”
“什么,白嬷嬷居然是林教主的娘亲?”
人群里炸开了锅,又一起窃窃私语道:“这光影少女又是谁,好像是和林教主一起的?”
又有人道:“少公子?不可能吧,他平日里可是见到蚂蚁都要绕路走!”
更有人注意到乌归道,讶异道:“佟震,他为何也在这里?”
石品天大力搓着下巴上铁硬的胡子,喃喃道:“他娘的,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猛听人群里有人沉声喝道:“林熠,让我看看你娘!”一道身影疾掠而出。
林熠闻声抬头,只见老峦身穿鹰踞旗服饰,满脸焦急冲了过来。
林熠抱紧母亲,身子往旁边一闪冷冷道:“滚开,你没有资格碰她!”
老峦一呆,身形悬浮半空进退不得,涩声道:“你至少要让我先救活她!”
林夫人黯然失色的眼眸里,蓦地幻起奇异的光彩,喘息道:“林显,真的是你?”
老峦点点头,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徐徐道:“这么多年,我找得你好苦……”
林夫人怔怔打量那张熟稔而又陌生的面容许久,终于慵懒地合上双目,轻轻叹口气道:“让你爹爹过来罢!”
林熠低问道:“娘,您……不恨他?”
“恨?可有什么用!”林夫人嘴角轻动,低声道:“他终究是你的亲生爹爹!我这一生爱了他半辈子,恨了他半辈子,临了却还是忘不了。孩子,你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吧……”
林显面容痛苦扭曲,默默走到拥紧彼此的妻子与儿子身前,正好迎上林熠饱含敌意与冷漠的目光。他微一踌躇,探手握起妻子的手,立刻晓得已是无可挽回,纵有大罗金仙也束手无策。
他忍住心痛,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轻声道:“子英,你受苦了,我欠你的,下辈子一定还!”
林夫人已是气若游丝,用几不可闻的声音翕动道:“该死的,你还不告诉我,为何要狠心抱走我们的儿子,将我抛下不管不顾?”
林显的眼角显是红了,俯低身贴在妻子耳边轻轻说了两句话。
林夫人的眼睛猛然睁开,仰首凝望林显道:“该死的家伙,你怎能让我白白伤心了二十二年?”
林显侧过头,小心翼翼地在妻子面颊上轻轻一吻。林夫人看到他的眼眸里有泪光在闪动,挣扎抬起袖口想替他拭去,可一阵咳血,手在半空颓然垂落。
“娘!”林熠喃喃道,恨不能把自己体内所有的真元全都压榨出来,哪怕是能让母亲多活一刻也好。
在两大绝顶高手的真元支撑之下,林夫人燃烧着她最后的一点光亮,终于,将林熠与林显两人的手迭放在一起,眼中流露出哀求与渴望。
林熠不知道自己该死的父亲是用什么花言巧语打动了母亲,或许她根本不清楚这些年林显的种种所为。但黯然伤情中,他怎么也不忍心令母亲失望,默然地点点头。
林夫人喜慰而笑,手指吃力地抚过林熠赤裸的胸膛。那里,还有石中寒一刀留下的殷红血痕。
“疼么?”
林熠摇头,死死抱紧母亲渐渐冷却的身躯,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拥住她体内即将逝去的生命。
林夫人微弱的声音道:“记住,你们是娘最爱的人,娘也舍不得就这样走。答应娘,你们都要好好地活着……”
“子英!”林显深深埋首在妻子的怀中,泪水纵横,低声道:“可不可以,留下来?”
林夫人反手握住丈夫的大手,平静地微笑道:“我当年求你留下儿子时,你没有答应我,今天我也不要答应你!儿子,娘想再咬你一口,这次要让它永远永远留在你心里……”
林熠心恸如椎,说不出一句话,只拼命点头,将林夫人的脸慢慢转向到自己的胸前。
林夫人冰凉的嘴唇贴进他的胸膛,却久久没有咬下。
林熠等了又等,沙哑唤道:“娘,娘?”
林夫人毫无反应,搂着他后腰的手,无力地缓缓松落。
一股强烈的悲恸席卷心头,林熠用尽全身的力量再次大喊道:“娘─”
嘶哑的呼喊声,差点震破每个人的耳膜,石厅在嗡嗡震颤。然而,林夫人再也无法醒转了,嘴角含着恬静满足的笑意倚靠在爱子的怀中,呼吸已止。
“哇─”翻江倒海的热血喷洒而出,林熠瞬间如同被抽干了魂魄,呆呆瘫坐在了地上。
他听不到父亲呼唤妻子的声音,也听不到众人的惊呼,心被挖空,然后填满了不知名的一种东西,在一口一口吞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甚至抽离了悲伤,让呼吸与思维,还有这无情的天地,齐齐静固凝滞。
命运总会和他一次次开起莫大的玩笑。
他本以为自己是个孤儿,蒙昆吾收养成人,只想秉承师门教诲,除魔卫道,不负一身艺业。但偏偏成了弑师叛门的逆徒,九死一生后,反成了正道眼中罪不可赦的天下第一号魔头。
他想追回自己挚爱的恋人,结果容若蝶险死还生,却失去了一切的记忆。
他忽然有了父亲,竟又是背叛师门、助纣为虐的叛徒,不但心狠手辣杀死了无辜的黎仙子,更是让他与母亲失散二十二年的元凶。
当他终于找到了母亲,可母爱的味道只在瞬息,短短的相聚,竟是以永远的诀别作为代价。
他爱的人,伤痕累累;他恨的人,却兀自安然无恙、自在逍遥。莫非,这红尘在老天爷的眼中已全然颠倒,为何没有一个声音能告诉自己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而自己到底该怎样做,才是做对?
“我恨!”
他猛然抬首仰天长啸,声穿云石直上九天,饱含着说不尽的愤懑与空虚,直欲撕扯开冷漠冰寒的天与地,让仙家的神、冥府的魔统统侧耳倾听,让娘亲去向黄泉的魂魄一路顺风……
恍恍惚惚里,他的身躯朝后软倒,彻底失去知觉。
也许,老天毕竟也有不忍心的时刻,如果,他能忘却伤痛安静地睡上一会儿,只要能够拥有他渴望的温暖,即便只是梦,又有何妨?
青丘姥姥手疾眼快揽臂抱住林熠,林显亦快步跟进接下了妻子的遗体。
饶是在场绝大多数都是久修魔功心坚如石之人,目睹此情此景也不禁肃然动容。石中寒偷眼环顾,发现众人尽皆聚焦在林熠母子的身上,悄悄缩身后退。
“少公子,你这是打算去哪里?”不防身前人影一晃,凌幽如面带冷笑拦住去路,蔑然望着他问道。
在身后,叶幽雨强大的杀气破体而出,更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石中寒心知,这里再没一个人愿意放过自己。他惶急看向乌归道,叫道:“师父,救我!”
可惜,乌归道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飞速转念,向着林显强自笑道:“林师弟,没想到我们二十多年后终于可以重逢了!”
林显神情专注爱抚着妻子沉睡的玉容,把她拥在怀里落寞说道:“大师兄,没人比我更了解你。子英的死,你敢说与你全无干系?”
乌归道一窒,笑容变得僵硬,被林显硬生生堵住了所有的话头。
第四章截杀
石品天咳嗽一声,道:“石中寒,右寒在哪里,你们将他怎么样了?”
石中寒见大势已去,自己上天无路,遁地无门,反倒把心一横豁了出去,冷笑道:“想找他么,去问阎王爷吧!”
石品天身躯微震,咬牙道:“你果然是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
“我是狼崽子,那你呢?”石中寒大叫道:“你杀我爹爹,害我娘亲,你让我从小失去亲情、孤苦无依,还想让我感恩戴德认贼作父!我今日的所作所为,不正是老贼你教的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可惜功败垂成!老贼,我就算化作厉鬼也要纠缠你一生一世─”
石品天本是杀气满面,可听着听着,居然从容自若地笑了起来,表情也越来越放松,神色里居然充满不屑与怜悯,笑呵呵问道:“你说完了么,还有什么?”
石中寒本以为石品天会暴跳如雷,一通“他奶奶”的乱骂,甚至恼羞成怒亲自出手。可哪知对方满不在乎,连眉毛都不耸一下,不由得一阵气馁,哼了声扭头不答。
石道廷慨然一叹道:“少公子,你全弄错了。当日在背后先出手杀人的,不是石宫主,而是令尊石补天!”
石中寒“呸”了一声,高声叫道:“奴才,现在还来替石老贼遮羞!”
“我还有必要骗你么?”石道廷摇摇头道:“既然你不相信,今日不妨当着众人的面明说罢。当年令尊欲对石宫主下手,是老朽与五弟亲眼所见。我左肋上还中了令尊一记”南十字星掌“,至今每到阴雨天兀自酸痛不止,难以入寐。”
石道隼也在旁道:“少公子,他们说的没错。这事……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就怕你接受不了。其实令堂也……”
“骗我,你们居然还敢◇通一气来骗我!为什么就不敢承认自己是凶手?”石中寒不等石道隼说完,嘶声怒吼道:“胆小鬼!”
他虽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但自幼便相信,父亲是受了石品天这小人的算计,才含恨九泉。
如今却有人告诉他,事实与他知道的截然相反,自己的父母实属罪有应得。一时之间脑海里混乱一团,好似天塌地陷了一样。
猛然胸前一麻,周身经脉已被凌幽如禁制,身子软绵绵地摔跌在地。尽管嘴里已不能言语,可血红的双目状似疯狂,像头负伤的饿狼“呜呜”悲嚎。
蓦然身子腾空而起,又重重跌落在地,眼冒金星满嘴啃泥不说,鼻子还正正顶到石品天那双带着血迹与黑泥的大靴子,就听凌幽如在背后冷冷道:“石宫主,这小子怎么处置?”
石品天俯首扫过石中寒,沉吟道:“他亲手杀害了白─林夫人,当然罪不可恕。不如等林教主醒转后亲自了断,老夫便不越俎代庖了。”
凌幽如鼻子里低低地哼了声,心中思忖道:“这个老家伙,自己不愿担负上手屠亲侄的恶名,却将石中寒交到林教主的手里,不仅能借刀杀人,又做了个顺水人情。一石二鸟,好深的城府!”
石品天微微一笑,转过脸来说道:“乌老哥,光阴荏苒岁月无情,咱们也有二十多年没见面了吧?没想到,甫一重逢,阁下便送给石某如此厚重的一份见面大礼!
“嘿嘿,犬子右寒确实不太成器,老哥身为长辈,踹上几脚代为教训也说得过去。可怎么一不小心就把他给打死了呢?”
乌归道不动声色道:“不错,令郎是我杀的。但比起阁下在逆天宫里所杀的人来,区区一个石右寒,又算得了什么?”
石品天冷哼道:“冤有头,债有主。阁下想报仇只管冲着兄弟来,杀个后生晚辈,算个狗屁本事。”
说到这里,他忽又嘿嘿冷笑道:“不过,我还得谢谢你啊。原本兄弟一直头疼将来天石宫传给谁好,老哥杀了右寒,正替我解决了一大难题。看在这点上,给你个机会自我了断罢!”
乌归道蔑然一笑,问道:“林师弟,你怎么说?”
林显漠然道:“师兄是生是死,全凭自己的造化。”
乌归道振作精神哈哈大笑道:“好,就让老夫再来领教天石宫的高招!”他所忌惮者,只不过林显父子等二、三人而已。
眼下林熠身心俱遭重创,昏迷过去,林显已允诺袖手旁观,而青丘姥姥看样子也并无出手的意思,余子虽众,却未必能挡住他的去路。
石品天早有预料也不意外,阴冷笑道:“没问题,老夫对兄弟素来最是慷慨!”
他话音刚落,身边一道身影掠出沉声喝道:“请赐教!”人随声到,刀随人走,一束凛冽绝强的光芒,势不可挡直劈乌归道,正是石左寒。
乌归道暗自惊讶,心道:“这小子的伤势为何复原如此之快?”手中黑带斜飞,缠向断空魔刃。
石左寒理也不理,鼓气清啸,刀若惊虹去势更急。乌归道若不变招,尽管黑带能锁住魔刃,只怕与此同时眉心也要被刀锋劈裂。
迫不得已,他唯有身形倏地横挪,让过断空魔刃。孰知石左寒的刀法最讲究气势,一旦先声夺人,随后的攻势便如长江大河一浪推卷一浪,直至将堤岸冲垮。
他见乌归道闪躲,手腕翻转,左手推刀,猛地刀锋回转横切对方胸前。乌归道眉头微皱,再次趋身闪避抖带回攻。
石左寒啸音不止,断空魔刃迅猛诡异,“唰唰唰”一鼓作气又是三刀,如山岳压顶势大力沉,极尽“袭砂十三斩”之妙。
乌归道先机尽失,全身悉数笼罩在石左寒大气磅@的夺目刀光之中,竟似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天石宫部众欢声雷动,喝采叫好声越发的响亮。
想那石品天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