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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方正勃然大怒,俯下身「啪啪」连抽林熠面颊,低吼道:「我在和你说话!你是聋了,还是哑了,为何不答?」
林熠真气受制无力抗拒,脸颊立时肿起老高。他满不在乎伸手拭去嘴角的血丝,瞥了眼卓方正,又把眼睛闭上。
卓方正注视林熠片刻,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林教主没有想到罢?你的报应来得如此之快!那晚在街头你好威风啊,一手折断了卓某的乳玉仙剑,逼得我险些蒙羞自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老天教你落入我手,还有何话可说?」
林熠心知,卓方正在自己手底下受了奇耻大辱,如今天赐良机,卓方正万难再放过自己。
林熠可不指望这位天宗弟子,能如楚凌宇一般光明磊落,放开自己再行公平决斗,为今之计,只有尽力拖延时间冲开经脉禁制,或许可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他把眼睛睁开,望着卓方正淡淡问道:「你恨我,想杀我,是不是?」
林熠猛然开口,开口既点破卓方正的心思,令他反而一怔。
过了一会儿,卓方正才回答道:「像你这样的魔道妖孽,人人得而诛之。抛开毁剑羞辱之恨不谈,卓某身为天宗弟子亦不能饶你!」
林熠不屑一笑,道:「你就是不敢承认,想杀我的真正原因是为了鸾霜?」
卓方正眉宇间煞气一动,嘿笑道:「没有你,她又怎会忤逆师门、违抗雪师叔的命令?只有你死了,雁师妹才不会越陷越深,堕入魔道。林熠,你认命罢!」
林熠哈哈笑道:「何必把话讲得这样冠冕堂皇?直说了罢,你对鸾霜私下钟情,却莫名其妙将林某视为你嫉妒的对象,对不对?」
卓方正恨恨说道:「住嘴,你一口一声鸾霜,雁师妹的清白之名,就是这样被你毁掉的!试问,她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弒师叛门、灭绝人性的魔道杂碎?
「林熠,你少自作多情了!」
林熠暗中默运「冲空导脉」心法解除禁制,奈何全身真气涣散,进展异常缓慢。
他心中微动,故意刺激卓方正道:「自作多情的人只怕是你才对罢?唉,可怜呀,与鸾霜同门近二十年,明明心里喜欢,偏还装出一副高傲的模样掩饰起来,不过是个害怕被拒绝的胆小鬼而已!
「我劝你赶紧另投师门,乘着大般若寺的盘念大师也在此间,不如抓个机会拜到他的座下当个和尚。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百年后,你若能领悟此中奥妙,岂不于人于己都是莫大的福气?」
他连讥带讽好不痛快,卓方正却是连羞带恼好不愤怒,挥手一巴掌拍过去怒喝道:「死到临头还牙尖嘴利?」
林熠见此计可行,悄悄将卓方正的掌力,以「铸元诀」吸纳引导向胸口,一股真气冲荡之下,檀中穴左右的禁制,顿时出现松动。
可惜卓方正毕竟无意立刻要了林熠的性命,这一掌只用了两成功力,未能破开胸口淤塞。
林熠一口血咽下,笑吟吟道:「色厉内荏,足以证明林某之言无差!你既然什么都不敢承认,还有什么好说的?哈,即便是只雄鼠,都懂得向雌鼠示爱表白。
「卓方正,你也太逊了。戎宗主迟早有一天会明白,收一个胆小鬼作徒弟是一件多么令人悲哀的事情。」
卓方正这下真的愤怒欲狂。
回想那夜长街,雁鸾霜深情款款悄然凝视林熠,一团妒火烈焰腾腾从心底燃烧,直要冲破嗓子眼喷出。
再看眼前的这个死对头,样子尽管狼狈,却反而比自己更加轻松写意,这时候谈笑风生的人,本该是自己才对呀?
他嫉恨欲狂,想再施重手折磨林熠,猛地思忖道:「即便是十恶不赦之徒,我百般折辱他,亦不符师门戒律,正道风范。
但若就此一掌毙了他,也太便宜他了!」
迟疑间,正好触到林熠望着他的眼神,其中几多讥嘲,几多鄙视,卓方正血冲头顶再难克制,一咬牙心想道:「这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事后有谁会晓得?我今日,就为天下苍生除去一个恶魔!」
一念及此不再犹豫,俯下身抓起林熠胸襟,盯着他的脸庞沉声道:「林熠,是你逼我动手的,可怪不得卓某!」
说罢,劲灌左拳「砰砰砰砰」,一连四拳结结实实击在了林熠的小腹上。
林熠闷哼吐血,将四道珍贵的真气导向胸口,檀中穴一热,终于冲开禁制,一股热流随即流向右臂,却又在肩头凝滞消失。
他的动静虽微,还是引起了卓方正的怀疑。
林熠哪会容对方细想,哈哈笑道:「天宗的拳法,原来是用来打蚊子的!卓方正,不妨猜猜你这次下山前来西域,令师戎宗主是何想法?」
卓方正猜不透林熠的意思,随口问道:「你说呢?」
林熠笑容不改,咽下一口涌上的鲜血道:「他定是在偷偷想:这小子既狂妄又无用,这回下山多半不能活着回来,正可替本宗了却一桩耻辱心病。
「终究老夫和他师徒一场,正儿真若有幸死在外头,少不得老夫要在他的灵前掉上两滴眼泪。到时千万要辛苦忍住,别一个不小心偷笑出声─」
他说得兴高采烈滔滔不绝,卓方正频频点头呼呼气喘道:「好,说得好!看我先拧断你的脖子,让你再笑!」
林熠的真气渐渐疏通到右肘,只消打通一臂,便能出其不意一掌重伤卓方正。他纵声冷笑道:「你为何还不动手?」
卓方正摇摇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林熠道:「你有意激怒我,好让卓某一掌毙了你,少受些痛苦,我偏不遂你心愿!
「不过,如果你肯交出《幽游血书》和破日大光明弓,我或可让你死个痛快。」
林熠听他此言先是一楞,笑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果然不假。《幽游血书》和破日大光明弓可是魔宫至宝,不知卓公子拿来有何用处?」
卓方正心虚脸红,好在四下漆黑,就算变脸也不怕被人看到,道:「卓某要将它们尽数毁去,以免祸害人间。」
林熠从容道:「那就不劳卓公子费心了。只要林某一死,它们也随之永埋黄土,不见天日。卓公子何苦多此一举呢?」
卓方正被他顶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厉声低喝道:「你交是不交?」
林熠真气行到右腕,眼见成功在望,更加地从容安逸,微笑道:「你不妨试试看,林某会否折服在你的手下?」
卓方正本有意上刑,被林熠一口说出,忽改变了主意,狞笑道:「我佩服你是个人物,也不再折磨你。只把林教主全身剥光一掌毙了,回头找个下三滥的妓院扔了进去,教全天下的人,都晓得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林熠笑得越发欢畅,说道:「那就先谢过卓公子,林某能葬身牡丹花丛,委实绝妙之至,亦不负我生平风流之名。」
所谓真真假假、假亦成真,林熠越是开心,卓方正越是无奈,终于他低哼道:「你就不怕容妖女伤心么?」
林熠心里一恸,倒非为了卓方正的刻毒,而是想到容若蝶生死未卜,此刻不知又在受着何种的煎熬。
而自己落入小人之手,连自救都尚且如此艰辛。
林熠叹息道:「卓公子如此卑鄙无耻,就不怕鸾霜知道么?」
卓方正不以为然地笑道:「算了罢,这儿只有你我两人,她怎会知晓?」
林熠肃然道:「头顶三尺有神明,你瞒得了世人,可骗得过苍天?」
卓方正一阵莫名的心悸,不自觉四下望了望,运劲把林熠狠狠推撞到石壁上,厉声道:「最后一次问你,交还是不交?」
林熠借力打力,冲破了右臂最后一道禁制,却不急于立刻动手。
他耐心地凝聚光龙灵力,脸上被卓方正一口接一口的火热呼吸,喷得潮湿难受,偏了偏脑袋低笑道:「难怪没人喜欢你,婆婆妈妈真腻味。」
卓方正怒不可遏,举掌对准林熠眉心就要劈落,而同时,林熠的右拳也悄然抬起,指缝间盈动着丝丝微芒。
冷不防听到一人唤道:「卓师兄,住手!」
这声音对于卓方正而言,不啻于头顶轰响惊天霹雳,大骇之下无暇多想,松开林熠连退数步扭头瞧去,果见雁鸾霜远远而来。
林熠暗道可惜,缓缓收住四极光龙的拳劲。
倘若雁鸾霜晚出声半拍,卓方正此刻已然横尸脚下,与无数白骨为伴。
可如今既有雁鸾霜在,势必不会坐视自己击杀卓方正,刚才添下的一笔新帐,惟有期待来日。
而卓方正内心的尴尬和惊骇,则远远胜于林熠,他定了定神道:「雁师妹,你没事罢?」
雁鸾霜徐徐走近,秋波扫过林熠,见他向自己无力地笑了笑,才回转视线淡淡回答道:「多谢卓师兄关怀,小妹很好。」
卓方正不清楚雁鸾霜到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他和林熠的对话。
感觉到她的面色如常并无愠意,心中稍宽,脑筋急转道:「雁师妹,你没事就好。待我先杀了林熠这魔头,为天下黎庶除去一大祸害!」
话音未落,他第二次举掌击出。他打定主意,拼着招惹雁鸾霜的不快,也要先杀了林熠,否则后患无穷。
耳中却听雁鸾霜低叹道:「我都听见了,卓师兄。」
这句话比什么金科玉律都灵验,卓方正脸色陡然煞白,硬生生止住身形,怔怔问道:「雁师妹,你都听到了什么?」
雁鸾霜摇头道:「何苦要让我把刚才你们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呢?」
卓方正的脸由白而红,由红转青,最后黑着脸道:「你宁可背弃师门,帮这个无恶不作的魔头,也要和我作对到底?」
雁鸾霜清澈的眸子里闪过怜悯之色,轻声道:「我没有背弃师门。卓师兄,请你扪心自问方才的所作所为,是否对得住往日宗主的谆谆教诲?」
卓方正凛然一惊,涩声道:「你要把这件事情,禀报给雪师叔和我师父?」
雁鸾霜眼神极为复杂,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道:「卓师兄,你先请罢。」
卓方正耳旁似响起金鼓钟鸣之音。
卓方正念及自己初次下山,不但无功而返,从此以后,更再难见世人,他嘿嘿恶毒笑道:「我走可以。但林熠心中只有一个容妖女,也未必还有地方容得下你!流水多情,落花无意。雁师妹一腔痴情,恐怕只是镜花水月罢了。」
林熠哼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还不赶紧滚蛋?」
雁鸾霜对卓方正的讥嘲指责,似是无动于衷,玉容平静道:「卓师兄,你再胡搅蛮缠下去,小妹可真要禀报戎宗主了。」
卓方正眼见多年的痴梦化为泡影,且又让雁鸾霜瞧见了自己的丑行,莫说佳人无缘,回返天宗后又不知会面临何等的严惩。
他又恨又怕,突然扬声大笑道:「好啊,咱们就来赌一把,看宗主和雪师叔他们是信你,还是信我!」
话音未落,他倏地飞扑林熠,怒吼道:「我先杀了你!」
雁鸾霜在旁正防备卓方正暴起伤人,见状足尖点地,横身拦截道:「住手!」
孰料卓方正此举,正是要引雁鸾霜救援,掌到中途猛然扭身,五指横扫拂向雁鸾霜背心。
他并无即刻杀死雁鸾霜的意思。
他打算先将她制服,而后杀了林熠再做计较。
实在不行也只好忍痛牺牲雁鸾霜,造成她与林熠同归于尽的假相,总好过自己身败名裂,二十多年的玄门苦修一梦成空。
而出掌的剎那,心底更是在隐隐思忖道:「我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是你辜负了我,就莫要怨我绝情!」
雁鸾霜猝不及防,要退身闪躲,无奈这地方着实诡异,那股莫名的力量,压得她身形滞涩,已慢了半拍。
电光石火间,她运起「移经换脉」的无上绝学,拼着受卓方正五指拂扫,右手反手掣剑疾劈。
「砰!」
卓方正的指尖将将触及雁鸾霜的衣衫,他的后背先爆裂开一团绚烂彩光,整个身子横飞而出,重重撞到对面石壁上,清晰响起「劈啪劈啪」骨断筋折的声音。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卓方正把全副心思,用在如何暗算雁鸾霜上,却作梦也没想到,林熠不仅冲破了经脉禁制,还能在迭遭苦战重创之后,击出这般至刚至猛之拳,毫无保留地轰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林熠无声无息吞下两口热血,唇角逸出如释重负的笑意,紧紧凝视卓方正,略带急促地喘息道:「算人者,人亦算之,报应来得好快。」
卓方正脸庞朝地趴着,呆呆地勉力抬起眼,看到了雁鸾霜奔近的足靴,喉结滚动了几下,已发不出声音,拼命朝前探出右手。
雁鸾霜蹲下身,握住他冰凉的手,轻轻问道:「卓师兄,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卓方正死死反握雁鸾霜的玉腕,惟恐她松开,嘴唇动了两下,来不及接受雁鸾霜的真气灌输,头颅一沉已然气绝。
雁鸾霜一动不动,任由卓方正的手,在她手中慢慢失去温度,她的眼眸里依稀漾起泪光。
林熠喘息稍停,虚脱的身躯,倚靠石壁支撑立起,淡淡道:「你杀了我为他报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