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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无戒和尚正敬过麻奉秉一杯酒,刚刚重新落座便听後者说道:“无戒大师,听说就在今天下午,你从云居观青梅真人手中抢得了一株万年丹参,可有此事?”
无戒和尚暗暗叫苦,心中恼怒道:“是哪个王八羔子为拍麻老魔的马屁,竟将此事泄漏出去。哼,若让老子晓得是谁干的,不吸干了他的精血誓不为人!”
他心下暗恨,脸上却一点不敢表露,回答道:“托麻护法洪福,贫僧今日确得著一株万年丹参。原本想宴後寻个机会说与三爷知道,不想您老人家已然得知了。”
麻奉秉放下酒盏,似笑非笑道:“听说你还尽数杀光了观里的道士,这个祸事可闯得不小啊。那青梅真人乃昆吾剑派旁支弟子,与玄乾真人颇有交情。此事倘若传了出去,区区一个青莲寺恐怕也担待不起。”
无戒和尚道:“多谢麻护法关照。此事贫僧做得极为隐秘,又将那些牛鼻子老道一个不剩的统统宰个干净,应该不会让外人知道。”
麻奉秉皮笑肉不笑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自忖手脚干净不留後患,却怎会让老夫知晓?昆吾剑派垂名正道千年,也非酒囊饭袋。一旦让他们获悉,大师和在座诸位朋友的性命可就危矣。”
那绿发妖人抬起头来,满嘴嚼著山珍,口齿模糊的问道:“这事咱们兄弟做都做了,依麻护法之见该当如何?”
麻奉秉笑而不答,旁顾言他道:“无戒大师,可否取出那株丹参让老夫一开眼界?”
无戒和尚纵是有千百个不情愿,亦不敢当众驳了麻奉秉的面子,点头道:“麻护法即这麽说,贫僧便献丑了。”转头对身後侍立的一个中年僧人耳语几句,那僧人快步走出偏殿,自是去取丹参。
罗禹若是缀在这僧人背後,或可轻而易举夺回丹参。但如此一来势必惊动偏殿里的群妖,想寻无戒等人复仇可就难了。他耐住性子隐忍不发,就见脚下不断有杂役僧端著美酒佳肴往来穿梭,浓郁的香味顺著夜风四处飘荡。
罗禹食指大动,别的倒也罢了,惟独那一壶壶美酒令他眼热无比。他已数日不识酒味,如今焉能忍得?见一僧人捧著一盘盛满佳酿的酒壶从底下经过,罗禹看准机会右手凌空一抓,神不知鬼不觉的摄来一壶美酒,仰头畅饮。
一壶酒顷刻喝干,反倒惹起罗禹更大的酒瘾,恨不得潜入夥房酒窖喝个痛快。但毕竟办正事要紧,这些美酒惟有留待日後再来享受了。
他将空荡荡的酒壶挂在枝杈上,那中年僧人手捧一只长方形的黑色木匣步入殿内,在主桌前躬身道:“启禀住持,丹参取来了。”
无戒和尚手一挥道:“还不快呈上,让麻护法好生鉴赏。”那中年僧人恭敬应了,将黑匣在麻奉秉面前打开,里面幽香四溢,露出一株二尺三寸白里透红的丹参。
麻奉秉微合双目,抚须观看,赞道:“不错,果真是天地罕有的珍品,连老夫亦是平生仅见。”眼神里透著豔羡之色,久久凝望却不说别的。
那白衣文士察言观色,已明白麻奉秉对这株万年丹参起了窥觑之念,只不过自恃身份,不愿当众开口索要而已。他向无戒和尚一使眼色,笑道:“无戒大师,刚才在私下里你不是与小弟商量,欲将这万年丹参权作薄利赠与麻护法,以搏他老人家一粲?依小弟之见,也不必再等到宴後,咱们这便请麻护法赏脸收下如何?”
无戒和尚心中骂道:“它奶奶的,老子何时与你这家夥打过商量,说要将丹参送给麻老魔?”但他也不是傻瓜,晓得丹参即被麻奉秉看见,不送也得送了。莫不如乘麻老魔尚未主动开口,自己作个顺水人情。
当下无戒和尚应和道:“吕兄说的极是,倘若麻护法看得上眼,就请赏脸收下丹参,也算咱们兄弟对您老人家的一点心意。”
麻奉秉暗自欢喜,老脸上却作出为难之色道:“无戒大师,吕兄弟,这如何使得?此宝乃是你们拼了性命从云居观夺来,老夫岂有坐享其成的道理?”
无戒和尚心里已不知把这尊麻神祖宗八代上上下下骂了多少遍,脸上却堆笑道:“麻护法说得哪里话来,区区一株丹参怎比得上您老人家往日对咱兄弟的照顾?何况贫僧修为浅薄,这丹参原也消受不起。日後万一昆吾剑派寻上门来,届时还要有劳您与金牛宫出面周旋维护。”说罢一咬牙朝那中年僧人怒喝道:“还愣著干什麽,快将丹参放下!”
麻奉秉瞥了眼摆在自己面前桌上的丹参,哈哈一笑道:“多谢无戒大师与诸位朋友盛情,老夫就却之不恭,厚颜收下了。”
无戒和尚又是疼惜又是不舍,心里又翻来覆去把麻奉秉十八辈祖宗骂了个够,端起酒盏起身道:“诸位朋友,咱们再一齐敬麻护法三杯,为他老人家接风洗尘。”群妖轰然响应,麻奉秉得著丹参心怀大畅,脸上笑容也多了,自是来者不拒。
罗禹静静观瞧,感慨道:“就为了这麽一株丹参,竟屠戮了二十多条人命。可笑的是最终为他人做了嫁衣,教麻奉秉强取豪夺了去。如此仙灵至宝,委实不知可救活多少人的性命,落到麻老魔手里自是白白糟蹋了。哼,待会儿我一定要想个法子将此物盗了回来,让老魔空欢喜一场!”
殿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兀自人声鼎沸,杯筹交错。有些修为稍浅的小妖喝得酩酊大醉,不免现出了原形,或露出獠牙青面,或从屁股底下耷拉出一条毛茸茸的巨尾来回晃悠。
麻奉秉酒喝得不少,仍保持著七分清醒,一推酒盏起身道:“无戒大师,咱们酒喝得差不多了,也该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说说正事。”
无戒和尚痛失丹参正借酒浇愁,半醉不醉道:“麻护法何必如此匆忙?天色尚早,不如咱们再坐片刻,喝个痛快!”
麻奉秉将桌上的黑匣收入袖口,近三尺长的匣子宛如变戏法似的在他袖中消失不见,从外表看不出丝毫痕迹。他摇头哼道:“老夫此来雾灵,实负有宫主交代的一桩机要重任,可不敢疏於玩乐。若不是看在大师与诸位朋友面上,这顿接风宴本也无心用下。”
无戒和尚暗道:“王八羔子摆什麽臭谱?老子好端端的庆功宴成了你的接风酒,又将丹参送给了你。嘿嘿,却还板著老脸教训老子。他奶奶的,得著便宜却来一本正经的卖乖,活像青楼里的姐儿。”
他老大的不痛快便装著酒醉不应声,一边遮云窟窟主吕岩见状急忙圆场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先退席商量正事。待议定之後再回转过来喝个一醉方休也是不迟。”
麻奉秉把无戒和尚的反应尽看在眼中,心道:“这秃驴对老夫皮里阳秋,心怀不满,却当我是瞎子麽?若非宫主交代之要事尚需借助这帮霄小卖命,老夫又何苦降贵屈尊与他们厮混在一处?”
他不动声色,转首问道:“无戒大师,贵寺可有什麽清静些的地方便於谈事?”
无戒和尚见麻奉秉问到自己头上,只得吭吭哧哧回答道:“在这偏殿之後有一禅房,乃贫僧平日参道悟佛所在,里面收拾得倒也干净。”
那坐在吕岩身边的头陀奇道:“麻护法,恕小弟多嘴,在座的人都是咱们自家兄弟,有何事不能在酒席间说,非得这般缜密小心?”
麻奉秉冷笑一声,说道:“非是吓唬诸位,老夫此来所为之事,牵涉正魔两道千年天运,著实非同小可。倘若无意中泄漏了半点天机,恐怕连老夫在内的在座诸位,谁都承受不起。”
群妖信疑参半,更有人想道:“这老家夥定是想让我等一效死力,所以存心故弄玄虚将此事吹得神乎其神。哼,这雾灵山脉中能有什麽大事,牵动到正魔两道千年的运数,老子怎从没听说过?”
麻奉秉自然料不到,他的话勾起了隐身殿外另一人浓重的好奇心。罗禹忖道:“麻老魔万里迢迢远来雾灵果非寻常,说不准又是金牛宫筹谋的什麽见不得人的勾当。眼下群妖未散,我也不便下手,干脆就一起听听这所谓天机大事究竟是什麽。”
他定下主意,悄然无声的掠下苍松,避开殿外的守卫僧人,直奔後殿无戒和尚所说的禅房而去。殿内群妖吵吵嚷嚷、酒酣兴浓,竟任凭罗禹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翻云覆雨。
罗禹潜入禅堂,在角落里站定环顾四周却皱眉不已。原来里面虽然颇为宽敞,却并无适合的藏身之所,耳中听到麻奉秉等人渐渐朝这里走近,眼看就要推门而入。他无暇细想,右手一抖亮出一道杏黄色灵符,口中真言急念灵符上微光一闪化为淡淡烟雾,将他的身躯裹罩其中。禅房内的轻烟堪堪散尽,罗禹魁梧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却是他急中生智祭出了一道“风隐符”。
却说在浩如烟海的诸般仙术魔功里,炼符之术可谓独树一帜,通行两道,大体可分作“风云雷电“四门各尽其用。尽管实战里一两张灵符未必能扭转乾坤,一箭功成,但用以隐身、驱火、驭水、辟邪、封印等,却甚是灵便。至於灵符威力大小,与施术者本身修为并无太大关系,多取决於符咒的级别。
罗禹所携的这道风隐符乃玄乾真人早年亲手炼制,法力自是非同小可。即使是麻奉秉在此,若不刻意舒展灵觉全力搜索,也未必能察觉丝毫异常。故此罗禹临此紧急关头才敢冒险一试,隐身咫尺侧旁。
虚掩的木门开启又关上,无戒和尚引著麻奉秉等人鱼贯而入。众人满身酒气在蒲团上落座,麻奉秉依旧当仁不让高踞首位,目光灼灼扫视禅房问道:“无戒大师,此处隔壁是什麽地方,可否安全?”
无戒和尚道:“麻护法尽管放心,贫僧已命心腹弟子在禅堂外设下哨卡,连隔壁的屋子也不曾漏过,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麻奉秉道:“吕兄弟,麻烦你再到禅房四周查寻一遍,万勿有半点遗漏。”
吕岩应声而起,身形化作一道白电又将禅房里里外外巡视一通。只弹指工夫,众人面前微风一拂,吕岩已然气定神闲回到蒲团上坐下,说道:“麻护法放心,这里再无闲杂人等。”无形之中,已露了一手“白云出岫”的身法绝学。
罗禹心中暗笑道:“可笑麻老魔谨小慎微,也做了睁眼瞎。你家罗三爷现下就站在一边,正等著你说出天机。”要不是风隐符一旦生出,只能固定在原地,罗禹甚至还想再往前凑近些,看看稍後是否有机会从麻奉秉手中盗回丹参。
麻奉秉缓缓道:“诸位是否在心中暗怪老夫太过谨慎多事?”
那头陀一晃乱发道:“在下想麻护法此举必有深意。不知此来雾灵到底所为何事,若有我恨头陀可效劳之处,请麻护法尽管吩咐,不要客气。”
在他下首那个长相如黑猩猩般的壮汉甕声甕气道:“不错,能为金牛宫效力也是咱们兄弟的光彩。麻护法有什麽事,尽管开口说吧。”
麻奉秉颔首道:“诸位盛情,日後老夫定当禀报宫主知晓。无戒大师,你与在座的朋友可有谁知,在这雾灵山脉中有一只千年妖狐,自号‘黎仙子’,擅长千变万化?”
罗禹心道:“巧了,敢情麻老魔要找的也是她!莫非这妖狐也招惹上了金牛宫的人,引得麻老魔不远万里追索至此,可这妖狐跟天机又有什麽关系?”
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罗禹正在为搜寻千年妖狐的踪迹烦恼,麻奉秉却跳了出来架桥开道。他凝神聆听,就见无戒和尚沈思片刻道:“贫僧倒听说过这个黎仙子,但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百年间也未曾打过照面。”
麻奉秉问道:“无戒大师,你可知这妖狐的洞府所在?”
无戒和尚摇摇头,目光望向对面的吕岩,吕岩紧皱双眉半晌不语,显然也不知道。麻奉秉正感失望之际,那绿发老者忽然开口道:“麻护法,兄弟倒有一条线索,或可顺藤摸瓜寻著那妖狐。”
麻奉秉精神一振,道:“谢兄请讲。”
绿发老者道:“那黎仙子的名头,兄弟早年也曾听说过。但她形迹飘忽,化身千百,更从未露过洞府所在之地。可这妖狐有一帕交,情谊甚笃,从她身上寻去,定能问到妖狐下落。”
恨头陀一拍大腿叫道:“老子怎地没有想到?不错,这妖狐与玉茗仙子交好,那婆娘一准清楚妖狐的藏身洞府。”
麻奉秉沈吟道:“玉茗仙子?她又是何方神圣,老夫似乎从没听人说起过?”
吕岩笑道:“也难怪麻护法不识,玉茗仙子本是雾灵山脉空幽谷中的一株花妖,因吸食日月天地之菁华炼得人形,便以空幽谷为府,建了一座‘百花园’。她从不与外人交往,更不出谷半步,故而少有人知。”
麻奉秉问道:“吕兄弟,那玉茗仙子的修为如何?”
吕岩回答道:“她的法力深浅不得而知,据传手下倒是有一班花妖树精颇是难缠,所以等闲也无人去找她麻烦。不过如果麻护法愿亲自出面,那自然是手到擒来。”
麻奉秉沈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