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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熠平静如初,仿佛早已料到对方识破了自己的身分,徐徐道:“悉听尊便。”
曹子仲嘿嘿一笑,道:“老夫不清楚你蛰伏曹府的真正意图,但你对衡儿视如己出,又是彬儿的朋友,这可就有点难为我了。”
林熠泰然道:“我寄居府上只为避难,对老爷子的事情毫无兴趣,也一无所知。假如老爷子实在不能放心,在下也无可奈何。”
曹子仲叹道:“我这个人疑心病很重、很重,所以才能太太平平活了这多年。阁下隐瞒身分投入我府,却教老夫怎生相信你?”
林熠催动真气布满周身,眼中射出犀利精光,淡然道:“巧的很,在下也想再太太平平活上很多年。看来咱们是谈不拢了。”
曹子仲脸上的笑意消失,低叹道:“是啊,谈不拢了,真是难为老夫啊!”一股阴冷的寒流透体而出,笼罩林熠,脚下的落叶沙沙作响盘旋舞荡。他的双眸渐渐变成深紫色,长袍上也隐隐笼起一层光波。
曹彬瞧出不对劲,惶急道:“爹爹,他是孩儿的好友,对咱们家绝无歹意!”
林熠轻松笑道:“曹兄不必惊慌,老爷子不过是想试试在下的身手来历。”手底暗扣一道神雷驱魔符,太炎真气磅#涌荡,与对方发出的阴冷寒流不期而遇,“喀喇喇”不停的撞击轰鸣。
曹彬伸手拦在林熠跟前,叫道:“爹爹,求您老人家高抬贵手,放过孩儿的朋友!”
曹子仲没有理睬,深邃冰冷的目光凝视林熠,问道:“你为何不长啸示警,引来雁鸾霜又或是楚凌宇?”
林熠淡淡道:“在下是令郎的朋友,生死之交,这个理由够了吧?”
曹子仲身上的杀气轻微波动。他明白林熠的意思,倘若自己三招两式之间无法力毙对方,等到雁鸾霜等人闻声而至,自己的秘密势必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杀十个林熠也没有用。然而林熠看在曹彬面上,宁愿选择冒险一拼。
曹子仲颔首赞道:“好朋友,好男儿!彬儿,你的福分不浅,眼光更是不差。”
曹彬喜道:“爹爹,您是改变主意了?”
曹子仲沉吟不语,似乎内心正做着激烈的斗争,身上的杀气也随着他心绪的往复不断波动激荡,一时形成微妙的僵持。
蓦然林外有人微笑道:“早知曹府藏龙卧虎,连一位教书先生都是出类拔萃的高手,小妹也不必千里赴援,白担了心思。”话音悠扬,林中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立时稍松。
雁鸾霜青衣负剑,走入林内,不偏不倚站在曹子仲与林熠的当中。两股雄浑的罡流陡然如泥牛入海,被她不着痕迹的化解卸去,连衣袂都没翻动一下。
曹子仲“嘿”了一声,说道:“雁仙子厚谊,老夫自该谢过。不知金牛宫来犯之敌是否都已退了?”
雁鸾霜道:“来敌已被击退,楚兄正协助贵府子弟扫荡残余。不过,贵府有位叫‘孙二’的仆人却被金牛宫掳走了,其他伤亡幸好不大。”
曹子仲微微一惊,道:“孙二?”
雁鸾霜轻轻颔首,说道:“司徒姐姐也受了些伤,但并不碍事,已回屋歇息了。”
曹子仲徐徐道:“看来,雁仙子知道的事情实在不少,对曹府很关心呐!”
雁鸾霜淡雅自若道:“老爷子误会了,鸾霜从无窥探他人隐私的癖好。”
曹子仲点点头,身上的杀气骤然消失,叹道:“老啦,疑心病越来越重,真是要不得。”一面喃喃自语,一面自顾自的去了。
曹彬向着曹子仲的背影叫道:“爹爹!”又看看林熠与雁鸾霜,不晓得该走该留,先顾哪一头。
雁鸾霜道:“曹大哥,小妹想私下与钱先生聊几句,不知可否?”
曹彬瞧向林熠,见他对自己默默点头,于是道:“雁仙子请便。”快步追着曹子仲去了。
雁鸾霜玉容似笑非笑,说道:“钱先生,您真令小妹刮目相看,也更加激起鸾霜的好奇之心,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您到底是谁?”
林熠道:“既然如此,雁仙子何必现身,莫如在林外袖手旁观,或许能找出答案。”
雁鸾霜坦然道:“实不相瞒,小妹本有此意。但听到钱先生为维护朋友不惜一战,不免自惭形秽,终忍不住出面劝和。”
林熠淡淡笑道:“原来如此,在下感激不尽。不晓得雁仙子要对我说什么?”
雁鸾霜道:“小妹有一种奇异的直觉,你我从前似乎有过一面之缘。而钱先生望向小妹的目光里更隐含戒备,小妹不知为何,钱先生可否教我?”
林熠哈哈一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难不成在下满是景仰的对着雁仙子,才算正常么?仙子又何必关注如我这般的一个小人物呢?”
雁鸾霜不以为忤,嫣然浅笑道:“钱先生绝非池中之物,寄身曹府或有难言之隐。只是此间不日必有一场大变,非先生久留之地,不如尽早离去。”言罢飘然而去。
第九章打劫
次日清晨,雁鸾霜与楚凌宇辞行。曹子仲亲送至府门外,再三言谢,满是感激之情,只绝口不提昨夜杏树林中之事,便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曹彬忙碌整夜,处理善后,加紧戒备,以防金牛宫卷土重来。本来这日正是农历的大年三十,可镖局里丝毫没了喜庆的气氛。劫后余生者暗自庆幸,痛失亲友者哀声凄凄,治丧吊唁。
尽管曹府封锁消息,极力掩饰昨夜的变乱。但府内火光冲天,喊杀四起,终究是惊动了官府。日上三竿时来了几个衙役询问情况,曹彬推说是强盗劫掠,已被击退,又取了百两纹银分赠几人,将此事暂且摆平。
晚上的年夜饭了无味道,草草结束,谁都不晓得金牛宫何时会再来报复。可奇怪的是连过数日,府中都是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大伙儿的心才渐渐放下。
自杏树林一战后,林熠与曹子仲再也没有碰面过,老爷子深居简出,做了甩手掌柜,对前来登门慰问的宾客都分由曹彬、曹执接待迎洽。
他有时想起雁鸾霜临别之言,隐隐预感到自己无意之中又卷入了一个深浅莫测的漩涡里。而这个漩涡的中心,应就是曹子仲。
经过一个来月的休养,林熠的伤势逐步痊愈,功力亦恢复了八成上下,已有自保之力。但顾念孙二与司徒宛的密谋,且金牛宫吃了偌大的一个亏,也绝无忍气吞声的道理,于是决定再暂住上一段时日,静观其变。
正月十五后,主顾逐渐上门,这日又接了一笔年前就预订的生意。可镖局里的人手却有些吃紧,一些告假还乡探亲的镖师尚未回来。而曹执要忙着照料受伤的司徒宛,无暇旁顾,唯有曹彬亲自出马。
曹衡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又是撒娇又是央告着要随爹爹同行。经历了那夜金牛宫的突袭,曹彬也不甚放心把他和曹妍独自留在府中。想着这次接手的镖银数额并不大,所经之处也无太多凶险,便答应了下来,只喜得曹衡连翻了几个跟头。
曹彬遂为他与曹妍向林熠告假,林熠一皱眉头,说道:“曹大哥,小弟静极思动,不如陪你和大嫂到隋阳府走上一圈,权且当是散散心。”
曹彬不虞有他,爽快答应,翌日一早率着镖队起程上路。从涟州到隋阳,大约七八天的路程,大多是一马平川的官道,十分好走。这当中只有一段山路,时有山匪出没,但也从未动过威远镖局的生意。
那货主雇了辆牛车,也携了两个仆人随行。每晚宿店都招呼曹彬等人小酌几杯,几日下来双方处得颇为熟稔。林熠隐身车队之中,白天赶路,晚上睡觉,也没谁来多搭理他。倒是曹衡、曹妍一路上不住的缠着他说些典故逸事,打发光阴。
行了六日,前面的道路渐渐崎岖,已进了隋阳山的北麓。待翻过此山,再行百余里便是北地重镇隋阳府,至此行程已过大半。
晌午时镖队正沿山道徐行,忽听后头马蹄声响,两名黑衣骑士泼喇喇催动马匹赶了上来,其中一人高举马鞭威风凛凛吆喝道:“闪开,闪开,没长耳朵么?”吆喝声中两人已从镖队里穿行而过,拐过弯角绝尘去了。
马横血气方刚,用力吐了口唾沫,望着那两人的背影低骂道:“属螃蟹的么?”
曹彬笑道:“马兄弟何苦跟他们计较?或许人家身负要事急着赶路,略有失礼也是难免。”
马横哼道:“那么宽的山路,他们偏要往镖队里挤,分明是在耍威风。要不是行镖在外隐忍要紧,我方才就一鞭子抽上去了!”
那货主连忙道:“出门在外,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曹衡打趣道:“和大叔,我看你干脆改名叫‘和生财’算了,可不人如其名么?”
众人说说笑笑又行出五六里,身后再次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两名与先前黑衣骑士装束打扮一模一样的壮汉,催着坐骑又超了过去。不久之后又有两拨四骑先后从后赶过,俱都飞扬跋扈,气势凌人。
马横催马追到曹彬身侧说道:“大师兄,这事儿可有点邪乎。”
那“和生财”一听紧张起来,急忙问道:“曹爷,这些人是冲着镖银来的?”
曹彬摇头道:“说不准。按理隋阳山是伏虎寨商六的地界,咱们每年都有派人拜山,十多年来相安无事,他该不会突然朝咱们下手,坏了道上的规矩。”
马横说道:“我看那些黑衣人不像商六的手下,不定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曹彬道:“也许事有凑巧,人家未必是针对咱们。大伙儿打点精神,多加小心也就是了。”他话音未落,镖队后方第五次响起了马蹄声,不过这一回,马蹄声在接近镖队后慢慢悠悠的放缓下来。
马横低声咒骂道:“他奶奶的,又来了!有完没完,闹什么鬼?”转首回望,只见一人一骑,马上坐着个中年男子,相貌丑陋,乱糟糟的头发在头顶打着卷儿,远远看上去像足了鸟窝。
他一身缎袍,背后负剑,任马往前走自己却在打瞌睡,不疾不徐始终与镖队保持着十来丈的距离。
如此走了一段,曹彬示意放缓车速。那人恍若未醒,坐骑却跟着慢了下来。
马横再也忍耐不住,道:“大师兄,我去探探他。”
曹彬心中早已生疑,闻言颔首道:“形势未明,敌我未分,不动手为好。”
马横应了,返身策马来到镖队末尾,停下坐骑,喝道:“朋友,你这算什么意思?”
那人像是被马横惊醒一般,勒住马缰,睡眼惺忪翻了马横一眼道:“什么什么意思,我赶路的,这道是给你一个人走的么?可笑!”
马横打着哈哈道:“赶路的?你这话才真正可笑。你若正儿八经的赶路,为何不快不慢,偏偏就缀在咱们镖队后头?”
那人怪眼一瞪,道:“奇怪了,有道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隋阳山又不是你们威远镖局买下的,我想怎么走便怎么走,难不成还要你来批准?”
马横浓眉一挑,嘿道:“好伙计,你摆明了是来找茬的!”
那人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法子。”
马横大怒,正欲发作,就听曹彬叫道:“马师弟,咱们赶路要紧,莫耽误了行程。”
马横横了那人一眼,沉声道:“不是最好,不然咱们威远镖局也不是花架子,纸老虎!”拍马追上曹彬,道:“大师兄,你都听见了?我敢打赌这小子十有八九和前面那些人是一伙的,打的就是镖银的主意。”
曹衡不晓得天高地厚,听了这话反而大大兴奋起来,问道:“马叔,你是说有人要劫镖?”
那“和生财”顿时吓得面色如土,说道:“曹爷,曹大爷,你可一定要保得我身家性命的周全。只要这批货不出问题,我将贵镖局的酬劳再加上一成,不,两成!”
曹彬安慰道:“和老板宽心,在下既接了这趟镖,自该护得它周全。何况咱们威远镖局的招牌,也不是谁说砸就能砸的!”
“和生财”一颗心七上八落,战战兢兢跟在曹彬身后。镖队后面,那人骑着马依旧一副笃定悠闲的模样。
马横高声喝道:“兄弟们,大家伙儿都把招子放亮一点,胸脯挺高一点,别让人家看了咱们威远镖局的笑话!”
众人轰诺道:“知道了!”一个个神情振奋,摩拳擦掌。虽说眼下的情形有些古怪,但镖局子里的人,哪个不是刀口讨命的过活,一旦遇事绝无当孬种的道理。
大伙儿见那人形迹可疑,十有八九就是“踩盘子的”,均晓得恶战将临,不消马横提醒,也打起了十足的精神头。
中午时分,镖队到了一座山口。前方两道山崖有如斧削,相对而出。一条黄土山路弯弯绕绕朝里延伸,光秃秃的山壁不见林木。
曹彬与马横悄然对视,心里均想道:“真要打劫,应该就是这里了。”但明知如此,此去隋阳府别无他途,唯有从谷里穿行而过。当下众人加紧脚程,进入山谷,暗自都握紧了刀把。
果不出其然,刚进山谷半里多地,猛听见高空中一记尖锐的呼哨。两侧山崖顶上现出二十多人纵身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