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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天王之纵横纵横-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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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天仪式过后,就拜三方四正神,之后上祠堂祭祖,苦耳神僧带同子弟诵经九遍,才到酬神戏的开始。
  严肃的仪式这才算过去,大家可乐了。由县里最高官员章大人说的几句“训辞”,也草草了事。章图半开玩笑的跟大家说:
  “各位乡亲父老叔伯兄弟姊妹等的是好戏上场,而好戏就在下官说完了话之后就开始,所以下官还是把话赶快结束吧。”
  他说的“结束”,系指他的说词。
  他”结束”得这么快,是以更获得大众热烈鼓掌欢迎。
  大家都认为他是个能体察民心的好官。
  但老百姓们显然谁都意想不到:
  ——这位恩同再造的父母官,说了这一番话之后,不但“结束”了他的话语,也同时“结束”了他的性命。
  他一身深受他们的爱戴。
  可是他们日后只能怀念这样一位好官。
  他一向都是跟大家生活在一起。
  但从今以后却成了他们记忆中的人物。
  他死了。
  “杀手和尚”杀了他。
  他们杀他,杀得四肢五脏一齐断裂、穿破,一点活命之机也不予。
  他说完了最后一番话(他一生是最后的话语也是向百姓说的,就像他一生也为老百姓而活一样),然后步下台来,乡绅父老恭迎他在第一排木长凳上看了一会儿戏曲,然后他可能是因为累了/有事要办/要去跟群众打成一片之种种原委,他便离开了座位,往正在看戏的人潮里走去。
  大家都认识他,热烈的与他招呼、问好。
  他也一视同仁的向人问好、回礼。
  这些人他大都认得。
  他一向没有官架子。
  也不做亏心事。
  他身边不是没有保护的人,而是他一向不接受任何人保护。
  所以,他身边两名亲信、两名捕役,也避得远远的,同时也“保护”得很不经心,也不在意。
  因为他们不认为有什么人竟会伤害、狙击这样一位好官。
  一个这般正直的人。
  他们错了。
  因为世上有一种人是专门要杀害真正“正直的人”的:
  那就是不正直的人。
  所以他们当然错了。
  而且错得厉害。
  “杀手和尚”就在这一刻动手:
  前后左右都是人群,他们的“目标”又完全没有防备,这正是动手的最好时机,所以戒杀大师下令:“杀了!”
  人生真是奇怪:有些人:活着既没有啥意思要活下去,却偏偏就是不死,而且活得很久很久,纵遇上危险,也常化险为夷,转危为安,一直都说死不死,健康长寿。
  有些人本该活下去的,他活着能使许多人都活得更好的,但却突然的,因为一个意外而死了。
  人性也真是奇异:作为一个人、好象他才是神,他不但可以“杀”树“杀”花“杀”
  草,也可以杀鸟杀兽杀一切可杀的,到头来,就算杀自己的同类:人,也理所当然似的。
  禽兽杀同类,尚且为了果腹,人杀人,或为权、为名、为利、为色,或是为一时看他个不顺眼,可有时甚至啥都不为!
  人也是奇特的:人一生下来就不公平,家庭、背景、运气、样貌、体格、智慧、才气,便各有不同,有的人活着可以使一大堆人为他一人而活,而大多数的人活着是为别人而活。
  只不过,有一事却是公平的:
  是人都会死,。
  死了,再强的、再幸运的、再不得了的人都一样:
  也只不过是个死人。
  好人、坏人、善人、恶人都一样。
  只不过,这次死的绝对是个好人。
  而且是个好官。
  章图。
  章图在临死前突然听到“杀了”这两个字。
  这无疑是一个命令。
  然后他看到几个陌生人:
  五个人。
  都戴着竹笠、披着草帽的人,突然迫近了他。
  他已感到不妙。
  在他死前的一刻,不知有没有感慨。
  他是个俯仰皆能无愧的好官,为何却还是有人对付他?杀害他?
  人明明还活得好好的,谁有权说“杀了”就可以真的把另外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如此“杀了”。
  他在临死前确定是听到了“杀了”这几个字:
  那仿佛是仇家的声音。
  他虽然不认识这些人,也不明白他们为何要杀他。
  但他还是死了。
  动手的是五个人。
  戒声、戒香、戒味、戒触。
  还有戒杀大师。
  戒法并没有出手。
  他负责照应、看风。
  ——上头命令是:彻底的杀掉章图,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下动手,“以做效尤”。
  所以,他们就在这里下手。
  在这地方下杀手,杀了人也易逃走。
  他们一齐出手。
  戒声、戒香、戒味、戒触一人一把戒刀,一人一刀,也一人砍了章图一刀,就把他一只左手一只右手一只右脚一只左脚全剁了下来。
  只剩下了头的章图,在同一刹那又遭戒杀大师之一击。
  他五指箕张。
  五只手指都留有长甲。
  长甲上束着修长锋利的刀。
  他一手——五刀——插入他的身子里去。
  章图在同时间,又连中了五刀。
  他的心、肝、肾、肺、胃同时着了刀。
  都遭贯穿、刺破。
  戒杀大师迅速抽刀。
  血光暴现。
  好好的一个县官章图,一下子只剩下了头,一刹那间只剩下了个没有生命的躯壳。
  众人发现之时,有人尖叫,有人怒嚎,尽皆大惊、失色、恐慌、人潮互相践踏、倾辄。
  ——因为死的是他们最服膺、最爱戴的人,这种惊怖是莫可言喻的。
  大家一下子都没了方寸,失去镇定。
  “杀手和尚”已得了手。
  杀了人。
  并迅速退走。
  他们在撤退的时候,还做了一些手脚,例如,在完全无辜的人臀部扎了一刀,顺手挑断一个看戏人的脚筋,撞了一下一个美丽姑娘的双峰,绊跌一位老婆婆。……诸如此类。
  于是,群众引起了更大的恐慌,尖叫哀号,此起彼落,大人小孩哭闹呼喊,乱作一团。
  这就对了。
  这更有利他们潜逃。
  而且他们也做到了指令上另一个附带的指示:——杀了章图,且尽量制造混乱。
  他们这一次的杀人行动,十分成功。
  他们的确“彻底的”杀了章图。
  而且也制造了很大的“混乱”——在县志上,这一天“相互践踏,狼狈呼号,枉死无数,惨不忍闻”。
  只要他们也能成功的退走,这一次暗杀行动,便也就顺利平安了。
  “他们能安全撤退吗?
  能的。
  假如他们没遇上他。
  这个人。
  三、美娇娘
  “他”当然是个男子。
  “他”穿的衣服,“他”戴的帽饰,“他”金刀大马的坐在那处,是人都知道“他”当然是个男子。
  但却不然。
  就算“瞎了的”也心里清楚。
  “他”绝对不是男人。
  ——因为没有那么好看的男人。
  绝无。
  你看“他”那一笑的风情。
  你看“他”那一流盼的风姿。
  你且看“他”那一举手一投足一不自觉一不经意间所流露的风流。
  看到了这些,你当然就会明白:
  “他”是个女子。
  而且是个极好看的女子。
  ——更旦还是个爱娇而爱俏,人间而不为烟的风流女子。
  顾盼生娇。
  杏靥桃腮。
  ——在在都有说不出的风流自蕴,万种风情。
  可是“她”偏爱打扮成男子,而偏偏是谁都不会相信她会是个男子的女子。
  她正站在台上。
  她不是戏子,也不是巫师,她之所以仍在台上,是因为苦耳神僧和她身边的一名男子。
  那时候,因为苦耳神僧是这场祭天酬神奠祖仪式的司礼,一直都在前排座位上垂目合十,清心正意,默祷低诵。
  他打算念完这一段经文,俟台上的戏第一折演完之后,他便功德圆满,率弟子离去。
  由于他在戏台旁锣鼓喧天之时仍能清心正意诵经,以致连原本陪在他身边的章图向他告辞少陪,他也没任何反应寒喧。
  章图一走,苦耳神僧右侧的男子忽道:“大师父,您今天带了几位门徒来?”
  因为要诵经奏乐,苦耳神僧当然不止一人前来。
  苦耳大师对县官章图的辞别可以不理,但他身边那壮硕青年才一开声,他就停止默诵经文,答:“十二人。”
  “哦?”那方脸俊伟的青年有点儿诧异,“今天却来了不止十三位佛门子弟。”
  这时,在苦耳大师左边的她,就不屑地抿抿嘴儿,笑道:“这儿附近也有不少出家人,可不一定是苦耳大师的子弟才能来。”
  俊伟青年道:“说的也是。只不过,这些人都戴着裹布帽笠,不愿让人看出他们不留头发,这不像是一般佛门弟子之作风。”
  那扮男妆的女子并不服气:“既然他们蒙头戴帽,你又怎知他们光头?”
  方脸汉子道:“有头发没头发,戴上去的帽子总会突起一些,裹着的布帛总会凹凸一点,只要仔细观察,有头鬓及头发,就算戴笠顶帽,也还是都看得出个分别来。”
  他笑笑又加了一句:“正如你女扮男妆一样。”
  女子大嗔,又要争辩,苦耳和尚却说:“但庄稼汉、乡下人,也有剃光了头贪图方便怕热的,不一定光头的就是和尚。”
  方脸青年道:“如果为求方便,又何必剃光了头再戴帽裹上头巾?就算今天凑热闹装体面,但此际热个蒸笼似的,大家都淌了汗,这几人以厚布裹着额顶,脸上却滴汗皆无。”
  苦耳大师知道事有蹊跷:“你的意思是……?”
  方脸俊伟汉子点头道:“他们都是会家子,所以我才请教大师究竟带了几位弟子过来。”
  那女扮男装的女子才凝重了起来,“他们这些人来干什么的?”
  汉子还未作答,场中已发生了骚乱。
  这骚乱等于回答了这问题。
  骚乱一起,汉子已站到椅靠边上,踞足张望,同一刹那,女子已纵身到戏台上,竟比燕子还轻,比燕子还巧,比燕子还会飞似的。
  她足尖一抵台上,也不理戏台上人的惊呼,已一手撷下背上一把深紫色的小弓,这一挽手,原来的豪士纱帽已落了下来,花地落下一头云海似的乌秀长发。
  她凝注台下的神情美得令人发晕。
  但这时台下大乱,争相走避,修号不已,谁也没注意这台上的美娇娘。
  直至她出手。
  她出手前,蹙着秀眉,不但是看,也在专注的听。
  她在混乱中看,在吵嚣中听。
  但她听得比看还专心。
  因为她知道她看不到的却一定能听到。
  她喜欢听这个声音、低沉、有力、宽容而可靠,还有一种内蕴的温柔。
  她虽然喜欢跟这声音紧憧、烦缠、狡辩,但她其实打从心里也信服这个声音的主人。
  尤其在这种时际:
  ——越是混乱、紧急之际,这语音就越准确、稳定。
  英雄本就是主持乱局的人,威信是要在混乱中才见出的力量。
  他的语音果然传来:
  “章大人遭狙击。”
  这是第一句。
  女子撷下了第一支箭。
  绯红色的小箭。
  “杀手有五个人。”
  女子拔出了第二支箭。
  鲜红色的箭,十分小巧。
  “第一个人穿紫麻衫戴赭帽,正自东南方溜走,正退到门前,鼎炉旁的第三人便是。”
  女子认准了,又拔出第三支箭。
  鲜红色的箭,如情人的血。
  “第二个人穿衣短打,戴笠斗,向西南方楹联前绕第二株玉兰花树走。”
  女子立即认出来了,手上已挟住了四支箭。
  金红色的箭,像正烧得如火如荼。
  “第三个人商贾模样,左颊有颗大灰痣,蟒皮紫团,手拢袖里,正向至面面右二门门槛石跨。”
  女子马上看见了,她已扣住了第五支箭。
  箭色暗红,如凝固了的血,残沉的余晕。
  “第四人农夫装扮,现正自西北角退走,在西匾下倒数第三人便是他,刚用肘撞打一女子胸部,又从一摔扑倒的小童身上践踏而过。”
  女子一咬牙,搭上了箭。
  五支箭。
  五支箭。
  她竟一并扣上。
  她仍未发箭。
  他仍在等。
  她在等进一步的消息:
  第五个人的消息。
  她知道他不会令她失望的。
  ——那声音从来没有让信任她的人失望过。
  他果然没令她失望。
  他找到了第五个人了:
  “第五人在檐下雨渠旁,就像蛇一般自众人脚下滑行,现在窜至东北隅月洞门旁左侧竹林子外三尺之遥。”
  听到了。
  也齐全了。
  于是她就出了手。
  发出了她的箭。
  一弩五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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