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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将军,我是不是听错了,她刚才……”
“啊,你没听错。”贺穆兰微笑了起来。
她陪着丘林豹突跑了二十三家人,这妇人是其中一家人的媳妇,贺穆兰自是不会忘掉。
她还曾泼了丘林豹突一身水。
“这便是好的开始。丘林夫人,人需自尊自强,方可得到别人的尊重。这是第一个人,以后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你还要等着抱孙子,先得保重自己才是啊……”
“是!”
王氏一边流泪一边欢笑。
“这么多年,我只有今天活的最像个人啊!”
。
贺穆兰在小市乡待了不少时日,她把王氏安置好,又托了那个一直觉得她“玷污”他老妻的那个耿直老人为王氏买了两亩良田,将契约都立好。她觉得两亩就已经够了,这妇人根本种不了太多的田,即使加上养伤过来的张李氏,估计两亩也够她们嚼用了。
这里的民风淳朴又彪悍,妇人们会一边唾弃着王氏的没用,一边骂骂咧咧的把粗麻布成捆成捆的带回自己家去,翌日再送来缝好的麻袋,
那些粗布被军府的人堆在丘林家的院子里,那一堆堆粗布的数量足以让得了密集恐惧症的人疯掉。也许正是这种小山一样的高度,让村子里的女人们不安了起来,陆陆续续的上门来帮忙。
阿单卓和贺穆兰劈了很多柴,又去丘林莫震的坟上说了这一阵子的变化,到了善后之事做了不少,贺穆兰猛然发现村子里的桃花居然都已经开了一株的时候,她和阿单卓向王氏告辞,准备继续往北面去了。
她和阿单卓离开又哭的泪眼朦胧(天啊她为什么这么爱哭呢)的王氏,向着小市乡外去的时候,遇见了一个问路的奇怪妇人。
她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豹皮皮袄,手中牵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朝着小市乡的方向走来。
待看到路口出现的贺穆兰,这妇人露出欣喜的笑容,在路边恭敬地行礼,向他们询问小市乡的方向。
“朝那个方向直走……”贺穆兰马鞭一指,又看了看她的衣衫和鞋子,微微蹙眉。“你是不是走了不少路?罢了,反正不远,我们带你一程。”
“咦?不不不不,我自己走便可……”那妇人看了看马上气度不凡的贺穆兰,连连摆手:“我是个妇道人家,不能和壮士一起骑马……”
壮士……
不能和壮士骑马……
贺穆兰泪流满面。
这人生啊,总是猝不及防的就张开大口咬你一口。
呜呜呜呜……
“我也是女人,只不过以男子打扮赶路罢了。”贺穆兰解释道。
“这……这不可能……”
那妇人露出荒诞的表情,谢过她的好意,扯着孩子就走。
“你还走的动,你那孩儿走的动吗?”阿单卓突然出了声。“我看他的脚都已经是在地上拖了……”
那妇人的脚步突然顿住,像是被施了定身的咒语,怎么也走不动了。
片刻后,她转过身来,施了一礼。
“……谢过几位恩情了。”
贺穆兰和阿单卓会帮她,自然不仅仅是因为这赶路的妇人和孩子看起来可怜。贺穆兰带着侧坐的妇人,阿单卓带着那小孩,两人三马,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将这妇人准确的带到了丘林家门口不远之处,然后悄然离开。
那妇人还在感激贺穆兰两人的好心,而她身旁的儿子却似乎还在为骑过马而兴奋,不住的在嘴里小声呼喝着诸如“驾”或者“吁”之类的话。
‘真是个好人……’
妇人有些羞窘的牵起儿子的手。
‘虽然他说自己是个女人,可是……咳咳,哪有女人的……那么宽阔的……算了,就当他是好心吧。’
“走,狗宝儿,你等下一定要乖。”
那妇人露出有些担忧的神色,咬了咬牙,还是迈出了步子,向着前方而去:“这位大婶,请问此处有没有一户姓丘林的人家……”
***
“花姨,你也看出那女人穿着豹突的皮袄了?”阿单卓有些傻愣地问她,“她是那个河边的……”
“啊,大概是吧。”贺穆兰笑着答他。“穿着那件豹皮衣衫,是因为丘林豹突经常穿着这件衣衫到处跑,他阿母一定看见过。”
“咦?她不是和丘林豹突已经……”
难道不是郎有情妾无意吗?那丘林豹突怎么还眼红红的跑了?
“男女之情,我也不懂呢……”贺穆兰有些遗憾地叹道,“也许是她后悔了,想要回头也不一定?”
“可惜丘林豹突已经去凉州了,这……真可惜。”
阿单卓越想越惋惜,一抽马鞭,疾驰了起来。“花姨,又耽搁了一个时辰,我们还是快走吧,别错过了宿头!”
“嗯。”贺穆兰一夹马腹,不疾不徐地跑了起来。
“呃……花姨,我们下面要去哪儿?”
“去平城。”
“什么?那其他地方不去了吗?东西也不去送了吗?”
“我觉得你说的没错……”贺穆兰想起这段时日的经历,喟叹道:“放不下我的人,都已经去梁郡找过我了,比如你。而放的下的,我也应该松手了啊。”
“那好,我们去平城。驾!”
***
哭着送走了贺穆兰的王氏,坐在屋子里开始每日的日常——缝军粮袋,却突然听见了外面有人敲门的声音。
她这段日子已经被“傲娇”的同乡们敲门声弄习惯了,当时就欢欢喜喜地开了门,笑着说道:
“我说我自己去拿,不必你们送……咦?你是谁?”
一身风尘仆仆却难掩丽荣的妇人抓着身边小孩的手,有些忐忑地问道:“请问,这是丘林豹突的家吗?”
王氏看了看这个妇人,再看了看她身上的豹皮大袄,傻傻地点了点头。“我是他阿母,娘家姓王。”
那妇人见到了正主,当下一摸肚子。
“阿母,我肚子里有了豹突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
啪嗒。
王氏手中的麻袋掉落地上,呆若木鸡。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阿母,我肚子里有了豹突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
王氏:……我我我我有孙子了?
阿单卓:……怎么人人都有儿子了?我我我我……我不活了!
第104章 前车之鉴
花木兰的名声;越往北面越响亮,这是贺穆兰慢慢察觉到的事情。不知道是因为北方军户更多,还是和北方民风彪悍崇尚力量,而南方更信仰财富和“学问”有关。
所以当贺穆兰和丘林豹突、阿单卓三人清晨骑着马悄悄离开小市乡时;居然还有很多人大清早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跃跃欲试地要求和她切磋几招。
这在梁郡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梁郡,花木兰是“虎背熊腰杀人狂”,是一言不合就能拔刀相见的虎婆娘;莫说上来挑战,就算是到了她家门口都是绕着走;生怕撞上。
“这位阿兄,我要带着孩子们赶路;等日后有空,再来比武,可好?”贺穆兰为难的看着面前袒胸的汉子,实在没什么下马接受挑战的兴趣。
这种“待遇”,她还是第一次碰到。
“那你至少得给我露一手吧?”那袒胸汉子眨巴眨巴眼睛,挡着不愿意走。“我得知道在军中什么本事才能当英雄啊。”
得什么本事?
总不能在你面前来一段胸口碎大石吧!
贺穆兰简直都想咆哮了。
见这汉子还在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贺穆兰看了看他手中的白杆枪,在马上对他说:“你把你的枪给我。”
咦?是要给我看看枪术吗?
听说军中回来的人各个马上功夫都好的很!
那汉子立刻迫不及待的把手中的白杆枪递了上去。
贺穆兰摸了摸这把枪,确定并不是什么上好货色,心里也平静了一些,于是双手持枪,对那汉子说:
“我的本事其实很简单,你看着……”
她持着枪身,随手一掰。
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嘣声之后,白杆枪断成两半,贺穆兰拿起有枪头的那半截,向下一递:“给,这半截还能用。”
那袒胸的汉子在接过断枪后,默默的开始把衣襟拢上了。
其他几个一起跟过来“挑战”的,咋舌的看着那半截枪身,就像是看着什么小孩的玩具一般。
贺穆兰面上矜持地对他们颔了颔首,骑着马越过了几个大清早守在丘林家门口的汉子,向着村外而去,其实心里已经幸灾乐祸极了。
‘叫你们学什么不好,学人家阵前切磋!不让你们付出一点‘代价’,以后就知道到处惹事!’
待走的远了一点以后,阿单卓好奇的回头,发现那几个汉子正蹲在地上互相试着掰断那根白杆枪,于是好笑的转过身子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他们居然还在掰!哈哈哈哈!”
花姨的力气可不是一般人有的,这个就算练也练不出多少效果来!
他可举两百多斤的石锁,但是要他那么轻易的折断上蜡的枪杆,也是不能的。
因为这群汉子的“拦道”,接下来的路途变得有些轻松起来。丘林豹突甚至情绪大好的一路告诉贺穆兰那些沿路的风光:在哪里有小道,在哪里有山涧,哪里产好吃的蘑菇,哪里有狼出没……
“那寡妇在哪儿?”贺穆兰见他说的眉飞色舞,突然出声发问。“是不是最好也去看看?”
“呃啊!”
丘林豹突一下子滑到马下,满脸通红地吼道:“我只是偶尔去教教她家小孩学武,不是你们想的那种!”
“那为什么你会经常去她那儿呢?”
“因为她救过我一命……”丘林豹突爬回马上。“我刚刚逃到山里去的时候,带着的吃的吃完了,又不敢回家,有一次抓野鸡的时候中了陷阱被吊了一天一夜,若不是遇见她来捡柴,我就死在那了。”
他难得敞开心扉,贺穆兰他们也乐于听他的故事。
“我被吊了太久,血脉不畅,不能动弹了好几天,她给我通畅血脉,不免有些肢体接触。她虽是寡妇,可是作风十分正派,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后来打猎若有多余的,就给他们娘俩送去。她一直辞而不受,我就教她儿子习武,学些自保的本事……”
丘林豹突虽然父亲去得早,但是也是会武的。军户之家从小习武已经是惯例,即使你家壮丁都去了,你身边的军户家庭也会担当起教导的任务,否则你就无法在乡间立足。
所以贺穆兰一听就知道那寡妇母子不是鲜卑人。
“她和她儿子,都是汉人?”贺穆兰唏嘘道,“住在河边又是怎么回事?”
“都是汉人。她住在山里,屋子旁有条河,平时也下网捕个鱼,她的夫君以前是个猎户,后来被野蜂蛰死了,她和她儿子就一直住在山里。我那些落草的朋友们……”他揉了揉额头,“都是说的玩笑话。他们在山上也苦闷,就喜欢捉弄我。”
“你要去军府,可要去告个别?”贺穆兰装作不怎么在意的提出了建议。
丘林豹突看了看贺穆兰,发现她双眼正视前方,只顾骑马,于是犹豫了一阵后,还是开了口:“可以吗?”
贺穆兰点了点头,很自然的说:“当然可以,这也是你的‘过去’。”
“那我们……”
“到了那座山,我们在山脚下等你。”贺穆兰打断了他的话。“去好好告别,若是喜欢人家,就让她等你个几年;若不喜欢人家,纯是感激,也把事情说清楚,好好告别。”
贺穆兰虽然不是什么恋爱达人,却能看得出丘林豹突也不是完全对那妇人无意。若没有某种感情,不会在别人提到她的时候那么恼羞成怒。
只是,寡妇和幼子,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和他家的情况类似。
这难道也是一种移情作用吗?
丘林豹突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然后是不自然的绯红脸色。
“花将军不觉得我……是件很羞愧的事吗?在逃亡山中的时候,居然还想着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