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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慎公主婉转劝道,“否极泰来,总有出头之日。若视轻薄如鸿毛,姐姐慧人,何愚而至此耶?”
我被劝,黯然良久。端柔格格又述人事天心之语,始略略回心。言罢,
辞端柔格格往众姐妹处,言论间说起爱妹轻生之事:“几乎令人骇煞,幸我昨在她家救治,不然已入夜台矣!”众人又骇又喜,俱诣汇芳书院留香阁问安。
流光如驶,瞬届雍正帝十年中旬。曹雪芹至国子监行赴试,我饯酒清谈。既而同桃红诣曹氏府邸辞行,便亦设席祖饯。我谓曹雪芹道:“即将与你远别一段时日,汝会惦记把我于心?”
曹雪芹呆了半晌,询其故,我乐道:“缘闻亲姐妹和硕和惠公主也,亦欲南京之行,委我代去公主府一趟。路虽不远,你我第不能朝夕相见了。”
曹雪芹方慰,便道:“妾前番至公主府替探亲,妾同来顾我不遇者,是此人耶?”
我道:“正是。”
天佑继而问道:“此公主所嗜好何事?”
我笑着道:“若说过三苏,文章诗赋自不必言,歧黄之道亦知一二。所最擅者,黄梅昆曲戏是也。昔日曾见她在唱戏争胜,人人惧敌。爱夫不信,过几时我同她来对唱一出如何?”
天佑乐道:“使得,使得。”
遂劝夫婿吃了一回酒,又叮嘱路途当心之语。二人欲别,我泪满面又嘱雪芹道:“你明日往国子监旁的酒肆,须要多带衣服。天时不测,寒暖自珍。”
曹雪芹甚为感激,乃口占一绝以报之。诗曰:
几回叮嘱离别苦,寒暖当心二字珍。
自叹生平人惜少,解怜偏出绮罗身。
二人别了之际,我送夫婿乘马,挥泪而归。翌日,便往国子监的酒肆备考。
旬日后,我从公主府而归,至汇芳书院留香阁,倾谈了十天的积愫,即止宿。蝶谱复通,鸳盟重订,因成即事诗二首。诗曰:
风景兰闺别有情,天台柔情佳期梦。
此生愿作司香尉,保护幽芳烂漫春。
其二
如兰香气自氤氲,无限娇痴迥出群。
最是令人心醉处,玉钗烟光卸巫云。
嗣后二人愈加情重,凡解闷必至汇芳书院留香阁谈心饮酒。
一日,桃红适买青蟹,我见至,大喜,遂命婢煮之,陈以姜醋、木樨香酒,又移蟹爪菊一盆,二人持螯对菊。
席间谈及淑慎公主,我风趣道:“我与淑慎公主别后,终日无聊,每逢解闷,无非在姐姐处消遣。实然淑慎公主在京,恒共饮酒论诗,如今淑慎公主不在,只得劳姐姐一身作两役矣。”
桃花笑道:“蒙香玉才人辱爱,我无非以礼待人。至于代劳淑慎公主说,谬矣!人各有性,公主之待姐妹,异于妾之待君;妾之待君,岂能较淑慎公主待君耶?”
桃红喝了一口酒笑道:“香玉才人与淑慎公主,皆我生平第一知己,故发此语也。前日我呼姐姐,你为何不应?”
我道:“没有听见。”
桃红道:“阁中诸人尽皆听见,何姐姐竟未之闻耶?”
我笑盈盈打了一下道:“狡狯如君,亦为至极。我前夕梦中打汝,汝知之否?”
桃红道:“知虽知,不疑姐姐打我,且感你之情也。”桃红便询其故,我幽默道:“疑你为我捶背耳。”
桃红大笑道:“香玉才人本不善戏谑,何今日令人笑煞?”
我道:“兴之所发,安得不喜?”
桃红笑叩之。我道:“我与淑慎公主饮酒谈心,往往喜而莫遏,今日与你杯酒清谈,而又是生平知己,不亦说乎?”
端柔格格走来笑道:“你与众姐妹交好,计有二十余人,难道都不是知己么?”
我道:“承众美人皆相怜我,我岂肯存薄幸之心,然终不能出姊姊之右耳!”
说着携了桃红、端柔格格的手,更加狎爱。直至二鼓频催,桃红端柔格格始归自闺里。翌日,仍旧到阁。
转瞬间,金粟飘残,授衣欲赋。一日,我至书院藏书阁浏览古书,忽闻弘历适发胃气,饮食不进。我十分不舍,忽想着过徐春甫著有《古今医统大全》一百卷,尚在阁中书架内,其中胃气单方颇多。遂到阁,取而复至,查到“四君子汤”最宜,命侍儿配了回来,亲侍药炉茶灶。又解了几天阁,朝夕在宝亲王府邸陪伴。
弘历更加感激,乃口占一绝以报我。诗曰:
落叶萧疏秋已深,支离病骨懒长吟。
药炉茶灶劳君伴,分却芸窗多少心。
弘历自服“四君子汤”,由渐而愈。和亲王弘昼方始至宝亲王府邸看望。越二日,又往看视,弘历已复原了,膳于王府。和亲王弘昼陪伴长谈,不觉下午时候,我因昨日夜课过深,十分疲倦,即在女院书堂睡了一觉。醒时已是酉牌,端柔格格亦睡得钗钿横,鬓边木樨尽堕枕畔。
我便替她挽好云髻,簪好钗钿,又将木樨拾纳袖中,携之欲去。端柔格格挽着我的手说道:“这残花要他何用?”
我笑着道:“我之惜花与他人异,若残花便弃,我竺红玉即是无情之辈矣!况此花曾沾姊姊鬓泽,曷敢轻弃之耶?”
端柔格格见我言语中露出无限深情,更加爱慕,便留我道:“今晚不要归去了,我们联诗消遣罢。”我称善。
于是排酒同饮,到上灯后,吃了晚膳,再命侍儿泡了龙井香茗,点了寿字贡香,设了文房四宝。二人顷刻吟成七排十二韵。录毕,细细吟哦,盖以《秋芦联句》为题。诗曰:
一夜北风紧漫卷珠帘,【竺红玉
金炉开门麝兰雪尚飘
恍邀红拂价高村酿熟,【端柔格格
苦中作乐年稔府粮饶
愧我无才易挂疏枝柳,【竺红玉
羡卿鸳鸯难堆破叶焦。
诗逢狂处有意荣枯草,【端柔格格
秋深傲霜无心饰萎苕。
气谊相孚赐裘怜抚戌,【竺红玉
萍纵遇合加絮念征徭。
浮沉世事何处梅花笛,【端柔格格
阅历人情谁家碧玉箫。
自怜惨淡鳌愁坤轴限,【竺红玉
深恩未报龙斗阵云销。
天边雁语斜风仍故故,【端柔格格
槛外虫吟清梦转聊聊。
桐院月明入泥怜洁白,【竺红玉
莲塘宵静迎地惜琼瑶。
鹭鸥芙蕖坳垤审夷险,【端柔格格
蜂蝶兰蕙林枝怕动摇。
偕名士伴皑皑轻趁步,【竺红玉
宜侍美人剪剪舞随腰。
兰闺书曲光夺窗前镜,【端柔格格
俚词大方香粘壁上椒。【竺红玉
二人联完,互相称赞。樵楼三鼓,方始就寝。
明日,我正待起身,忽淑慎公主突然而至。我见了淑慎,不胜踊跃大喜、抽身与叙积愫。端柔亦然,与之丛谈良久。
我与淑慎公主辞端柔,邀到家治席接风,又述汇芳书院一切前事,淑慎公主亦频频慨叹,席散而去。
一霎光明,满城风雨,重阳令节近矣。我闻香山法海寺大兴佛会,有活佛升天之谣,轰动五门男女都往烧香。
我好动不好静,听得天花乱坠,便杂了闲人往隆寿寺。一路熟思之,意谓这些头陀骗人财物,妖言惑众而已。
既至山门,我站定一望,见人山人海,挨挤不开。原来这寺是昔日由明英宗宠侍御用监太监李童集资、宫廷工部营缮所修建。后来圣顺治上也曾到过,曾赐“万安山法海寺”御书匾额。相传这座古庙,在明朝叫弘教寺。住持和尚是当时的一位大书法家,他手下有大小和尚一百多名。其中有一个长满癞头疮的小和尚,个头不高,身薄力单,长相又不好,人人都看不起他。庙里的上等差事,自然没有他的份;师父派给他的活儿,不是清堂扫院,就是烧火做饭。别看他平时少言寡语,可他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每天干完杂活,就端着一盆刷锅水,用一把炊帚,在大石头上练习写字。模仿住持和尚的书法,不管白天黑夜,天冷天热,一练就是十几年。
住持和尚发现了这个不平常的小和尚,感到很奇怪。有一天晚上,老和尚见他又趁着月亮在练习书法,就走到他跟前,问他:“小弟子,你如此苦苦用功,何苦来呢?”癞头小和尚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回答说:“苦心人便是有心人,有心人便是做事人,做事人便是有名人,有名人便是上等人”。老和尚听他说了一连串的偈语,寓理深刻,出口不凡,不由得吃了一惊,从此就对他另眼相看了。有时候给他讲解书法,帮他练习写字;有时候跟他谈禅悟理,传授佛经。这个小和尚聪明伶俐,长进也很快。
有一年春天,明朝正德皇帝到西山出游,来到弘教寺,见这里山清水秀,风景优雅,只是山门太破旧,禅堂失修,就感叹地说了名:“山川空秀丽,古刹一身尘”。皇上随口说,太监有心听,随从出游的太监晏忠,赶紧凑上来说:“我主万岁!敕修一座浮屠,胜救百万性灵。”皇上听了,慈心大发,当下传旨:重修弘教寺,即三个月内完工。
再说我站了片刻,昂然踱进山门,见寺颇轩昂,上悬一匾,蓝地金书,题的就是“万安山法海寺”三字。两旁哼哈二将,居中四大天君,背后弥勒佛端坐神橱。至大雄宝殿,见中间供着三世如来,两旁五百罗汉,尽是金身塑就。士女如云,游人蜂拥。挹香看了一回,见不甚好看,复从后宰门出去,却是一个方丈,门首供一架莲花,即造言佛升天之用。居中摆焰口台,闲人在彼看大和尚施放日夜的瑜珈焰口。我竟不去看,便进了方丈,见陈设华丽,名人书画,博古炉瓶。旁一洞门,进去更加幽雅,都是红木镶嵌玳璃石桌椅,中央挂一副松老成龙图,两旁楹联云:
弥天雪月空中色,寒夜霜钟悟后心。
我此时倒觉清心悦目,默坐良久,却无人至。复出洞门,转了几个湾兜,信步而行,到了一个所在,四面粉墙,毫无陈设。我谛视了一回,忽闻有女子哭声,不觉大疑。听之好似就在室中的光景,便站定了,复向一听,却有一墙之隔。便将耳附在墙上,细细的一听。这一听有分教:
才子不负相思意,美人方得现红鸾。
不知听出甚么事来,然一阵纳闷。
长恨歌(五十)
夜泊鹦鹉堪愁绝,夜泪似珠继以泣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
话说我因女子之哭,竟附耳向四处细细一听,也许哪家的闺女受尽几天磨难,所以鬼使神差到这个所在。
原来那间空室四面粉墙,墙以内即是僻静的秘室。墙间暗做一门,用粉染,一些看不出。我合当有事,附耳细听之际,恰巧身靠假墙,只听粉染门咣的一声,差些直跌进去。
复审视之,乃三间不甚亮的房屋,见一个和尚,揿住一个年轻闺女,要逼他行事,那闺女哀哀告求。那和尚正欲用强,见我跌进,吃惊不小,连忙起来,变了脸道:“呔!你是何人,敢入我幽静修炼之地?”
我见势头不好,也觉慌了,正要逃走,却被和尚拉住手。我心中着急,恐淫僧恶念,难保性命之虞。
正想间,那头陀拉了我,又到一个所在,比方才那处更低,四面皆无台凳,仅排数块石儿。屋外有一线之光的天井。
那头陀拉了我,壁上取了宝剑,谓我道:“你是何人?为何到我这里?你可知到了这里,有死无生的了!”便举起剑儿,向我砍来。
我惊绝,只得按定六神道:“师父慢来。钢刀虽快,不斩无罪之人。况寺院中是十方所在,难道不许游人进内的么?今我已到这里,你的勾当已被我觑破,你欲恶心谋害,只怕昭然皇法,天地无私。你自己去想来。”
头陀正欲回言,只见一个小沙弥走进说道:“有南瑾立请要见。”头陀只得弃剑,整好袈裟,至外迎接。便向我道:“我且饶你多活一时,少顷来与你算帐。”命沙弥关了我,大踏步而出。
原来南瑾与这和尚最相契,特来请到家中去做法事。老和尚无可推辞,只得同行。也是我命不该绝。且说我见和尚去了,心虽安了些,观其室中,竟一无生路,倘头陀进来,仍复性命不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