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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眼前含着泪告别这一生的相处家人,乘轿进宫残根若梦之感实为苦楚。耳边花炮鼓乐声大作,依稀还能听见姨娘与姐妹们隐约的哭泣声。
当我缓过思绪,才发现自己早已步进金水桥,青葱的树木,翠绿的内河水,遮盖缠绕,摇动低垂,参差不齐,随风飘动。层层鳞浪随风而起。
陌生的环境,满目宫墙,寂寥无人,只有一湖碧透的砖瓦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我单手拂过随风漫舞的车帘想着即将会发生的事,知道宫里的妃子心中都有梦,梦想着自己被选为贵妃,有朝一日凤袍加身贵为皇后,母仪天下,统摄六宫。相较于她们对这份尊贵的期许,我反而显得冷淡了许多。
水中月(五十四)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话说当今四皇子殿下的母亲是权倾朝野的熹贵妃,也是她向皇上提议选妃的。朝中大臣都心知肚明,此次选妃只是个可笑的幌子,熹贵妃只不过是为选一名家世显赫的女子,进而巩固自己的权力与太子的地位,最重要的还是为与耿氏一争高下。
说起这位九嫔之首的纯懿贵妃那真是了不得,早年入侍候潜邸,为格格,不久就被封为九嫔之首,而今众妃嫔皆因色衰而爱驰,纯懿贵妃却依旧受盛宠而不衰。
吉时一到,我在执礼大臣的引导下搀着宫女的手下轿。轿子停在了太和殿门外,因是贵妃和尚书女官,但不是正宫皇后,只罢从偏门进。
才下轿便见皇上和李贵人,悬着的一颗心登时安慰不少。因顾着规矩并不能说话,只能互相微笑示意。
李贵人神情一动,如醉如熏,温婉笑道:“若我说得没错,眼前这位便是香玉才人,小家碧玉、清新风姿正是皇上身边所缺少的。凡事因稀而贵,今日所见,真是大开眼界。”
我点点头垂首道:“臣妾不敢,远闻李贵妃娘娘系出名门,是大家闺秀的风范,我一小小臣妾何德何能比得上呢?”
“朕记得。香玉才人很是喜欢戏曲,不似往常一般凡尘女子,若有时日,可否让众人一睹风采?”雍正帝笑着转移了话题。
我眸中微微发亮,“只要皇上喜欢,随时恭候。”
李贵人嘴角舒展出明艳的微笑,对雍正帝道:“皇上,想必香玉妹妹从府邸到宫里身心俱疲,可否先让执礼大臣送往安排好的寝宫稍作休息,以便去除疲劳,晚间再出来一絮。”
雍正帝转头向我,目光仍是恋恋不舍看着,说道:“也好,朕先使唤宦臣前去备好宴席,等休息片刻再长夜一絮,为香玉才人接风洗尘。”
我恭谨应了“是”。然随即在銮仪卫和羽林护军的簇拥下引着我向居住的宫室抬轿行去。
穿过了太和殿东侧门,过了御街从夹道往北转去,两边高大的朱壁宫墙如赤色巨龙,望不见底。其间大小殿宇错落,连绵不绝。走了约一盏茶的时分,站在一座殿宇前。宫殿的匾额上三个赤金大字:长春宫。
长春宫明代嘉靖皇帝的尚寿妃、天启皇帝的李成妃,曾居住在此宫。是后宫中小小一座宫室,坐落在御花园西南角,相当僻静,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前出廊,明间开门,隔扇风门,竹纹裙板,次、梢间均为槛窗,步步锦支窗。明间设地屏宝座,左右有帘帐与次间相隔,
梢间靠北设落地罩炕,为寝室。殿前左右设铜龟、铜鹤各1对。东配殿曰绥寿殿,西配殿曰承禧殿,各3间,前出廊,与转角廊相连,可通各殿。廊内壁上绘有十二幅以《十二花神》为题材的巨幅壁画,属清晚期作品。长春宫南面,即体元殿的后抱厦,为长春宫院内的戏台。东北角和西北角各有屏门一道,与后殿相通。
从轿里被身边搀扶我的宫女恭谨地说道:“恭迎香玉贵妃娘娘,熹贵妃娘娘吩咐,宫中新进贵妃娘娘,所居宫室以名画表喜庆,以示新贵入主,内宫吉庆。”
我心想,喜庆是好的,只是熹贵妃这么做太过隆重了一点,仿佛在刻意张耀用意。嘴里不敢多说,面上不动声色,由着她们小心地扶着我进了正殿坐下。
掌事宫女颜涟雪和首领太监刘昌盛领着一群宫女太监迎将出来,引进了内堂。这颜颜涟雪虽二十多外的人,尚觉丰采如仙,其面貌与美人仿佛。
我见琼华侍婢更觉生得好了,清如浣雪,秀若餐霞,疑不食人间烟火食者。而蓉华侍婢朗润清华,外妍内秀。那个执掌五品典事佩秋,媚妍婉妙,和顺如春。三宫女见过了礼,然后三位宫女、一位典事,一位首领太监刘昌盛齐齐的拜见了我,向我叩头请安,口中说着:“奴才长春宫首领太监正七品执守侍刘昌盛参见香玉贵妃娘娘,愿香玉贵妃娘娘如意吉祥。”“奴婢长春宫掌事宫女正七品顺人颜涟雪参见香玉贵妃娘娘,愿香玉贵妃娘娘如意吉祥。”“执掌长春宫五品典事佩秋参见香玉贵妃娘娘,愿香玉贵妃娘娘万事顺意。”“侍婢琼华蓉华参加香玉贵妃娘娘,愿香玉贵妃娘娘蒸蒸日上。”
我在正间坐下,春儿冬儿侍立两旁。而坐之玉心堂正间,迎面是地平台,香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前,设了蟠龙宝座、香几、宫扇、香亭,上悬先皇康熙帝御书的“福蕙红颜”匾额。这里是皇上临幸时正式接驾的地方。
我笑着看了他们,一看都是精明能干的人,稳重端厚,一眼见了就喜欢。
各叙了些寒温。我问掌事宫女颜涟雪关于家世起来,颜涟雪说他父亲幼时经常在家带她去远门游赏,但侍婢琼华不知为何心里始觉安稳。忽见佩秋报道:“掌事宫女颜涟雪与侍婢琼华原为同乡邻居。几家人也经常往来,颜涟雪和琼华是常见的,那两位相伴虽见过多次,看今日装饰起来愈觉娇艳,颜涟雪也深知其所适非天,便心里十分疼爱起来。当下各人见礼已毕,谈起家常来,颜涟雪的家人,总称赞琼华,似有欣羡之意。
五品典事佩秋继而笑道:“实然曾经听闻颜涟雪和我说过自己的喜结亲家之事,外甥固好,就自己的外甥女也不错。既然两方这样心爱,何不将外甥女,配了琼华家里的外甥,也如将自己的外甥,配了琼华家的外甥女一样。两家亲上加亲,教也沾个四门亲的光儿不好吗?”
我初听,竟摸不清楚,后来想着了,就笑道:“颜涟雪好口齿,这么一绕,叫我竟想不出谁来?实然两家人是久有此心,恐怕自己的孩子顽劣,不敢启齿,怕碰起钉子来。我想琼华家里的人未必肯答应的。”
掌事宫女颜涟雪道:“话说回来,那是以往的事了,佩秋典事是什么话,咱们至亲,那里还有这些客话。倒是我娘家的女子配不上琼华的外甥是真的。琼华家里的人想必不肯作主,还要让家里的老爷得知,老爷心里怎样?”
琼华无奈说道:“话虽如此,我们家的老爷也久有此心,在家也常说起来。去年掌事宫颜涟雪的表兄来托我们做媒,我就要说出来,刚刚有件什么事情来,就打断了,没有能说,至今还耿耿在心的。”
我冒冒失失道:“就这样罢,儿女之事,其实家里的亲娘也可以作得主的,定要父亲吗?”
颜涟雪伤心说道:“香玉贵妃娘娘有所不知,若别家呢,我就不敢做主,自然要等他父亲答应。若说这外甥女,是我们二人商量过许多回了,都是一心一意的,只要表嫂肯赏脸就是了。”
侍婢蓉华在旁说道:“我们家里也是这样。”
我轻轻笑道:“既如此,你们两亲家见一个礼,一言为定罢。”
颜涟雪就对琼华拜了一拜,琼华也拜了。
五品典事佩秋实在爽快,将颜涟雪头上仔细一看,拔下一枝玉燕钗,就走到琼华面前与她戴上,琼华两颊发(赤页),用手微拦。
五品典事佩秋笑道:“这是两家终身大事,不要害燥。”
羞得侍婢琼华置身无地,说又不好,避又不好,除下钗子又不好,低了头,双波溶溶,几乎要羞得哭出来。掌事宫女颜涟雪看了,皆微微的含笑,首领太监刘昌盛也都笑盈盈的。
蓉华见琼华着实为难,便拉着她到阑干外看花,又到别处花园里去逛,五品典事佩秋一齐跟着去了。
我乐道:“吾为贵妃,但不必拘束,有话都可说,我这个媒做得好么,看她们两亲家,都应感激我,两家真个是郎才女貌,分毫不差。比不得其余心狠手辣的妃子,已经害了两位宫女,听闻还有个贵妃在为难下人,难道也能害人么?这也就可以不必了。”
我笑着对颜涟雪和刘昌盛道:“你们两位平时倒和气么?”颜涟雪冷笑道:“怎么能和气?人心总是一样,难道我还能帮着别人面前说不好?我自己看看也过意不去。”
水中月(五十五)
花底离情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且说我同着侍婢琼华,逛到一处,是个三小间的套房,甚是精致。
名书古画,周鼎商彝,罗列满前。内里有两个小宫女,送上茶来。我端庄问道:“这间屋于是谁住的?”小宫女道:“是香玉贵妃娘娘住的。”
我笑着道:“原来还有别的妃子住过么?”小宫女道:“没有,这是新建的。”
我便放了心逛起来。到了里间,见小小的一张楠木床,锦帐银钩,十分华艳,似兰似麝,香气袭人。
我从未见过这屋子精雅,便都坐下。我是没有见过年少时的雍正帝,见镜屏里画着一个美少年,面粉唇朱,秀气成采,光华耀目,觉眼中从未见过这样美貌人,便拉侍婢琼华同看道:“琼华你看这画,画得好么?”
侍婢琼华恭敬一笑道:“回禀香玉贵妃娘娘的话,这个就是我们往昔年少时的当今皇上,真画得像。”
掌事宫女颜涟雪与侍婢蓉华都来看年少正茂的小照,惟有不来,五品典事佩秋独自走到书桌边。随手将书一翻,见有一张花笺,写着几首七盲绝句,题是《虞美人》,像是见美人而有所思。看到第三首末句,是押的佩字韵,用的是仙女许飞佩;第四首末句是押的秋字韵,用的是仙女阮凌秋。
五品典事佩秋看了心里一惊,想道:这诗词作者原来这般轻薄,他倒将我的名字拆开了押在韵里,适或被人见了怎好。遂趁他们在那里看画,即用指甲挖去了那两个宇,脸上红红的,独自走了出去。
那边众贵人也出来,掌事宫女颜涟雪还将子玉的小照看个不已,出来时还回头了两次,不觉失口赞道:“这才是个佳公子呢。”
众佳人微笑。我着贵人来请坐席,众佳人方才出来。这席分了两桌:三位贵人一桌,五位掌事宫女一桌。席间两位贵人好不会讲,这边那几位掌事宫女,也各兴致勃勃。唯有侍婢琼华,今日初见心神不安,坐在席间说也不说,心里恨她的掌事将颜涟雪的钗子戴在她头上,便觉得这个头,就有千斤之重,抬不起来。
我和其余两位掌事女官知她的心事,虽其一寻些闲话来排解他,她却总是低头不语,懊悔今日真来错了。这三位贵人,与众佳人叙了一日,直到决定同去皇上的晚饭后定了更才散。
夜间,要说妨招待夜宴的事了,一早熹贵妃先去了。谦妃刘氏于隔殿已向老贵人借了一副衣裳,长短称身。只有安贵人嫌自己的衣服不好,闷闷的不高兴,见了谦妃刘氏华冠丽服的出来,相形之下颇不相称,便赌气脱下衣裳,仍穿了便服,说道:“我不去了。”
谦妃刘氏就命侍婢云儿进去。禀知司衣典事,将自己的预订裁缝好的裙衫拿一副出来,说安贵人要穿,云儿随即捧了一包出来。谁知谦妃刘氏虽与安贵人差不多高,而身材大小却差得远甚。安贵人项粗稍微腰大,不说别的,这龙华就扣不上;束起腰来,短了三寸。
谦妃刘氏对安贵人和气说道:“不好,我的衣服你穿不得,不如穿我们齐妃李氏的罢。”又叫云儿进去换了,拿了齐妃李氏的衣服出来。这齐妃李氏生得很高挑,兼之是两件大毛衣服,又长又宽。安贵人穿了,长裙在地下乱扫。两个宫女替她提起了两三寸,束紧了腰,前后抹了几抹,倒成了个前鸡胸后驼背。
因北风寒气袭来,再穿了外面的猞猁裘,谦妃刘氏又将个大毛貂冠给她戴了,觉得毛茸茸的一大团,马车里都要坐不下去,惹得谦妃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