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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的倒挺多。”四阿哥看着我，唇畔扬着浅浅的笑意。
我笑而不语，继续喂他喝粥。说来无奈，我这也是久病成医，实属没有办法。自己身子不好，闲暇的时候会翻些医书看看，日子久了自然就会知道得比较多。
“时间匆忙，只来得及准备这个，简单了些，四爷不嫌弃就好。”病中的四阿哥和平时很不一样，少了几分冷漠疏离，多了几分憔悴孱弱，也多了几分笑容和暖意。
唉，这样的四阿哥真的叫人很不能习惯，四阿哥就是要冷眉冷眼的，那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冷面王爷雍亲王啊。
“你想好给皇阿玛做什么点心了么？”四阿哥突然问道。
我闻言，不由一诧，一分神，拿着瓷碗的手歪了一下，险些把粥翻了出来。四阿哥就是四阿哥，就算是闭门在房里养病，也能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我想不出来要做什么。”放下瓷碗，我老实承认，一想到皇帝老爷子给我出的难题，我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 ； ；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人有时候很奇怪，我想见四阿哥，到了门口却突然不敢进去了。听到四阿哥已经睡下，我会因为没能见到他的面而感到失落，但这下只要进了那扇大门我就能见到他，我反倒犹豫了。
“福晋。”高福晋见我没有动作，又道，“王爷真的很想见您。”高福低低的嗓音带着恳求。
我望了一眼半开的镂花木门，想着那个在这扇门内被病痛折磨的男人，那个男人对我好，而我终究是放不下他的。
随高福走进内室，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幔帘半垂，床榻上，男人合着眼靠在床头，长发披散，脸颊消瘦，嘴唇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看上去了无生气的，这一瞬间，我难过得想哭。
高福低下头在四阿哥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四阿哥睁开眼，黢黑的眸子望着我，一瞬不瞬的。
我咬了咬唇，走到床边坐下。高福关上门退了出去，屋子里安静极了，只听到矮柜上的珐琅自鸣钟滴滴答答地走着。
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我默默地低下头，瞧见四阿哥掩在被子下的两条手臂都缠着纱布，我的心猛地一抽疼。
“我……”我讷讷地道，“我……其实就是想来看看……”只是，看还不如不看，四阿哥这个样子我看了好难受。
“看什么？”四阿哥闻言，唇角轻勾。“低头看我房里的地毯么？”
我瞠大了眸子，诧异地抬头看向四阿哥，不敢相信他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
“这样才对。”四阿哥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既然是来看我，那就好好看着我。”他扫了一眼放在床边的青花瓷炖盅。“那是什么？”
“啊，这是我做的粥。”我回过神，想起来自己原本来这儿的目的，赶紧从炖盅里盛了一碗粥出来，递给四阿哥。还好，粥还是热的。
四阿哥看了看我手里的瓷碗，又看了看我，只是微一挑眉，也不接过。
怎么了？我困惑地瞅着四阿哥，忽然，脑袋里灵光一闪。
“这个没毒的。”怕他不信，我自己先尝了一口证明给他看。皇帝每顿饭都会有试膳太监尝过每道菜确认安全之后才会动筷，皇子们用膳也会有专门的奴才替主子试菜，防的就是有人在饭菜里下毒。
四阿哥很隐忍地闭了闭眼，仿佛在笑我蠢笨。
怎么，是我会错意了？
；。。。 ； ； 双手握紧了红木托盘的边缘，手心紧张得冒着冷汗。人到了门口，我竟退却了起来，进去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望着紧闭的大门，我咬着唇，内心激烈交战。
进了这扇门，我就能亲眼确认四阿哥的病情，只是……我如果进去，是以什么身份呢？倘若是以十四福晋的身份，男女避嫌，我也该是跟着十四一起来探病的，我一个人过来是不合规矩的。
就在我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退堂鼓的时候，我眼前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高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福晋。”高福见到我脸上明显一讶，合上门，赶紧走了过来。“您怎么来了？”
“我听说王爷病了，他好些了吗？”高福不是外人，我有话就直接问了。
“托福晋的福，太医早上刚来过，说是王爷已经退了烧，等手上的疮结了痂就没有大碍了。”
听高福这么说，我总算是放心了一点。“听说王爷这些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这是我做的，给王爷的。”
高福转头望了屋内一眼，有些为难。“福晋，您来得可真不巧，王爷他刚睡下……”
我微微一笑，心想高福是误会了。只要知道四阿哥没事就好，我不是非要见他不可的。“那就请福公公代劳交给王爷，等王爷醒了，把粥热了给王爷吃。”
高福接过托盘，说道：“那奴才替王爷谢过福晋了。”
“客气了。”我连忙摆手。“举手之劳罢了。”
高福端着粥回身走进廊檐，四阿哥寝房的大门开启又重新合上，我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心中仿佛若有所失，却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要自己振作起精神来，皇帝那儿还等着我交差呢。
转身，做了一个深呼吸，抬脚迈步往前走。
“福晋，请留步。”蓦地，背后又响起高福晋的声音。
我一转头，看见高福从屋子里出来，小跑着追上我。
“福晋，王爷想见您。”他低声说道。
；。。。 ； ； “也不知道得的是什么怪病，烧是退下了，可是……”说话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我昨儿听在四爷房里守夜的小连子说，四爷两条胳膊的皮肤都烂了，直往外流脓，又臭又脏，光看着汗毛都立起来了。服侍的宫女嫌恶心都不敢靠近，就四福晋一个人在床边伺候着……”
我心里一咯噔，像是被重重揍了一拳。四阿哥病了？十四没和我提过呀。
我仔细一回想，这才发觉今儿早上跟着皇帝去行围的几个皇子里，皇太子、三阿哥、五阿哥他们都是在，唯独缺了四阿哥。
四阿哥怎么会病了呢，而且听起来还那么严重，来围场的路上他明明还是好好的啊。
两个小太监进了门，见我坐在厨房里，皆是一惊。“奴才给福晋请安，福晋金安。”这两人看来是认识我的，忙不迭朝我打千行礼。
“都起来吧。”我叫他们俩起身。
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个子较高的小太监说道：“福晋若是没有什么吩咐，奴才们就先退下了。”
我一颗心全系在了四阿哥的病情上，想从两个小太监口中探知详情，却又觉得这样做十分不妥，只好点了点头。“下去吧。”
“嗻。”
一听我应允，身材较为矮小的小太监把手里的托盘往一旁的灶台一放，跟在高个子的小太监身后，两个人像是脚底抹了油，一溜烟地就跑了，用的简直是逃命的速度。
四阿哥病了，他病了……
我霍地站起来，心急如焚地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怎么会呢，才几天没见的功夫，怎么就病了呢……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四阿哥病了，有太医诊治，有四福晋照顾，还有行宫里那么多下人服侍着，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不用为他担心，可是……
瞥了一眼灶台托盘上原封不动的食物和只少了小半碗的粥，我发现自己很难无动于衷。
四阿哥病得什么也吃不下，只能喝粥。
只喝得下粥……
我闭了闭眼，决定顺遂自己的心意，不再挣扎。
洗米下锅，加入食材，精心烹煮。我……还是想去看看四阿哥。
然而，当我端着热腾腾的粥站在四阿哥寝房前的石阶下，我又开始懊悔起自己在冲动之下又做了一件蠢事。
我不在厨房苦思献给皇帝点心的对策，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呢。
；。。。 ； ； “呈给皇阿玛的点心，你用心尽力就好，不必太当回事儿。”
轻描淡写的语气，这是十四临走前留下的话。
我知道十四的用意是为了宽慰我，要我不用过于紧张，可是，皇帝指名要我做东西给他吃，我怎么可能不把他当一回事呢？
挠挠头，越想越觉得给皇帝做点心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皇帝什么天南地北的珍馐美食没吃过，宫里那些科班出身的御厨们个个厨艺高强，每天为了给皇帝翻新花样，可谓是绞尽脑汁，还不一定能讨来皇帝的欢心，我一个半路出家的能强得过他们？
要我随便做几样小点吃食是不难，问题的关键在于要做什么才能让皇帝满意。
皇帝崇尚节俭，饮食口味偏好清淡，喜欢粗食软蔬，我要是弄一桌奢华的大鱼大肉上去，皇帝肯定是不会高兴的。但是，如果我真的按照皇帝的饮食习惯，奉上去的全是平凡无奇的粗茶淡饭，估摸着皇帝要更加不高兴了。因为这说明你对皇帝的要求不重视，高高在上，天下至尊的皇帝一旦觉得自己没有受到应该有的重视，卑微如蝼蚁的你就自然别想有好下场了。
“用心尽力……”喃喃念着十四留下的这四个字，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完全是力不从心啊。
单手支着下巴，望着厨房里一屋子的食材，我不由哀声叹气。唉，行围没去成就算了，还摊上这样一桩麻烦事儿，真烦！
目光一转，瞧见门口立成两排，准备给我打下手的太监宫女和厨房的打杂仆役，我朝他们挥挥手。“你们先下去，等我用得着的时候再叫你们。”这么多人跟我大眼瞪小眼，我更想不出办法了。
做什么好呢？不能太华丽又不能太寒酸，最好还能让皇帝眼前一亮，有个小惊喜……
换个手撑着头，我努力地想想想，可就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到底该怎么办呢？
“唷，东西又全都退回来了？”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小太监的说话声。
“可不是。”另一个声音答道，“不过这回还好，总算是用了些粥。”
“四爷究竟是怎么了？”
四爷？这两个字触动了我的神经，我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听着屋外的谈话。这大清皇室里只有一个男人是叫四爷的。
；。。。 ； ； 我疑惑地望向八福晋，只听她又道：“十四福晋做的点心可是一等一的好，只要尝过就没有人能忘得了。”
我傻住，为了八福晋的溢美之词。
八福晋不是喜欢夸大其词赞一个人好的人，她在皇帝面前抬举我，我固然感激，可是，我那不过是用来打发无聊时间的小手艺登不了大雅之堂，万一皇帝兴致一来真要我做几样点心给他尝尝，印证一下八福晋说的话是否属实，那我要怎么办啊？
而事实证明，你越是担心什么，就越是要发生什么。
皇帝略一沉吟，对一旁的德妃道：“珣玉的手艺德妃可尝过？”
这次行围，皇子可以带家属，皇帝本人当然也不例外。皇太后上了年纪，不适合长途跋涉没有一起来，后宫嫔妃倒是来了不少。资历长的以佟贵妃、荣惠宜德四妃为代表，年纪轻的有和嫔、密贵人和其他几个品级比较低的嫔妃，比如说晓答应。
德妃望了我一眼，微微一笑，道：“回皇上的话，珣玉的手艺……臣妾倒是真没有尝过。”
德妃说的是实话，元宵节的汤圆，端午节的粽子，重阳节的糕饼，腊八节的腊八粥，我做过的点心林林总总好多样，我都只送到几个关系比较好的福晋那儿，还真是没有给德妃送去过。
不送不是因为从来没有想起来过，而是因为我觉得德妃在皇宫里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我如果送这些小点心过去估计她也看不上眼，德妃不怎么待见我，我做的点心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我也就不去自取其辱了。
“静雅眼界高，她说好的东西，朕倒是想尝尝。”皇帝微笑着说道，“珣玉，可以吗？”
皇帝这话说得实在是太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