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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光线昏暗,她只觉它一声白毛像铺染了沙尘污秽,不见往日光鲜,她手伸过去,在头上一抚,手下感触一样,她心头一紧,再摸几下,侧了身,接着月光一看,大惊,这不是尘灰,是凝涸的血。
她又急急转身,去取了柱上的灯盏,进了马棚,往小白身上一照,看去,登时一个腿软,手覆上去,一抹,手中触感湿腻,在灯光下,红冶灼目。
她身颤如筛,她绷着声问:“他受伤了?”
小白又是嗤一声。
马夫看着这画面不明所以,虽知平素桑柔在料理马的时候就喜欢自言自语,聒碎不停,但今夜这样见她与马儿一本正经地说话,好似与往日不同。
“你方才去牵马,看到太子了吗?他受伤了?”
这话,却见她是对着自己说的。
马夫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会儿,才答:“我去牵马的时候,太子已经进了府中,没见到他人。
不过确实是有人受伤了,大家都面色沉重,还去叫了大夫。”
桑柔脚下一踉跄,差点没站稳。
她有连连查看了其他马匹,多少都沾染了血迹,但不似小白,马背上全是鲜血。
她转身往院外跑去,一路颠跛着腿,却要到前门之前,猛地停住。
成持正站在门口,与一人说这话,她赶紧隐到暗处。
她怎么那么傻,一时心忧冲动,竟未想过,这会是顾珩布下的局,等着她自投罗网。若真是如此,即便她亡命天涯,她也能听到这个消息,他该笃定了自己一定还在时刻留意着他这边的情况。
桑柔想到这里,便收住脚往后走,可刚转身,步子却又迈不出去了。
可……若是真的……若是真的呢?
她抬起手,掌上的鲜血仍湿腻,凝聚滴淌下来,落在她的鞋面上。
桑柔踟蹰片刻,转身往另一处跑去。
转眼,桑柔已置身府衙厨房,这里一如她预料,忙乱一片,众人只是怔然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一人,猜不准她的身份,一时都停在那里,眼鼻相观。
***
一更
138。是梦中人(18) 我们……关系还挺熟
五更一副逐客的态度摆得显然,水色脸色青白一片,咬唇甩袖离开。
回去的一路还愤愤不平。
诚然那女人救了小姐没错,她们之前的态度不好也没错,但如今她这般真心诚意地送药,竟还给她摆脸色看,简直不知好歹。
水色感觉手中的瓷瓶甚是碍眼,一怒之下,便用力扔掷出去。
“哼,好心当驴肝肺!便让你痛死病死好了!该”
她转身向房间方向走去,步子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转身。
方才,她东西扔出去,却没听到物什落地的声响蹂。
水色心尖一抖,目光瞪大,往四周打量着,可夏夜萋萋,明月如水,根本没人。
她背后顿时一阵寒凉,正要跑,却见前方地上缓缓压过来一片阴影,她正欲尖叫,就已被人点了哑穴。
映着月光灯光,她将来人看得清楚。
竟是成持。她松了口气,成持解了她穴道。
他身后不远处,一人丰神俊秀,黑色缎衣,手中捏着的白色瓷瓶,正是她方才扔掉的那只。
她一惊,急忙跪下行礼:“水色见过太子殿下!”
顾珩声音懒懒地嗯了一声,端详着手中的那个瓷瓶,问:“金疮药。你主子受伤了?”
水色答:“不是。小姐今日……今日在马厩选马,受了惊,但并未受伤。”
“那这是给谁的?你方才说谁病死痛死?”
水色心头惴惴,暗自揣度了下,觉得还是不要说谎得好。如今在顾珩地盘,一点风吹草动,他若起疑,随便一查,便全然洞悉,在他面前说完,简直是自掘坟墓。
于是她说:“今日挑马的时候,一只马受惊,突然狂性大发,差点伤到了小姐,那马夫……”水色一顿,觉得这个称呼似乎不大对,那人是女的,不该如此形容。脑海中搜罗着该用那个词来形容好。
顾珩已先出口:“那马夫救了你小姐?”
水色点点头。
终归只是一个代称,她便也不解释了。
顾珩掂了掂手中的瓶子,又说:“而他还清高地拒绝了你们的药?”
水色惊讶他竟猜到了,而后又愤愤然地点头:“小姐心善,心怀感激,特地嘱我拿药给他们。但谁知他们那么不知好歹,竟然拒绝了!还说,要表达谢意,得让我家小姐亲自前去致谢!”
顾珩默了会儿,语气淡淡道:“既救了卓小姐,那也算是功过一件。成持,你将大夫带去给他诊治下,另拿瓶好的金创药给他,便作赏赐好了!”
他将手中瓶子一扔,成持手一伸,接入手中,他已然离开。
**
次日,马厩。
五更看着眼前这阵势,着实怔愣好一会儿。
成持玄衣冷目,面无表情,看着他说:“你就是救了卓小姐的马夫?”
“卓小姐?”
“昨日,来你们马厩挑马的那位小姐。”
五更点点头,明白过来。
成持头对身后的大夫说:“去,给他看一下。”
那大夫上前来。
“哪里受伤了?”
五更急忙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就那位小姐不是我,是我姐姐。”
成持表情一点没变,只是尾音稍稍提了点,一个问句也说得平白直陈:“姐姐?”
五更点头。
成持也点点头,说:“那她在哪儿,让大夫去看看!”
“姐姐她在后院的房间。”五更说道,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昨日桑柔躲他们这些人不及,如今怎么可以让他们直接去找桑柔。
他急得汗流涔涔,一时却想不到招。
成持已经开口:“那就带我们去后院。”
事已至此,五更不好出言拖延或搪塞,只好见招拆招,带他们往后院去。
到了桑柔房前,五更恭敬与成持说一声稍等,走到门前,敲了敲,说:“姐,是我。太子听说你为救那……卓小姐受伤,特地派了大夫来给你看看。”
房内半晌无应答,过了会儿,传来断续几声咳嗽。
五更对着成持等人说:“我且先进去看看!”
过了会儿,五更出来,说:“请进。”
屋子简陋,窗边一张桌,桌旁两只椅,屋子正中梁上横悬着一根绳子,绳上挂着一块灰白布幔,做成帐子。屋子一角还堆砌着一些杂物。
桑柔来之前,这本身一闲置的放杂物的屋子,因着突来的桑柔给收拾出来做住房。
帐内时不时传来压抑的轻咳。
五更微微撩起帐子一角,对着那大夫摆手道:“大夫,请!”
大夫看了眼成持,见他点了下头,才提着药箱,进去。
布幔撩起又放下,那间隙,成持只来得及看到里头
床上一捧如瀑的青丝,从枕上垂落下来。
五更也跟着进去,一旁说道:“昨儿个半夜,姐姐下床找水喝,又给摔着了。我在隔壁睡得死,没听见她的叫喊,她就这样在地上待了一夜,今早就有些受凉发烧。”
大夫给桑柔看了伤扭了的手臂,还有脚腕,又去给她诊脉。可手却停在她腕上,探了又探,皱着眉,连说:“奇怪!奇怪!”
五更问:“哪里奇怪?”
大夫摇摇头,说:“说不上哪里奇怪。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五更急了:“这是什么话?”
那大夫却问桑柔:“姑娘可有什么隐疾?”
桑柔觉得头疼地很,桑柔亦烧灼得痛,她抬手招了五更过来,凑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五更闻言惊愕不已,一副不愿相信的模样看着桑柔,桑柔只对他眨了下眼,他高拧着眉,才转向大夫说:“我姐姐……有心疾。”
那大夫恍然大悟,说:“怪不得,心脉会如此之弱。”说着提起药箱,出了帐去,到一旁桌上,写药方。
成持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五更,说:“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太子给你们的赏赐。你姐姐救了卓小姐,记你们功绩一件。”
五更受宠若惊,手在腰侧擦拭了几下,正要去接,听得帐内传来一声略严厉的叫唤。
“五更!”
嗓音嘶哑不堪,却威慑十足。
五更手一颤。
紧接着是连续的剧烈咳嗽,五更急忙又跑进去。
“姐姐!”声音慌急。
成持正要叫大夫进去看,却听得那嘶哑嗓音再度响起。
她说:“功绩?”话中带一份轻嗤,“不知太子是记我们军功,还是政绩?”
成持一愣。
她又说:“论军功,那位小姐可在军中任要职,得我一救,可相匹杀敌三千?论政绩,我乃小小妇道人家,不在庙堂,不涉朝政,不知世事,又该是如何记我这功绩?”
她说话艰难,一字一顿,好久才能讲一句话说完整,句句之间好停歇好一会儿,她嗓音沙哑,语气虚弱,言语却条条在理。
成持在她的话里怔住好一会儿,才说:“卓小姐是太子上宾,得姑娘出手相救,有恩于卓小姐,便是有恩于太子。且太子从来都是赏罚分明的人,姑娘见义勇为,无论于哪方面,都应该得以褒奖!”
“呵……”桑柔笑,“那这药,这大夫,到底是因我有这个功,还是因想替卓小姐还这情?”
五更在一旁听着,心想,这两者有何区别?可桑柔样子却十分认真,仿若这个答案对她来说很重要。
成持微蹙了下眉,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而里头的人却已先再度开口:“奴家并无刁难之意。只是像我们这些人,位不及你们高,出身不及你们优,功不及你们厚,处处不比你们,却也不少胳膊不少腿,不缺德品不缺智,我们自认为,不该因为那些我们无法决定的事情,而受别人的冷眼冷语。昨日五更拒绝卓小姐的药,不过是见我昨日受委屈,而心存怨怼。”
“五更年少,却一心立志要报效家国,故而社稷危乱时,瞒着家人参了军,虽未能上阵杀敌,他仍是尽心竭力地贡献自己的一份力。奴家不求什么,所愿所盼也不过是我这个弟弟能够安好无恙。可他偏生……”剩下的话化作一声长叹。
“姐……”五更闻言,当下哽然。
桑柔却已是一副倦极的模样,跌进床里,双眼闭上,说:“太子这上好的药,我就不要了,奴家斗胆,能否以此来换一个心愿?”
成持顿了下,心想这人真是大胆,却说:“这事,我做不了主!”
桑柔点头:“是了,那便劳请大人回去请示太子。”
成持目光盯着那帐子,问:“那姑娘想换一个什么样的愿望?”
五更亦是好奇地看向桑柔,她双目紧闭,好似入睡了一般,只是眉心微突起的丘壑提示着她还醒着。
过了会儿,桑柔缓缓睁开眼,道:“人尽其用。奴家……愿求得太子一个机会,给五更一个实现心中所愿的机会!”
“姐……”
“……”
……
顾珩听得成持所报时,并没明显态度,只是用杯盖拨了拨杯中嫩绿的茶叶,淡淡地说了句:“挺有意思。”
“那太子,如何回应她?”
顾珩说:“回应她?呵,先晾她三天,不做回应。三日之后,找人代替那马夫的工作,再闲置他三日,再将他编排入新兵队伍,进行训练留用。”
成持不明:“既要任用,为何要这般波折?”
顾珩引了口茶,说:“有些人,要不顺他的心,容易逼急了他,而太顺着他,容易让他得意忘形,故而有时要使一使这欲擒故纵的剂量,吊吊他胃口。”
成持受教地点点头,又说:“那……要不
要属下去查一下这两人的底细。”
顾珩摇头:“不必了。如此锋芒毕露不知收敛的人,有心思却有不了心机,掀不起风浪。”
成持应:“是。”
***
后院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