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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妃娘娘已经不是原来的小姑娘了,她长大了,已经懂得把握分寸和尺度,也更懂得把握未来,宫里女人的未来――”我有意回避石川所谓的“造化”二字。
“不,我自己的妹妹我了解,如若没有人在背后指点她,她是成了不事的……”石川突然转脸看我,神色有些复杂。“我不知道让她进宫,究竟是对还是错,让你随她进宫,究竟是对还是错?”
“石将军多虑了,世上的事,原本就没有那么复杂,如果你当初一定要阻止,也许会换来更糟糕的结果,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不是吗?”我不去看他,而是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一时心中感慨万千。“就像将军说的,这月色虽美,却少了半边,可是阴晴圆缺就是这样,这是自然规律,我们谁也无法违抗的自然规律,也许下一个月圆之夜,就在明晚,谁说的准呢?你说对吗石将军?”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石川突然与我相视一笑,那笑容里却带着一丝抹沧桑,而他脸颊上一闪而过的却是一丝愁绪。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不知是不是他的愁绪感染了我,我突然脱口而出。
“怎么,想家了?”石川突地问我。
“家?石将军知道我的家在哪里?”我质问。
“难道不是江南吗?想必江南的月色一定比这里更加明朗……”
“不,我没有家,打从石将军将我带离晾鹰台那日起,我便再也没有家了!将军虽然救了我,但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感激过你,你相信吗?从来没有!”我大胆言说。
这恐怕是我第一次和石川面对面真心交谈,也许是我压抑了太久,也许是我又长大了一岁,也许是独自在异国他乡的孤独和无奈撕裂了我的心……
“我救你,不是为了得到你的感激,你感激也好,痛恨也罢,我并不在意。”
石种依旧神情坦然,抬头仰望着天上的明月。
“木棉,木棉……”红伶突然从侧门走了进来,一边喊我,一边嚷道:“有个人送来一盒东西,要我亲自转交给你,也不知道是什么?”
“石将军……”看到石川也在,红伶立即请安道,我接过东西,便让红伶离开了。
我便当着石川的面打开盒子,很奇怪,里面装的竟然是一盒寿糕。
对了,今天不光只是皇上的生辰,也是我的生辰。
………【030 可惜无酒】………
是的,今天是我十六岁的生辰,与龙行天同一天的生辰。
在这皇宫里面,谁会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呢?
我沉默了一刻,察觉到手里这盒寿糕的味道有些似曾相识,这味道应该是我所熟悉的,我看到寿糕的表面覆盖着许多新鲜的花瓣,并且散出清醇沁人的花香,在北国,知道我今日的生辰,又知道我喜食花瓣的人只有一个,穆良钿!
没想到,他还记得我的生辰?
我用两根手指捻了一小撮,轻轻放进嘴里,味道很好,可惜却再也回不到过去,找不到曾经的那种味道了。
“这种寿糕,应该是江南的做法,我们北方人很少用这种方法烹制糕点……怎么,难道今天也是你的生辰?”石川转睛看我,问道。
“奴婢只是个下人,奴婢的生辰何足挂齿?”我淡漠地笑说。
“和皇上比起来,你的生辰当然不足挂齿,不过,有人应该是很惦记你的……”石川所指的人,当然就是送我寿糕的人,不过依他的性情,是不会追问什么的。
“是吗?”我笑的有点无奈。“将军要尝尝江南独有的口味吗?也许尝过以后,石将军就会喜欢上这种味道,从此对你们北方的糕点大大失去胃口……”
我将寿糕递给他,故意调侃道。
石川倒也不客气,伸手接过,从上面撕下一块放到口中慢慢咀嚼起来,一边吃还不忘一边点头赞道:“都说江南美食是一绝,传闻果然不虚,只可惜,无法品尝到真正的江南美食。”
“石将军南征北战,所到之处皆吹响胜利的号角,区区江南美食,将军不可能没有品尝过吧?”
“征战沙场,踏遍尸骨,在那种时候又何来心情品尝天下美食?”石川突然无奈一笑。“今日既是你的生辰,为何要如此惆怅伤怀?这样的日子,莫要如此。”
“那该如何?”
“今夜有人,有花,有月,有美食,可惜无酒!”石川随即畅然朗道,略带笑容的脸颊显得格外柔和亲切,平易近人。
“将军想喝一杯吗?”我问。
“当然,有酒最好。”
“既然如此,奴婢愿陪将军小酌一会儿,请将军先行到后院的凉亭歇息,奴婢稍后便到……”
夜已深,膳房早就没什么吃食了,我只好准备了几碟瓜子和红枣当作下酒菜,然后又抱了一坛老酒。
酒温过之后,我便为石川斟了一杯,也给自己斟了一杯。
………【031 借酒消愁】………
我与石川相视而坐,也许此时此刻,我心中唯有伤怀,而突然之间忽略了我曾经经历过的苦难。
“石将军我敬你,你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大恩终归还是要言谢的……”我说道。
“你不是说,从未感激过我吗?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呢?”石川瞟了一眼杯中酒,神情淡漠,似乎并不打算接受我这杯酒。
“呵呵,石将军的名号威震八方,名扬四海,想不到本人竟然是个小家子气的男人,石将军何苦与我一个女流之辈争个口舌之快呢?”我故意嗤笑他。
“看来你这杯谢恩之酒,我非喝不可了?”
“喝不喝随将军的意,不过小女子先干为净了!”我举起酒杯,扬头一饮而尽,烈酒入肚,辛辣无比,肚内顿时着了火一般灼烧起来,我便忍不住大声咳嗽着。
“既然不能喝,你又何苦逞强呢?”石川看着我强忍辛辣的模样,便摇了摇头,随后也拿起酒杯,一口喝下。
“你们北国的酒,还真是烈的厉害!”虽然喝得极痛苦,可我又为自己斟满一杯,并且一口灌下,还是烈的很,腹内如同火烧一般,但相比上一杯,喝起来已明显没有那么难已下咽了。
“你这样的喝法,不是在饮酒,而是在灌酒,会伤身的,听我一句。”石川把住酒坛,不让我再倒了。
“石将军你怎地如此小家子气,今日我既能与皇上同天生辰,此刻又有将军作陪,奴婢真是三生有幸,奴婢既然有这样的福气,自当多饮几杯,将军又何必扫兴呢?”我冲他赫然一笑,随手抢过他手底下的酒坛,为他添了一杯,也为自己添了一杯。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借酒消愁,但我心中的确有苦闷。
北国的酒虽烈,口感却醇香浓正,而我其实根本不善饮酒,但此时,却唯有这烈酒能解我百般愁肠。
“看来,我不该提议喝酒,依你此时的心情,如此喝下去只会醉的一塌糊涂,借酒消愁可不是女孩子的专……”他劝解道。
“喝酒不就是为了一醉吗?否则喝来干嘛?既然喝了,不如一醉方休!哈哈……石将军我敬你,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眼看无法劝阻我的胡乱灌酒,石川倒也不再多费唇舌,干脆与我喝个痛快。
又是几杯烈酒下肚,我已经感觉不到酒的灼烧和辛辣了,只是觉得自己喝了一些似苦非苦,似甜非甜的液体,这些液体流进我的腹内,令我周身变得格外温暖,这样的温暖令人沉迷。
石川的酒量明显很好,喝了许多竟然面不改色,而我却开始头重脚轻、头昏上目眩起来……
………【032 摄取温暖】………
酒果真是个好东西,只几杯,整个人就仿若变得虚无飘渺了,所有的烦恼和哀愁突然之间也不再那么令人忧心费思了,好像一切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我伸手去拿桌上的酒坛,挥了几下,却怎么也拿碰不到,我只好定睛让自己的精力集中,可是我办不到,我眼前的酒坛变幻出无数个虚影,我根本就分辩不出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哪一个才是它的幻相……
费了好一番力气,我才终于摸到桌上的酒坛,正要拿起,石川突然牢牢按住我握在酒坛边沿的手,我无法倒酒,便转脸看他……
“你不能再喝了,你已经喝了很多!”他阻止我。
“不,我没有……”我胡乱地摇头,神智越变得不清楚。
“天晚了,我送你回房休息,不要再胡闹了。”石川顺势想要拉起半倚在桌子上的我,我却死死抓住桌角,不肯起来。
“告诉你,我一点都没有醉,我清醒的很,我倒是希望能够醉死过去,什么都不记得了那该多好,你知道吗?我很累,我真的很累,累的我透不过气,我憋闷的要死……简直快要死掉了……谁能救救我……谁能来救救我……石川,你就是石川,镇北大将军石川,原来不过如此……你双手沾满鲜血,你们都是凶残的屠戮者……”我的脑中闪现出不同的画面,时而模糊,时而空白一片,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也许只是在胡言乱语,也许只是在说着乱七八糟的酒话。
“别这样,听话快点起来……”石川好不容易才把我从桌上扶起,我脚下一个踉跄,一头栽倒在石川的臂弯下。
石川用双臂圈住我,我才勉强站稳脚跟,不再东倒西歪。
“你醉了,我送你回去。”石川在我耳边轻声说着,他的声音很好听,也很温柔,与先前有些不同,语气中多了一丝关切和怜惜。
我流落北国这么久,还从来没有人同我这样讲过话。
“我很辛苦,我活的很辛苦……”
不知道他触碰了我哪一根神经,突然之间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我的脑门,眼泪也随之迸,我偎依在他的怀中,摄取着他的温暖。
眼泪蔓过我的脸颊,带着温热和湿度,一不可收拾。
就在这时,石川扶住我的脸颊,猛然俯下头,一张湿润而略带凉意的嘴唇覆在了我的唇上,一瞬间,我仿佛融化在他的温柔当中……
石川的亲吻很温柔,温柔的生怕一用力就会将我硬生生碰碎,又像是在呵护一件玉器般小心翼翼。
………【033 我要茅房】………
我混乱了,那一刻,我真的混乱了!
“靳哥哥,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是我的靳哥哥吗?”我虚幻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情绪有些激动,我踮起脚尖努力攀上他的胸膛,双手紧紧攥住他胸前的衣襟,我很怕一松手,他就会从我面前消失,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眼前的男人直愣愣地看着我,却不肯回答,刚刚的亲吻和温柔好像从未生过。
靳哥哥是不会这样对我的,我用力惦着脚,尽量让自己的身高与他拉齐,可他如同木桩一般不愿意低下来一点,我很想靠近他,我很想继续摄取他身上的温暖,然而我根本不够高度,根本碰不到他的唇,不知怎的,心下一怒,我便狠狠咬了一口他的下巴。
“别这样,看清楚我是谁?”
石川略带忧郁地将我从他胸前拉开,我的脑子猛然一晃神,我这是怎么了?我醉了,我想我是真的醉了。
“石……石将军……”
我总算看清了眼前的人,清清楚楚,是石川,根本不是我的靳哥哥。
“还好,认得我是谁……”石川略带挖苦地苦笑着说了一句,他刚刚吻了我,而我却把他当成另外一个人,想必他心中一定很失落。
“好些没有,我送你回房休息吧?”若不是石川一直扶着我,我恐怕就要摔倒在地上。
“不用了石将军,我还好,就是头有些晕,我想留在这里散散酒气,天色也不早了,石将军还是先回吧!”我推开石川扶住我的手臂,摇晃着坐回到石凳上,用手支着大半个脑袋,对他说道。
“一个人行吗?”他问。
“我没问题,我这个样子回去,同屋的宫女恐怕也睡不好,石将军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散散酒气我便回去,今晚还是谢谢你……”
石川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寂静的夜幕。
我一个人坐在亭子里许久,想了很多很多事情,看来人有时候还是糊涂一些的好,何必清醒呢?一旦清醒,就要面对无休止的纷扰和麻烦,倒不如醉着,什么都记不得。
压抑憋闷的心情久久无法复原,一抬头我便看到桌上没有喝完的那坛酒,于是把杯子添满,继续埋头灌了起来,也许只有这样,我心里才能舒服一点……
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久,直到将剩下的那半坛酒全部喝光,再也倒不出来一滴了才放下酒杯,我活了整整十六年,一共喝下的酒恐怕也不及今晚所喝的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