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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道:“你哥哥他走了,以后我就是你妈妈,叫我一声妈妈。”
李婉儿垂下头,妈妈,好久都不曾叫过了,她生硬地开口,轻声道:“妈妈!”她被妇人带入家中,听着那妇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的情况,她想,自己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吗?再也无法听见嘲风哥哥的声音了。她很想流泪,她听母亲说过,只有流出眼泪,悲伤的情绪才能得到缓解。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就是没有泪水流出来。
她在徐家吃了丰盛的晚餐,晚上睡在死去的女孩儿的床上。
被子很温暖,徐妈妈是一个很细心的母亲。但她却更加不安,虽然徐家一切都好,也许是她最好的归宿,但她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心。好像自嘲风走了以后,她就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倾听着暗夜中的每一丝轻微的响声——寂寞的风吹过树枝、一两只寒鸦偶尔发出鸣叫、夜晚的露水正在悄然凝结成白霜。她悄无声息地起身,凭记忆摸索到了门边。
她知道她的离开一定会使徐氏夫妇很伤心,但她却不想成为徐家没有灵魂的女儿。
她走出徐家的大门,仔细地将门关好。抬起头,用力地吸了口气。
夜深了,风便更冷了。
李婉儿缩了缩身子,她觉得又饿又冷。但她想到那一天就是在这样的又饿又冷的情况下,遇到了嘲风。
她想,也许今天晚上,上天还是会眷顾她,嘲风一定会再次出现,再次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出困境。她固执地想着,感觉到街上越来越安静。
又过了不知多久,天上飘下了雪花,是鹅毛般的大雪,这是本年的第一场雪。人们都已经入睡了,没有几个人知道外面下雪了。
她感觉到雪片落在自己的手背上、脸颊上,初时很快便融化了。但过了一段时间,那些雪却不再融化,开始慢慢积聚她也不再感觉到寒冷,反而有了一丝暖意。
她绝望地想,怕是等不到嘲风了。
生平第一次,她希望自己不是瞎子,她想看一看天空,为什么身边的一切都抛弃了她。先是疼爱她的母亲,然后是讨厌她的父亲,连她唯一信任过的嘲风也是一样。
她觉得眼眶有些发痒,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她并不知道她正在流泪,但她的泪水还没有离开眼眶就已经结成了冰。
她的身体正在雪中变得如同石头般僵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想到了来生。但她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何必再有来生?如果此生结束,她宁愿灵魂化成轻烟飘散,不再转世,不再感受人间的痛苦。
第三天,天亮起来的时候,嘲风又回到了这个市镇。他本来已经离开了这里,想要回到庐江府寻找无双,但他的心还是觉得不安。
他向着那家徐姓人家走去,看到街上围着一大群人。这是一个雪后的清晨,寒冷而萧瑟。他漫不经心地想,世上闲人真多,为何不去扫雪,一大早围着看什么?
他从人群外走过,并不想向里面望上一眼。这时,他忽然听见一个女人的话:“真可怜啊!大概才十岁吧!都冻成冰人了。”
他一怔,立刻向人群里面挤去。
他很快便看见一个冰雕玉琢般的李婉儿,是真的冰雕玉琢一般。他本以为这个词是形容女孩儿的可爱,现在他才发现,这个词是多么可怕。
他看见李婉儿的全身都被冰包围着,这种情形使她的脸看起来更加甜美。她仍然大睁着双眼,抬头望向天空。
他想,她在看什么?
他知道她是看不见的,但到了死时,她却仍然不愿闭上眼睛。他感觉到自己空荡荡的胸膛之中,有个东西正在慢慢粉碎。他知道自己是没心的,他现在明白人们说的心碎是什么意思了。
他怔怔地看着,只觉得世间喧嚣如同轻烟般,自耳边一掠而过。他转身离开人群,李婉儿死了,他便再也没有了牵挂。
第四章玉玺
第三日的夜晚。
冬天到了,春天也便不远了。昨天下了大雪,今天虽然更加寒冷,但天气却晴朗了许多。
无双想,嘲风要回来了吧!
她推开门,便看见一个人站在月下的长街上,负手而立,抬头望着月亮。无双暗叹一声,他果然回来了。她轻声道:“嘲风,你很准时。”
嘲风笑笑,淡淡地道:“这一百年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到底是谁,我为何会来到这个人世。今天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无双勉强一笑:“答案是什么?”
嘲风微笑道:“答案其实很简单,我既非人,也非妖,更非神,我不过是一件东西罢了。”
“东西……”无双轻声重复了一句。
“你们总是觉得活得越长越没意思,我却与你们不同。我总是觉得活不够,无论活多长的时间,都想再活下去。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因为你们是有生命的,而我的生命不过是个假象。我根本就不该有生命,所以我便特别珍惜这虚假的生命。”
无双叹道:“你说得很对,也许我们太不珍惜生命了。但有些东西,是比生命还重要的,我想你现在一定也明白了。”
嘲风淡然一笑:“不错,有些东西确实比生命还重要。”
无双抬起头,月光明亮地照着大地:“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能够活着与他在一起,找却不能作出这样的选择,我不知道这样算是勇敢还是怯懦,但如果我不这样做,我既对不起死去的人,也对不起活着的人。所以,我一定会用这最后一次机会,把这件事情做好!”
嘲风怔怔地看着无双:“我不知道你是否在骗我,但我却选择相信你,希望我这一次没有选错。”
无双注视着嘲风,一字字道:“我向你保证,你没有选错。”
嘲风淡然一笑:“虚假的就是虚假的,也许我早就预感到了这一天。不过说到底,我也不应该再留恋这个尘世,回去看守宝鼎才该是我的命运。我的兄弟们都不像我这样喜欢冒险,只有我一人拥有这个人类般的虚假身体。现在我却有点儿后悔,如果我也像它们一样,并不曾体会到生命的好,此时也不会如此不舍。”他自怀中拿出几样物件,“这是狻猊、囚牛、负屃,还有我刚刚从焦家得到的椒图。再加上我自己,有五龙在这里。我知道你身上有四龙,集合九龙,就可以重铸九龙鼎。”
无双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手心中有卍字光芒闪耀。嘲风被这光一照,身形便越缩越小,最终变成了一条小龙。
九龙皆在无双的手中,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便是重铸九龙鼎。希望鼎重铸成后,可以结束北方列强纷争的局面。她向着耶溪行去,她想到了一个上佳的地方重铸九龙鼎,破邪曾在那里铸出宝剑,铸剑炉仍然留在那里,而且耶溪中的黑水也可以助她铸鼎。
她一路行去,不久见到前方有一座大山。山呈倒扣的钟形,风雨之夕远近居民都能隐隐听见钟鸣。
她心里一动,到了钟山,当年啖鬼镇压岑昏的地方。岑昏再次出现的时候,不曾携带玉玺。玉玺是否还在他的身上,还是被埋在了山下?
天色已晚,她便准备在附近投宿。刚刚进了城,忽见一个人从旁边飞了过来,她略一后退,那人“呼”地落在了地上,嘴里“哎呀哎呀”地叫唤着。
那人似是一个猎户,而他被扔出来的地方则是一间赌坊。
只见两个精壮男子站在赌坊门前大声叫骂:“许三你前前后后已经欠了我家主人二十两银子,主人说如果你再不还,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许三慢慢地坐起身,脸上皆是不服之色:“你以为我还不起吗?不过是区区二十两银子罢了。”
一个男子冷笑道:“二十两银子?我看把你卖了也不值二十两。”
一个则露出淫笑:“不过你家的娘子却是很值钱的,主人说过,如果你再还不上赌债,就把你家娘子抓来偿还。”
许三大怒:“你休得出言侮辱我家娘子,不过是区区二十两银子,你以为我真的没钱吗?我许家有宝物,拿出来吓死你们。”
两个男子哈哈大笑:“你许家要是有宝物,我们就是大富翁了。快滚,快滚,明天午时以前交不出钱,我们就去抓人。”
许三“哼”了一声,愤然而去。
这只是一件极普通的事情,无双也没在意,在街对面的客栈住了下来。此地离建康很近,她买了一件粗布衣裙换上,以青布包头,尽量避开人们的视线。
到了夜里,她刚想入睡,忽听外面吵吵嚷嚷,似是日间那个许三大声在呼叫:“为何不让我进去?”
“白天还没说清楚吗?不还债,就不许你再进去。”
许三怒道:“我就是来还债的。”
一个男子冷笑道:“你有钱吗?有钱先拿出来给我看看。”
说完这句话,外面忽然安静了下来,似乎是许三真的拿出了钱,其他人一下子哑口无言了。
过了一会儿,只听许三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我现在能进去了吧?”
一个男子道:“这是什么东西?好像是块玉。”
无双一听到这句话,立刻走出了客栈。只见赌坊前站了几个闲人正在看热闹,许三手中拿着一块一尺见方的玉玺,玺上放出五色之光。光线很柔和,并不强烈,却将附近几个人的脸都映亮了。
许三更加得意:“没见过吧?”
那个男子不由得点头道:“这么大一块玉,很值钱吧?”
许三笑道:“那是当然,值很多银子。”他也并不知道这东西是否值钱,只觉得如此稀罕的东西,一定是件宝物。他昂头向赌坊中走去,一个男子拦住他道:“许三,你等一下,我要先进去回察陈官人。”
许三鼻孔朝天,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快去快去。”
那个男子进去后,过不多时,便有一个员外样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许三见了那个中年人,立即谦恭了许多,行了一个礼道:“陈官人,我是来还债的。”
陈官人一见到许三手中的玉玺,不由得一惊,但他却故作漫不经心地道:“许三,你哪儿弄来了一块彩色石头?”
许三急道:“这怎么是彩色石头,分明是一块玉石。”
陈官人冷笑道:“不过是普通的彩色石头,虽然样子好看,可不是玉石。”
许三被陈官人一唬,自己也疑惑起来,看着手中的玉玺道:“应该值一些钱吧!”
陈官人笑道:“虽然不是很值钱,但我慈悲为怀,倒是愿意折些银子给你。”
许三又高兴起来,问道:“可以折多少?”
陈官人装模作样地算了算道:“顶多折三十两,扣除你欠的债,给你十两银子。”
许三呆了呆:“才给我十两银子吗?”
陈官人冷笑道:“这样我还吃亏了,折不折随你。”
许三见陈官人作势要走,连忙叫道:“我折我折。”
陈官人眼里现出一丝喜色,但却故意叹道:“这年头,好人不易做啊!”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许三,你该石头是哪里弄来的?不会是偷的吧?若是偷的,我可不要。”
许三忙道:“怎么会是偷的?我许三人虽然穷,却不是偷鸡摸狗之徒。这东西是在山里捡到的,有一天山崩了,死了许多小动物。我进山去捡,偶然发现了这块石头。”
陈官人点头道:“不是偷的就好,我陈家可是清白人家。”
许三唯唯诺诺道:“是,是,小人怎么敢拿偷的东西给您呢?”
那陈官人便命人支了银子给许三,自己则将玉玺接了过来。
无双见他进了赌坊,心里暗想,玉玺居然落在了这里,想必是岑昏一直无法真正地掌握玉玺的用法,索性便弃而不用。她见看热闹的闲人都散去了,便悄然跃入赌坊后院。
只见后院尽头有一处正房,点着一盏灯,想必便是那陈官人的居所。她来到窗外,刺破窗纸向里张望,见那陈官人手中拿着玉玺,正喜得抓耳挠腮。忽见一个妇人走进房中,道:”老爷,这么晚了,该安寝了。”
那陈官人拉住夫人道:“夫人你看。”
夫人并不知玉玺的珍贵,却也看出是件好东西:“这么大一块玉石,一定很值钱吧?”
陈官人面有得色:“三十两银子买的。”
夫人道:“三十两银子就能买到?”
陈官人道:“是那个欠了赌债的许三从山上检的,他不知道轻重,我说是彩色石头,他便信了。”
夫人道:“老爷,我们这些年做赌坊生意,虽然赚了不少钱,但也害了人。我总是心惊肉跳,唯恐阴德有损。以后老爷还是少做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