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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更多的时候,你应该跟随我。”他抿唇一笑,负手上前领路,伟岸身姿在一片嫩绿的林子里愈发显得英气。
这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屋里的摆设件件都是精品,我好容易找了个不起眼的小角落,把白娘子摆上,点三炷香。
“这是什么?”华容添盯着打量许久。
“上次在相国寺门口,一位老人家给我捏的白娘子啊!”
“呃……你喜欢看白蛇传么?”华容添随意往榻上一靠,悠哉游哉喝起茶来。
“不喜欢,那是骗人的。”
他猛地呛了一口,咳嗽得厉害。我忙过去替他拍了拍后背,他一面咳嗽一面问:“不喜欢……你还拜那个……白娘子?”
“白蛇传是骗人的,可白娘子是真的!”我一本正经告诉他,“白蛇传都是凡人杜撰的,其实许仙就是个负心人!”
华容添忍俊不禁,“说得挺像那么回事。”
“你不信我。”我朝他一瞪眼,扭头不理他,自顾自收拾东西。铺整被褥时,瞥见那张床榻,觉得很是奇怪,床身无异,只是外面多出一张低低矮矮的床板,二者连为一体。帐幔放下时,刚好垂在矮床上。我好奇问:“这是什么床?还有高低两截。”
他歪着头瞧了一眼,“你在宫里没见过么?矮床是给守夜婢女睡的。”
“沈美人没有这样的床,我都睡在自己屋里。”
“大概到昭仪那品级才有的罢。我府里也只有侧妃能用……”他忽然收住了话语,走上前来看看我的神色,好似试探我说,“于归,若你夜里害怕,我陪你歇在此如何?”
“啊?”我万分不解,迷茫看着他。
“你看……”他指了指床,“不是有两张床么?放下帐幔,如隔了一道墙,彼此都看不见。”
隔了一道墙?这层帐幔能算墙么,若除去,岂不是同睡一张床?忙道:“我不怕、不怕!”
他牵强一笑,“看来你更怕我。”
我垂目收拾自己的东西,不敢抬头看他。华容添身上的龙涎香就是一种诱惑,目光更是,每每他那样看着我,令我心跳莫名。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忽然明白了他对我的兴趣,就像皇上对沈云珞,得不到便一直心心念念惦记着。愈发怨恨罗净将我推了进来,虽然好过深宫,却也要提心吊胆。
是夜,与其他婢女一同吃完饭,我独自一人回到书房里无所事事,便在书架前转悠,忽然一阵怪风袭来,吹开了窗户。我回身看了看,抬步走去关窗,冷不丁瞧见外面一个人影伫立在树荫下。
云层厚重,星月不见,这氛围有些悚然。我却是在山谷里多少年了,素来见惯了漆黑黑的影子,大声喊了句:“谁在那儿?”
人影慢慢走近了,俏丽容颜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记得她,打过两次照面了。
“你不怕么?”她走到窗前,与我对视,眸光幽幽。
“是你,王爷叫你瑰瑰?”
她点点头,柔声说:“你应该叫我容妃。第一日进府便躲躲藏藏,甚至不去给大姐请安,你可将我们放在眼里?”
华容添以自己的名字为她封号,可见是极宠她的。我置之一笑,“于归不过是小小书童,粗鄙不堪,恐怕污了众位夫人的眼。”
第八章 80、归去来…2
“于归……”她看着我,神情凄迷,怆然道,“我们都要输给你了。”
“容妃娘娘何意?”
她忽然又笑了,诡异得很,“连昕妃姐姐都偏袒你,真奇怪,你胜在何处啊?如此讨人喜欢?”
我反问一句:“娘娘是在害怕么?”
“怕?”她侧头望着院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打哪儿来的,应该是你怕才对。”
我昏然一怔,她这话玄乎极了,难不成她知道我是妖?我不知要如何答话,她却忽然抬脚离开,瑰丽的长裙拖地,在暗夜中缓缓逶迤而去。
“于姑娘!”一声呼唤将我拉回神来,定睛一看,一名女子端了托盘在院中站着,装扮不像是普通婢女,笑得很恬静,“王爷命我来替你上药。”
我从窗边离开,赶紧开门,迎她进来,“真是劳烦姐姐了,姐姐如何称呼。”
“我叫雪姣。”她的相貌虽不及昕妃和容妃,却透着一股清雅之气,仿若空谷幽兰。她将托盘搁下,笑道,“方才瞧见容妃娘娘离去,她已经来找过你了?”
“嗯,说了一堆稀奇古怪的话。”
“她就是这样的,别放心上。于姑娘,先上榻罢,我替你敷药。”
我揣测了半天,觉得她应该是华容添的侍妾,小心翼翼答:“叫我于归好了,嗯……我该叫你夫人么?”
“可以。”她脸上始终挂着笑意,将周围的灯盏都点上了,“我住在东苑,离这不远。紫葳你见过吧?是我的女儿。”
“哇,姐姐的女儿都好几岁了!”
“是呢,紫葳是王爷的长女,被宠坏了。若惹了你不快,你尽管跟我说。”
“哪里的话,王爷的两个孩子都可爱着呢!”我三两下除去上衣,仅留了条桃色肚兜,转身趴在榻上。
雪姣刚将药瓶拿过来,惊呼:“你的伤如何来的?都这样了,你不疼么?”
大概是因为白娘子带给我的三百年道行,倒也没觉得很疼了,不过还是作势咝了几声,“怎么能不疼,都怪我犯了寺规……”一想起罗净那不留情面的棍杖,我气堵得慌,罢了,岔开话题问,“听说王府里有六位夫人呢?”
她蘸了药粉替我轻轻拍在背上,一面说:“昕妃和容妃你都见过,和王爷住在正殿里。我和其他三位夫人都住在东苑。王爷膝下一双儿女,紫葳五岁了。京墨小一些,是昕妃所出,刚满了四岁。”
“同样生了孩子,夫人为何不能当妃?”
她的手一抖,撞到我伤口,疼得我叫出声。她又连连道歉,我忙支起身子来制止她,说:“是于归该道歉才是!我不会说话,夫人请勿见怪。”
雪姣眼中尽是无奈,方才恬静微笑的面庞变得愁容不展,垂下头,“能跟了王爷,便是我最大的福气了。”这是极其认命的一句话,却并不是发自她内心。谁不渴盼能和所爱之人长相厮守?谁愿意与旁人分享一份爱情?嫁入皇家的女子,最不能动情,否则,便痛不欲生。像吴千雁,就不会有此等的忧愁罢。
我握住她的手,“夫人,你爱他吗?”
她仍旧垂着头,淡淡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穿着粗麻布衣,赤着脚在陌间疯跑,手里抓着一大把五彩的野花。他在马上,目不转睛看着我,那时我傻愣愣地回看他,那样英俊的男子,我这一生恐怕再也见不到第二个。手里的花全散落在田地里,我浑然不知,只记得那暖暖的阳光下,他的声音动听极了,他问:你愿意随我走吗?”
“我想也没想便点了头,一个农家女,能进王府,不是天大的福气么?爹娘欢天喜地把我嫁出去,可他们都不知道,当我得知他的身份便胆怯了,因为我知道我不会幸福。王爷一直没有娶妻,我抱有一丝侥幸,希望他对我的宠爱与日俱增,希望我能成为他的唯一。不过日子长了,我才明白,他根本不会爱任何人。他将一个一个女人纳进府,无非是为了填补寂寞,殊不知他却越来越寂寞。”
“你若是见过所有的女人便能发现,其实我们有一个共同点,爱笑,而且都笑得甜美纯净。他就是这样,喜欢看女人笑而已。我已经好几年不会那样笑了,恐怕这府里也无人能像最初得宠时笑得那般嫣然。”顿了顿,她又苦笑,“除了容妃,王爷最喜爱她,她的笑容一成不变……我今天说得太多了!于归,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脸色忽然变得很差,略有担忧看着我。
“夫人发发牢骚而已,于归很高兴夫人能待我如此真诚。”
“是啊,憋得太久了,都不知道这些话要与谁人说。不知怎么,一见你就说个没完。”
“日后有什么话,夫人来找我说便是!”我笑眯眯看着她,“还要劳烦夫人每日替我敷药呢!”
“呵呵……我也是太寂寞了。”她又拾起药瓶,双目垂了下去,抛去了眼中的强笑,面庞上的落寞清晰可见。我觉得心口堵得慌,重新趴下去,背上的伤隐隐疼了起来。华容添是坏人么?要了她却又不爱她,另觅新欢。用无数个旁人来抵消自己心中的唯一,相比之下,谁更加不快乐?
春暖树绿时,阳光明媚,我在廊下逗一只画眉,玩得熟了,画眉也欢喜得很,总是赖在我手心舍不得离开。院里几株杏树渐渐长出了星星点点的花苞,墙边的藤蔓也抽芽了。
华容添三天两头来一次书房,无非是写写奏章,而且不厌其烦。他大概向来懒得操心国事,所以自诩逍遥,皇上也纵容他,特地给了逍遥王的封号。
“于归!”他又在屋里唤我。
“来了!”我冲了进去,“又要磨墨?”
他将手中毛笔搁下,微微蹙眉说:“雌黄、把雌黄拿过来。”
我探头一看,那明黄的奏章上一滴漆黑的墨迹,咯咯笑起来,“王爷总是走神。”从随身的荷包里掏了一小块雌黄给他,“为了方便你用,我随身带着了。”
他抬头朝我一笑,拿着雌黄在墨迹上反复擦了擦,墨迹被盖住了,方无奈道:“我本来就不愿管这事。”
我将雌黄捡起来,又装回荷包里去。华容添忽然死死盯着我手中荷包,“你的荷包哪儿来的?”
我得意洋洋呈手里递到他面前,“我绣的,好看么?”
他忍住笑,从我手心拾了起来,问:“这是绣的什么花?”
“桃花啊!这可是我绣的第一只荷包!”我笑嘻嘻要夺过来,他却收了回去,放声大笑起来,还一个劲道:“有趣、有趣!”
“有什么趣?”
华容添啧啧道:“我着实喜欢这东西,送给我罢。”说着便要往怀里揣。
“这里头还有我的银子呐,还给我!”我几步上前从他手里夺,边笑边喊,“堂堂王爷,可不能欺负我弱女子!”
他两只手在身前身后交替,荷包一会在他左手一会在他右手,我是怎么也抢不到。心生一计,纤指在他腰间挠了几下,他顿时受不住,笑得岔了气,“不能这样……别闹、于归!”
我趁机夺下荷包,宝贝似的捧在心口,嘿嘿笑了几声。
华容添坐直了身子,笑声停歇了,玩味一般睨着我问:“本王可没说要白拿你东西,这荷包我就是看上了,卖给我如何?”
“卖?”我想了想,“你出多少钱?”
“你要多少?”
我壮着胆子喊:“一百两!”
“好。”他轻松应允,呷了口茶,“荷包给我,银子我让管家给你。”
我乐颠颠将荷包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将空瘪的荷包扔给他。一百两!凌湘一直想攒一百两银子做嫁妆,没想到我轻而易举就赚到了!我又灵机一动,忙不迭问华容添:“你还要么?我再去绣几个卖给你!”
“噗”地一声,他口中的茶都喷了出来,那好不容易修补的奏章看来已经废掉了。我挠挠头,见他脸色阴了下去,拔腿就跑。
在京城里转悠一圈,买了些花种和花苗,怀着兴奋不安的心情去了秦府。先前去了好几次,都没见到秦郎坤,这回我专门向秦夫人打听了,她估摸的时间应该不会错。我站在院外张望,门是开着的,远远看着厅堂里好像有人。
我试探性喊了声:“秦夫人!我来了!”
屋里的人走了出来,阳光下看得那样清楚,是秦郎坤!我故作从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走近他,“秦公子。”
“于归,你来了。”
他的声音总是这样令人愉悦,我颔首,脉脉望着他,“我是来种花的。”
“哦?都有什么花?”另一个兴致勃勃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遐思,侧目一看,玉临王带着期许的目光殷殷注视着我。我蔫蔫答:“菊花、金银花、兰草、桂树。”
“正好,本王有兴趣看看。秦大人,不如我们迟点回去。”
“王爷难得出来一趟,迟点回去也无妨。”说着,秦郎坤看向我,“于归,你便在这先陪王爷,我进去看看我娘。”
“嗯,我栽好了花再去看望她。”忽然觉得,自己所有的美丽和风情,在他面前都如此薄弱。他的任何一件事,都比我重要。
碍于玉临王目不转睛盯着我手下的动作,根本没法用法术,我只能老老实实挖土、埋种子、填土,弄得双手满是淤泥。玉临王仿若欣赏一般怡然自得,哪里体会得到种花的过程。他时不时问我一些关于花的问题,我便随口答了。正聊着花,他冷不丁开口问了句:“你在逍遥王府住得可逍遥?”
“王爷何意?”
“那些夫人没为难你吧?”
“谁敢为难我?”我笑了笑,“而且我住在书房,平日里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