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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答:要不你娶我试试?
因这一句,他整个人都懵了。到最后才知道,原来不过只是玩笑话。
“相见不如不见……”蔺水蓝喃喃念叨着,眼中迷蒙上一层雾气一般,好似初次见到秦朗坤时,心绪迷乱。那日清晨有雾,他快马疾驰在街道,却不小心撞上了进京赶考的秦朗坤。还记得那羸弱书生白皙的肌肤、瘦翘的鼻梁,还记得他的书生意气、傲骨恃才。他第一次发觉自己如此喜爱一个人,喜爱他的一颦一笑。他也是第一次那样不择手段想要得到某样东西。可是,即便得到了,也不属于他。
蔺水蓝瘫在榻上,醉话连连道:“他是我的人了……我还让他上了,我第一次让人……为什么……他恨我?我又为何迷上他、薄情寡义的人!”
迷恋一个人有理由吗?华容添细想之后,脑子里全是那双笑盈盈的桃花眼。原来他是迷恋她的眼睛。原以为她那样的目光只是对自己,忽然有一日,他发现那双眼睛看谁都一样,甚至看着一朵花,也是那般迷醉。可笑的他是自作多情了……
“薄唇男子皆薄幸……”蔺水蓝口中反反复复念着这一句,好似自己受了多大委屈,被人辜负了一般。华容添命香落服侍蔺水蓝睡下,自己仍然坐在榻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注视那棋盘上的残局,犹如他的人生,一切都残败了。
鸣虫肆无忌惮地高歌,渐渐赛过了醉月楼的吹拉弹唱,不胜其烦。
第八章 88、玉簟凉…1
寒霜降,众多花草都谢了芳华,唯有菊花傲然怒放。在我悉心照料下,满院菊花飘香,金灿灿的,为秋日的平凡小院点缀了一抹色彩。院里还搭了一顶小棚架,为娇弱的花儿遮风避寒。
在棚里转悠着,听见秦夫人远远唤我:“于归,外面冷,进来等罢。”
一转身,恰好见秦朗坤迈进院子,我迎了上去,笑容满面:“回来了,正好开饭。”
他轻轻应了声,照旧不冷不热与我说:“说过很多次了,别在外面等我,现在天冷了。”
“嗯。”我低下头,随着他进去了。
“娘,吃饭了。”我将盛好的饭递给秦夫人,又递了一碗给秦朗坤,“公子,吃饭。”
“于归,快坐下吧。”秦夫人微笑望着我们俩,“你们都成亲多久了,还这么客气。”
垂目笑笑,不是我想客气,他拒绝了相公这个称呼,我只有唤他作公子。
“于归,今日有你最爱吃的红烧鱼。”秦夫人用胳膊肘撞了下秦朗坤,秦朗坤大概从来不逆她的意,便替我夹了一块鱼,默不作声。
热气腾腾,米饭和红烧鱼的香气交杂在一起,很诱人,我却吃不下。
除了秦夫人的屋子,便数我的屋子朝向最佳,冬暖夏凉。
推开窗,发现墙角下种的那株梅花生机勃勃,再过两月便能开花了。若秦夫人看见昔日的白梅,该如何回忆她的相公。而我呢,几十年之后,我没有什么可回忆的东西。
拖出尘封的几只大箱子,除了那件奢华的嫁衣和凤冠单独放置一个小箱子当宝贝,其他东西好似也不值得留。随意在床沿坐下,摸到冰凉的竹席,才想起来时至深秋,要换上褥子了。
秦夫人缓缓走进屋,紧张问:“于归,你这是要做什么?”
乍一看我这架势,还真有卷铺盖走人的意思。我噗嗤一声笑了,“娘,我想变卖一些东西,看这些嫁妆,还是挺值钱的。”
“变卖?你需要用钱么?”
“再过两个月就到年关了,我想请人来将家里修葺一番,新年就该有新年的样子呀!”
秦夫人幽幽叹了口气,“于归,你嫁入我们秦家,真是委屈你了。”
我扶着她在圆凳坐下,倒了杯半热的茶,“娘,我觉得是福分。”
“阿坤还在怪我自作主张把你娶进门,可是你为了他,名节丧尽,不这样还能有什么办法?这孩子一直死心眼,于归,给他些时间,或许过一两年的,他就想通了。”
“于归明白,公子是有气节的人,不喜欢的事绝不会妥协。”
她笑盈盈握住我的手,美目含了一泓秋水般动人,“自从你们这喜事一办,我身子比从前好多了,精神也好,若你们快快给我生个孙子,说不准啊我就痊愈了。”
“娘会长命百岁的!”我笑嘻嘻将头靠在她肩上,豁然想到其实我会有值得回忆的东西,我不是孤单的,我有娘了,她便是我情感的依靠。
冬至那日,玉临王到访,太多时日没见,他竟然长高了不少。还是那么一本正经的老成模样,说话有板有眼,转眼却像个小孩恋恋不舍在院子里看花。我就在他身边站着,比他高不了多少了,笑道:“不过半年未见,却以为隔了两年。”
他侧目打量我一番,又回头去看花,语速缓慢说:“你也变了,乍一看都认不出来。原来嫁人之后有这么大的变化。”
“是么?哪里变了?”
“你穿这样的衣服很好看。”他含笑看着我,“发髻也梳得好看。”
“王爷,这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了。”
“总之,本王说好看便好看。”他还长了几分霸道。
饭桌上,摆了几盘饺子和一些小菜。饺子是我亲自做的,这些日子闲来无聊,跟秦夫人学做了许多好吃的东西。虽然她是大家闺秀出身,却过惯了清贫的日子,一双巧手更是令人惊叹。
忽然瞥见秦朗坤朝我使眼色,想起他交代的事情,喝了口茶,忙向玉临王探听沈云珞的近况。
玉临王恍然道:“我早就该告诉你,沈云珞在太医院照料下复明了,而且吴千雁滑胎一案有了结果,沈云珞的千手观音像又得到了太后的赏识,因此向皇上举荐,过几日会被册封为昭仪。”
冷不丁想起吴千雁,一惊:“那案子有结果了,究竟是谁害的?”
玉临王侧头看秦朗坤,“秦大人应当知晓吧?”
“只是略有耳闻,听说是淑妃身边的宫女。”
“蔺家大祸临头了。”玉临王沉声说,“岁末查账,吏部惩治了几名官员,牵扯出一件大案。不过宫闱丑事加上牵连甚广,因此暂时秘密处置。”
秦朗坤答:“我也只听闻工部查了几名贪官下来,难道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玉临王压低声说:“年年进贡给后宫的脂粉,当中混杂了一种药物,使女子不孕。所以这么多年,后宫之中没有子嗣诞下。”
“啊!”我惊呼出声,随即又捂住嘴,惶惶望着玉临王。秦朗坤瞥了我一眼,示意我别出声。
玉临王接着说:“当然是官员收了人家的好处,才用这贡品的。接着查下去,大理寺悄悄关押了一批相关的人,严加拷问,得知那家胭脂作坊的老板竟然是蔺家的一名远亲,叫蔺丞相作舅姥爷。”
“难道是蔺家?”秦朗坤语气惊诧之外,好似还夹杂了一丝喜悦。
“皇上对蔺家本来就有所忌惮,这样一来彻底失去信任,但蔺家的关系盘根错节,不宜妄动,只好暗中削蔺家的权。此消彼长之下,国丈府和长庆王的势力又嚣张了。”
我着急问:“这与吴千雁的案子有何关系?”
“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蔺家敢在脂粉里动手脚,皇上当然也会怀疑谋害龙胎的事与蔺家有关,抓了蔺淑妃身边所有的人审问,终于有侍婢承认是淑妃授意她在汤里下药。外界传闻蔺淑妃病重,其实皇上已将蔺淑妃软禁。”
我听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喏喏道:“最近发生这么多事。”
秦朗坤狐疑问:“蔺家权势滔天,蔺淑妃又有皇长子,极受皇上宠爱,即便有了其他的皇子,皇上也是要立长子为储君的。蔺家实在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事情不会这么快完结,且看最后谁才是最大的赢家。”玉临王似乎胸有成竹,笑得沉稳,“秦大人,你的机会也快要来了。开春之后,太子满三岁,该上翰林院受教,太傅必选吕阁老无疑。吕阁老一向赏识你的才华,加上我向皇上举荐,少傅之选应当没问题。”
“微臣多谢王爷抬爱。”
我没头没脑问了句:“是要升官了么?”
玉临王和秦朗坤同时目露无奈看着我。
秦夫人不禁掩面而笑,对玉临王说:“我这儿媳就是这样,王爷莫见怪。”
“唉……还以为你变了,原来本性难移。”
我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嘛?撅着嘴不管他们,继续吃饺子。
坐在镜台前仔仔细细端详自己,原来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青丝绾起,玉钗斜插,神情淡雅,体态端庄。猛地朝镜子做个鬼脸,若不是为了秦夫人,才不要学什么三从四德。
轻轻的叩门声想起,我扭过头去看着门外朦胧的轮廓,好奇问:“谁呢?”
“是我。”秦朗坤的声音,他从未来过我的屋子,这突如其来的到访,令我好半天才回过神。前去开了门,他站在门前,一半在月光下,一半在烛光里。我请他进去,他有些拘谨推辞道:“不必了,我只想跟你说句话。”
“什么话?”
“于归,我对不住你,你为我付出了太多,可是今生,我们只能做名义上的夫妻。”
今生?他一句话就与我划清了一世的界线。难道我要熬一辈子吗?待到白首之时,过完凄冷的一生之后才能成仙?我靠在门框,脉脉看着他,“我知道了。”
“我想你也是明白的。”他觉得理所当然,因为我是沈云珞的丫鬟。
我很贤淑地笑了,无论他说什么我都听,算是从夫了吧。凡人给女子定下的那些规矩,真是可笑至极。
“但我绝不会亏待你,你是秦家的女主人,永远。”
我看着他眼中淡淡的忧伤,点头微笑。这算是一个承诺吧,即便他心里没我,也不会抛弃我。至少,我有一个安身之所。
“修葺家宅的银两,你都记下账,日后我定当连本带利还给你。”他清瘦的身子在寒风中肃立,说话一直都这样认真,从没有半句玩笑。我当然信他,更相信他这样自负的人哪里肯花女人的钱。
秦朗坤转身离去,我冲他的背影朗声喊道:“希望公子能顺利当上太子少傅,一展才华!”
他顿了顿,回头朝我温柔一笑。
他笑起来原是这么好看。
腊月十五,陪秦夫人去相国寺敬香。她的身子真是一天天好起来了,秦朗坤甚觉欣慰,时不时感谢我为他照顾娘亲。一连走了很长的路,到了相国寺门前的庙会,人来人往,香客纷纭。
我挽住她问:“娘累了么?要不要歇会?”
“不用,今日真是热闹啊!我们慢慢逛着。”
周边捏泥人的小摊又吸引了我的目光,忍不住挽着秦夫人多看了会。熙熙攘攘中,身边的秦夫人忽然被人撞了一下,险些摔倒,我忙扶住她。身后有人连连道歉,我回头瞪了一眼,却意外发现那人却是雪姣。
她见到我,也是一愣,“于归,这位是……”
“是我翁姑。”
“哦,是秦夫人!真是抱歉,我这心急,又恍恍惚惚的……”
“不碍事。”秦夫人和煦笑道。
“娘,这位是逍遥王的三夫人。”我轻声细语介绍了,又问雪姣,“夫人这么着急,怎么了?”
“唉……”雪姣面露愁容,“京墨生了怪病,神志迷糊不清,要么就昏睡,请太医看了好几回,还是束手无策。王爷和昕妃都好几日吃不下睡不着了。结果紫葳好好的也病倒了,和京墨一样的病症。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我便想来祈福。”
秦夫人颔首道:“祈福好。我经常来敬香,现在,身子比去年好多了。”
“我这几年深居简出,甚少出门。”雪姣神情焦虑,愁眉不展,“也不知这样能不能帮到忙……”
我劝慰道:“放心吧夫人,相国寺的菩萨很灵验的!”
我们三人一同进寺,路上迟疑好几次,旁敲侧击问:“王爷一定很担心孩子,如今回府里住了吧?”
“是啊,若不是孩子生病……也不知醉月楼有什么好的,王爷住下便不愿走了,隔几日才回府一次。两个孩子惦记他,或者这病就是惦记出来的。”
不敢再言语,或许他的心病还未好,皆是由我而起。
趁秦夫人虔诚敬香时,我借口要方便,溜去向小沙弥打听罗净在何处,然后一路小跑寻去,发髻险些松落。等到他面前,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抱怨道:“都、都怪你……我现在……一点法力没有,干什么、都不方便!”
“你来找我,就为说这个?”他修长的眉一挑,面露不屑。
“啊……不是。”我扶着栏杆,歇会气,慢慢说,“听说王爷的两个孩子相继得了怪病,神智不清,还爱昏睡,太医都束手无策。我听着像是中邪了,大师,你要去看看么?”
他凝神掐算一阵,颔首:“的确有诡异,今夜子时去看